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季逸寒的腦海裏閃過許多零碎的畫麵。
十二年前,那時候,他十三歲;而唐蘇若,隻有六歲。
他依稀記得,是在寒冬臘月。
孤兒院裏,樹木都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霜。
就在那個冬日昏黃下午,一位五六十歲的中年男人,牽著年僅六歲的她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小姑娘穿著一件米白色小碎花的棉襖,紮著兩條小辮子,懷裏抱著一個破舊的粉色小兔子。
寒風,將她的臉都吹紅了,鼻尖更是紅的滲人。
看上去可愛又粉嫩,讓人想到春日裏的櫻桃,忍不住想要欺負她。
那天,中年男人給孤兒院捐贈了一筆錢,也是他記憶裏第一次吃上肉。
紅燒肉看上去色澤鮮豔,映襯著白色的盤子,連湯汁都顯得極為誘人。
半大的孩子,正是飯量大的時候,那時候的他,忍不住夾光了盤子裏的最後一塊肉。
等待他的,自然是一陣拳打腳踢。
就在這個時候,小小的她,竟然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奶聲奶氣的凶著那群比她高出一半的人,“你們別打了,不然,下次我就不讓那老頭送東西了。”
想到她的背後還有個有錢的爺爺,大家並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裏失去吃肉的機會。
而他,也撿回了一條命。
小姑娘轉過身來,蹲在了他的身旁。
看著鼻青臉腫、滿身鮮血的他,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反而伸出了小手,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了擦鼻血,“哥哥,你下次不要這樣了。我不愛吃肉的,我把我的給你。”
“蠢丫頭!”
肉那麽好吃,為什麽會不愛吃肉呢?
而小小的唐蘇若卻是瞥了小嘴,變戲法一樣的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手帕。
裏麵,包著她偷偷藏起來的兩塊紅燒肉,“哥哥,你快吃!”
那一瞬間,少年的眼眶紅了。
第一次感覺到溫暖,從一個黃毛丫頭的笑容裏,他看到了金色的光芒。
“以後,我就是你哥哥了,在這裏,我罩著你。”
他說著話的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前一秒還被打得鼻青臉腫呢。
而小丫頭卻是“咯咯”的笑了,目光清澈明亮的喊著他,“哥哥。”
在之後的日子裏,那個中年男人再也沒有來過了。
認為她說謊了的其他小朋友們,開始每天欺負唐蘇若,因為她長得好看,也因為她……是眾多人中,唯一一個有家人的。
即便,她的家人拋棄了她。
誰想到,造化弄人,兩年後,她被家人接走了。
而自己,也被養母帶走了。
從此,便是十年未見,音訊全無。
可他一直記得自己的承諾,說好了要保護她一輩子的。
霍銘看著好友這一臉的怒火與頹喪,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
他悄悄地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將門關上。
給秦沐行打了一個電話。
第一次,對方沒接。
可急死霍銘了,這緊要關頭……他在做什麽?
奪命連環催了兩三次,秦沐行終於接電話了,張口就是一記冰冷的威脅,“你最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重要!十分重要!頂級重要!”
“無聊……”
“…別掛!你女人在醫院,高燒昏迷了,快來!”霍銘大喊著道,生怕他掛了自己的電話。
剛想說,季逸寒也在這——
“嘟嘟嘟……”
那頭,男人無情的按下掛斷鍵。
霍銘:“……”
能不能有點耐心?
能不能對朋友友好點?
要知道,失去了我,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就在大家都快要麻木了的時候,秦沐行終於發話了,“撤。”
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濕漉漉的,立刻讓阿輝開車載他去醫院。
片刻鍾頭後,霍銘赫然看到了一身狼狽,滿手鮮血的某人,嚇了他一跳。
“這……是發生了什麽嗎?怎麽你們這幅樣子?”
秦沐行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張口便冷冷的詢問道:“她在哪裏?”
“跟我來。”
霍銘收起了平日裏那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臉正經的走在他麵前帶路,一邊走,一邊小聲的說道:“先說好啊,你要是看見了可別生氣,她……她是逸寒帶來的。”
季逸寒……
怪不得,他找不到。
病房裏,護士已經將唐蘇若的濕衣換了下來,她穿著一身藍白條紋的病服,依舊沉睡著。
俊美的青年男人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床邊,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滿目深情。
於小姐隻覺得自己嫉妒得快要發狂了,卻隻能隱藏內心的情緒,麵上保持著甜美的笑容,上前安慰季逸寒。
“季少您不用擔心,醫生也說了,隻是寒氣入體所以高燒昏迷,很快就會醒來的。”
他並沒有回答她,目光在唐蘇若的臉上,一眼都舍不得離開。
“我早該把她帶走的,不應該讓她繼續待在那人身旁。如果,如果我早一點找到她……”
現在,她就不會虛弱的躺在醫院裏。
而那孩子,也會是他的。
季逸寒的目光往下移了移,看了眼她的腹部,倏然,內心響起了一道聲音。
“拿掉這個孩子!”
秦沐行那麽對她,哪裏值得她為之付出。
就在他想要伸手覆上少女的腹部時,病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用力推開。
“嘭。”
一聲巨響。
嚇得於小姐嬌軀一顫,下意識的回首看去。
門口處,霍銘陪伴著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左右,一身名貴的黑色西裝被雨水浸濕。
黑色的短發貼在他清瘦完美的臉上,顯得淩厲而狼狽。
這……便是九爺麽。
於小姐看呆了,比起季少的溫柔紳士,九爺的五官更加立體而具有侵略性,那一身冷傲的氣質更叫人無法忽視。
隻是可惜了,他是個瘸子。
她如何看待秦沐行的,後者壓根就沒有注意。
男人一進屋,目光便落到了季逸寒與唐蘇若相握的手上。
那雙黑沉的鳳眸頓時升起了滔天怒火,恨不得將男人的雙手砍下來。
即便,這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一樣。
“放開她!”
充斥著怒氣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修羅一般,令人聞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