定勝堂散學後不過半個時辰,安義伯府嫡長女要與定遠侯世子退婚的消息就傳遍整個京城。
安義伯府正廳。
正中太師椅上坐著安義伯和蘭姨娘。
下麵幾個小輩全都屏氣凝神,無人言語。
廳中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安義伯麵若冰霜,目光沉沉看向廳中站著的蘇青菱,
“跪下。”
蘇青菱麵色淡然,她早料到想要和謝崢解除婚約,就一定會有這一遭。
如今還要吃安義伯府一口飯,就不能不聽安義伯的命令,她一斂裙擺,從善如流的跪下來。
安義伯垂著眼皮,語氣森然,“請家法。”
蘇青艾偷偷吸了一口涼氣,蘇青夢則暗自開心。
雖都是打板子,少爺小姐被‘請家法’可比下人們被打要丟臉麵得多。
前朝民風保守時,甚至有小姐被請家法後無顏見人羞憤難當,最後一丈白綾了結餘生。
蘇青菱咬咬牙,如今身為人女,在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時代,這一頓板子,她也沒有把握能躲得過。
但總要為這身皮肉拚一拚,她抬頭道,“青菱因何錯受罰,請父親明示。”
蘭姨娘柔柔開口,好似在緩解他們父女間僵硬的氣氛,“青菱,你父親罰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何必在此時火上澆油,非要惹得你父親更生氣。”
她一番話,安義伯的臉色黑了兩分,蘇青菱所作所為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了個遍,她竟還讓他明示!
蘇青菱瞟了蘭姨娘一眼,她知道如今蘭姨娘對她已有了警惕之心,隻想趕緊讓安義伯罰她,不給她辯解的機會。
她大聲道:“哪怕聖上砍人腦袋也是要定下個罪來。怎麽到蘭姨娘這裏,我連自己是什麽事惹得父親生氣都不能知道,隻能做個枉死鬼了?”
蘭姨娘秀眉微皺,委委屈屈地朝安義伯喊冤,“伯爺,你看這孩子說的。我明明不是這意思……”
“那為父就讓你做個明白鬼。”安義伯目光陰鷙,麵露慍怒,“你一女子公然在學堂與人作賭,丟人現眼,給家族蒙羞,這是其一。
婚約乃父母之命,你將其作為賭注,輕視兒戲,這是其二。
如今還不知悔改,這是其三!
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她跪在地上,仰頭直視安義伯,“父親,女兒這麽做是為了我們安義伯府。我也有兩點,父親若是聽了仍要罰女兒,女兒無話可說甘願受罰!”
“第一,我要參加公主伴讀選拔考試。”
安義伯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得忍不住皺眉,“現在說的是你打賭退婚的事。”
蘇青菱言簡意賅,“公主伴讀選拔是替皇子們選妃,若是我不退婚,必定選不上。”
安義伯心中這個大女兒一直是心眼淺薄,腦袋不靈。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竟讓他微微愣住。
蘇青菱乘著空擋接著說:“如今朝堂局勢複雜,如果押對寶,我們家就能進爵封侯,輝煌騰達。您遲遲不給四妹妹,五妹妹定親,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作為嫡長女,我更有入選的可能。”
安義伯被她冷靜從容的樣子一時鎮住,眉頭緊鎖問道,“你若退過婚,入選幾率極小。”
蘇青菱聲音沉靜有力,“所以我才會在課堂上用和謝崢打賭的方式提出來。我若贏得漂漂亮亮,名聲大噪,退婚不過是一個小添頭罷了。”
安義伯沉默思索,蘭姨娘纖手越過桌子,輕輕撫上他的手背,“伯爺,青菱有這份心是極好。隻是您每日為朝堂之事忙碌,不了解孩子們的學業。青菱恐怕離選拔的要求相差甚遠。”
“若是等到她輸了賭局,到那時我們安義伯府就真的抬不起頭了。”
安義伯:“青菱當真學業如此之差?”
蘭姨娘裝似無奈地點點頭。
安義伯額角青筋突突地跳,他還差點被蘇青菱一番說辭給蒙住。雖說他並不想讓她去參加公主伴讀選拔,但她大言不慚地模樣讓他火氣衝天。
蘭姨娘好心勸解道:“青菱,你別鬧孩子脾氣。領了罰,好好去和定遠侯世子認錯,將這賭約取消。往後想想,你終究是要嫁進侯府的,如今哪怕在侯府門口跪上一跪也算不得什麽。你啊,多體諒體諒你父親,別再讓你父親操心生氣了。”
蘇青菱心中冷笑,蘭姨娘這是打算拿孝道壓她?
還幫把她後麵都計劃好了,先被打板子,再去侯府門前跪求原諒,恐怕再後麵就是顏麵盡失,羞憤自盡了?
安義伯大手朝身後侍衛一揮,低沉的聲音含著怒意,“去請家法!”
蘇青菱巋然不動:“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五妹妹!這是第二點。”
蘭姨娘同下麵站著的蘇青夢無不心生疑惑,怎麽扯到蘇青夢身上去的?
安義伯聽她說到蘇青夢,稍稍壓下火氣,“怎麽這麽說?”
蘇青菱見他和蘭姨娘的臉色,心知這張牌打對了。
“五妹妹對謝世子的心思清清白白,但謝世子卻把兩人是知己這種話時時掛在嘴邊。連這次打賭,謝世子的賭注都是為了五妹妹提的。五妹妹尚未婚配,謝世子又與我有婚約。這話說多了,難免讓有心之人猜想。
我知道,五妹妹才貌雙全,是府中最有希望成為公主伴讀的人選。但若是有不好的名聲傳出去,皇室必會有所顧慮。
我是為了五妹妹才決心和謝家撕破臉皮。”
蘇青夢趕緊走上前來,滿眼委屈,“父親,我與謝世子交往時都保持著距離,絕無逾矩。大姐這番話,全是無稽之談。”
女子名聲非同小可,安義伯對蘇青菱厲聲嗬斥,“你自己惹禍還扯上你五妹妹做什麽!”
“今天謝世子可是當著所有學子的麵說要我們兩姐妹效仿娥皇女英伺候他一個人。”
蘇青菱這話一出,幾人都變了臉色。
“他真的說了這種話?”安義伯麵色一凝,難看至極。
在場幾個孩子隻有裴不厭堪稱知禮有節,品行端正,他向裴不厭問道:“不厭,你可有聽見?”
裴不厭被點到名,向前走了一步,餘光掃過跪在一旁的蘇青菱。
她也正看著他,眼中星光點點,燦若星辰。
裴不厭微微低頭,朝安義伯拱手道:“侄兒的確聽到謝世子說‘姐妹兩人共侍一夫’,‘娥皇女英千古傳頌’一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