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無表情的接過了蜂蜜雪梨湯後,小姑娘朝著他揮了揮小手說媽媽還在車裏等她,她要走了。

秦建山目送著她小跑到不遠處的黑色小轎車旁,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夜風吹起她紅色的裙擺,那兩條小腿細得像是筷子一般。

隱約聽到她說送到了,秦伯伯很喜歡什麽的話語……

撒謊精!

她根本就沒有見到父親。

提著籃子回到客廳,秦建山將鐵皮飯盒從裏麵取了出來,那個年代都是這種銀白色的鐵皮飯盒裝東西。

好洗、也耐摔、價格還便宜。

幾乎是每家必備。

飯盒的蓋子上還貼了一張紙條,鉛筆寫的字體端正可愛:秦伯伯下次要注意身體喔,不要喝那麽多了。

末了,右下角還花了一個小小的太陽。

秦建山將紙條揉成了一團丟到了垃圾桶裏,反正父親已經睡了,用不到這蜂蜜雪梨湯。

他學習那麽辛苦,潤潤喉、解解渴也不錯。

楚伯母的手藝很好,這蜂蜜雪梨既有蜂蜜的清香,甜度也剛好適中。

喝完了湯以後,他一口氣刷了三套試卷都覺得神清氣爽。

十六歲,他考上了A市一中。

比他小三歲的楚黎剛上初一,她的學校離著他們高中就隻有一堵圍牆。

其實上學路上經常遇到。

不過秦建山是坐著上麵配給父親的專車接送;而楚家是經商的,那會生意才剛起步。

楚黎穿著那套寬鬆又土氣的紅色校服坐在楚伯伯的自行車後座上,像一隻小鴕鳥一樣住進了楚伯伯的棉衣帽子下鑽。

水蔥似的小手被凍得通紅,鼻頭也一片粉色,像是顆小草莓一樣可愛。

十八歲,高三,他的身高已經突破了一米八。

父親從部隊上退了下來,開始打理起家裏的產業,也將一些業務放到了他手上。

此刻,楚家的生意也開始做大做強,一躍成為了A市的新貴。

十五歲的少女正是豆蔻年華,身高就宛如河邊的垂柳一樣不斷的抽條。

她長高了,也更瘦了,臉上的嬰兒肥消失。

楚伯母是當時出了名的京劇演員,長相漂亮被人成為“內地鄧麗君”,楚伯伯也是高大俊朗,劍眉星目。

身為他們的女兒,楚黎的樣貌自然也是精致出眾的。

楚家富裕了,楚伯伯更忙了,便不再每天騎自行車送少女上學。

A市去年就開始通公交了,三路公交車可以從楚家直接抵達學校門口,楚黎開始每天坐公交上下學。

高三的秦建山也很忙,一邊是高考,暗中還有公司的事務需要處理。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楚黎了。

突然路過公交車站時看到小姑娘穿著一襲白色碎花的小裙子,長長的雙馬尾變成了齊肩的短發,白皙漂亮的眉眼映襯著嫣紅的唇瓣,黑溜溜的眼睛熠熠光彩。

她背著書包,雙手交疊的放在膝蓋上,坐姿乖巧的在那等公交。

他剛想上前詢問要不要順路載她一截,少女上了公交車。

她就坐在靠窗的旁邊,打開了隨身的隨身聽,這年代很流行著和洋玩意。

班上的同學們家裏稍微有點錢的都會買一個,每天單手插在褲兜裏,一邊聽著隨身聽。

走路時拽得跟螃蟹似的。

但是楚黎不一樣。

她聽音樂時格外的安靜,靠著車窗,閉上眼睛淺淺地睡去。

夕陽穿過玻璃窗正好灑在她的睫毛上,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也渡上了一層金粉,時間靜止,畫麵唯美。

她的唇角噙著溫柔天真的笑,這一笑,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記憶中。

秦建山特意將車開得很慢,跟隨在公交車的旁邊一路跟隨。

在公交車上睡著的下場就是——錯過了站。

眼看著到了楚家大門口了,她還是沒有下車,秦建山心裏著急的想要喚醒她。

可惜公交車已經遠去了。

直到了終點站,司機搖醒了楚黎,將她放在了路邊。

郊區。

入目是一片廢墟和低矮的房屋,少女睜開惺忪的睡眼,一臉錯愕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她……

那時候還沒有手機,人們通訊時候都靠著BB機,可這也有一定的範圍限製。

小姑娘哭喪著一張漂亮的小臉的蹲在路邊,很快,她決定順著大路返回。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小轎車停在了她的身旁,車窗搖下,一張冷峻俊朗的容顏出現在她的眼前。

少年穿著白色的襯衫,外搭著一件雞心領的薄款毛衣,黑色校褲,清爽而幹淨。

有些麵熟。

“上來。”

“秦……秦家哥哥?”

“嗯,我正好路過。”

他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道,楚黎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雙手抱著她的帆布小書包,脊背挺直。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將她送到了家門口,她紅著臉說了一句“謝謝

之後跳下了車。

翌日,楚伯伯提著兩瓶茅台酒上他們家來做客,當著父親的麵感謝了他一番。

楚黎沒來,聽說是生病了。

六月。

一個多雨的季節。

一到高考就會下雨,似乎是個鐵打的定律。

高考這天果真下雨了,秦建山的考場剛好是她的學校,他就站在初中部學校大門口的屋簷下躲雨。

遠遠地看著雨幕中走來了一抹白色靚麗的身影,少女的頭發長了一些,還是那件白色碎花的小裙子。

雪白的襪子和黑色的小皮鞋,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水窪中,濺起來的泥土弄髒了她的襪子,異常刺眼。

她扶著另外一名清雋的少年,個頭比她高,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一看就是個典型的書呆子。

那人的臉上青紫一片,白色校服上還有些血跡,看來是出現了什麽意外,楚黎剛好救下了他。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兩人相攙扶著走來的身影,秦建山的心裏有些沉悶。

路過學校大門口時,楚黎似乎也看到了他,和身旁的同伴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她緩緩走了過來,含笑的看著他。

“秦家哥哥,你怎麽在這?”

“高考。”

他很冷淡的回應道。

“喔喔,你要加油喔。對了,這傘給你。”

她遞了一把傘過來,白色的傘麵上印著綠色的小花,清新淡雅一如她給人的感覺一般。

直到她扶著那少年漸漸走遠。

他才收回了目光,低頭看著手裏的傘,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