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了幾個時辰,到天快亮時,總算是熄滅了。
看火堆的衙役和寺人護衛都撤了,打著哈欠回房睡覺。
行館關押女人的屋子裏,一隻衣櫃慢慢打開,一堆衣服被推出衣櫃,接著一條女人的腿探著邁出來。
女人走出衣櫃,躡手躡腳走到門口,極慢的速度將屋門扒開一道縫隙,趴在門縫向左右看了看,確認四下無人了,女人擠出屋子,又將門輕輕關好。
接著月光能看到女人的臉,正是如水那丫頭。
出了門,如水俯下身,迅速沿著行館跑向東側,一直跑到縣衙的院牆跟。躲進黑暗處,四下看了看,發現身後是一間茅廁。那茅廁的圍牆不算太高,而且上半部分有孔洞可以攀爬。
如水靠著牆根,慢慢摸過去,在靠近茅廁時,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她嚇得死命捂著嘴,連呼吸都止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經過她身邊時,一名衙役打了個哈欠,扭過頭對著另一名說道:“這瘟神終於要走了,再不走,縣衙就要被喊冤的百姓踏平了。”
“你他媽小點聲,堅持到最後了,被他聽到,咱們哥倆就完了。”另一名衙役罵了一句。
“不用怕,那瘟神和那些不男不女的狗東西都睡得死死的,他們要拉屎撒尿,在屋裏有人伺候,這麽冷,他們出來幹嘛?”第一名衙役說道。
“也是。”另一名衙役附和了一句。
“你說京裏來的官都他媽這麽變態麽?聽說把那女人往死裏折騰。”第一名衙役問道。
“差不多吧,上麵的人總歸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不把犯人當人,他們應該是不把所有人當人吧。”另一名衙役說道。
“等這京裏的瘟神走了,得求縣令請個巫師過來,驅一次鬼。不然一下子死了這麽多娘們,而且都是折磨死的,這怨氣太重了。”第一名衙役說道。
“你別嚇我,我就怕這個啊。”第二名衙役推了第一名衙役一把。
二人說著,進了茅廁。
如水貼在牆根,慢慢緩了一口氣,但不敢有絲毫動作。
兩個衙役撒了潑尿,又返回來,一路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如水大口喘著氣,又閉著眼睛,左右聽了聽,四下似乎沒有任何動靜,於是她貓著腰,沿著牆根快速走到茅廁下麵,將裙子挽起來,手搭在牆頭,拚命向上用力。
她知道,若不逃出縣衙,自己隻有死路一條。求生的本能讓她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真的登上了茅廁的牆頭。
如水騎在茅廁牆頭,迅速向著縣衙的圍牆爬過去。
牆頭是粗糙的碎石,劃破了姑娘的裙子,小腿,大腿根,但恐懼和寒冷讓她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終於爬到了縣衙圍牆邊,她趕忙在茅廁牆頭站起身,爬上了更高的縣衙圍牆。
縣衙的圍牆足有一丈多高,如水看著圍牆外黑洞洞的牆根,一咬牙,跳了下去。
“砰”的一聲落了地,她自由了,也受傷了。
落在牆外地麵時,如水的腳被崴了一下,疼得她當時眼淚落下來。
姑娘坐在地上,揉著腳踝,緩了一陣,看到東方微明,知道不能再耽擱,站起身,瘸著腿,向東北方走去。每走一步都要牽拉一下腳踝,如水疼得眼淚直流,但前麵是生,身後是死。她此刻痛並快樂著,她自由了,她活下來了,她逃離了魔鬼的巢穴,她的淚一半是痛苦一半是喜悅。
如水是從小被拐子拐到醉春樓的,她沒有家,或者說醉春樓就是她的家。人在生死之際,緊迫之時,首先想到的必然是家。
當如水一瘸一拐,滿身是傷返回醉春樓時,正是過夜的客人們陸續離開的時候。
如水不敢貿然進去,先背身站在街對麵,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她趕忙過了街,衝進醉春樓。
老鴇打著哈欠送完客,剛要回房睡覺,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轉身看到如水渾身是傷跌倒在地上,吃了一驚。
“哎?你這丫頭怎麽回來了?”老鴇趕忙過去扶她起身。
“娘。”如水剛說一個字,馬上情緒徹底失控,撲在老鴇懷裏嗚嗚地哭。
老鴇怕她影響其他姑娘休息,趕忙扶如水起身,然後招呼護衛攙著如水進了她的房間。
老鴇給如水喝了點熱茶,讓她恢複了一些力氣。
等身體漸漸暖起來,如水開始感覺到渾身傷口疼,又哭了起來。
老鴇幫如水一邊塗創傷藥,一邊問她受傷的原因。
如水把這幾日的遭遇給老鴇講了一遍,講到傷心處,抱著老鴇又哭。
老鴇聽得心驚膽戰,心疼地拍著她,安慰她。
“娘,讓我留下來吧,我繼續給你賺錢。”如水趴在老鴇懷裏懇求道。
“嗯,你一夜沒睡好,還受了傷,先安心睡一覺吧。”老鴇拍著如水的後背安撫著。
如水一夜沒睡,提心吊膽,還受了傷,這一通折磨讓她十分疲憊,不一會兒沉沉地睡著了。
老鴇站起身,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如水,歎了口氣,走了出去。
睜開迷離的雙眼,發現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而自己又回到了縣衙行館的那個房間,身邊的女人們,口中吐著血,露出怪異的笑容衝她走過來。突然蘇小婉從身後跳過來,拉著她的手,拚命喊著:“快跑!快跑!”
如水被噩夢驚醒,忽地一下從**坐起來,一頭的汗水,同時聽到外麵一陣嘈雜。
下了床,走到窗口,將窗戶推開一道縫隙,看到幾名衙役拎著刀站在大堂。老鴇正伸手指著這扇窗戶說著什麽。
“不好!”如水反應過來,退回房內。
衙役已經登上台階。
如水四下看了看,發現這房間沒有其他窗戶,正想躲進櫃子裏,門被踹開了。
如水回過身,一臉絕望地看著衙役。
“如水姑娘,劉大人讓我們接您回去。”衙役說著,過來拉住了如水的衣袖。
如水死命一拉,一把掙開了,身子向後仰,倒在桌子上。
其他衙役過來,架住如水,將她拖出了屋子。
下樓經過老鴇身邊,如水惡狠狠地瞪著眼睛問:“娘,我給你賺了那麽多錢,你為什麽這麽狠心,送我去死?”
“你已經贖了身,不是我的人了,怨不得我的。”老鴇撇嘴回了一句。
衙役將如水塞進轎子,起了轎,向著劉正人府邸走去。
轎子一直抬進院子裏。
如水被拉出轎子,看到劉正人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身邊另一名妓館被贖身的姑娘正端著一隻托盤,托盤上是一杯酒。那姑娘不敢正眼看如水。
“有些本事啊,竟然還能逃出縣衙,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劉正人看著如水,笑著搖頭,但目光陰毒。
“大人,你饒了我吧,我什麽也不說,我好好伺候你。”如水跪下去求饒。
“哈哈哈,侯爺下令處死你們,我可不敢留你,還好我送去的毒酒還剩一些,來吧,別浪費老爺我的時間。”劉正人狂笑了幾聲,露出不屑的表情說道。
如水抬眼左右看了看,四名帶刀的衙役,站在身後。
她緩緩站起身,歎了口氣,想起了蘇小婉赴死時的堅定,於是瘸著腿走到那姑娘身前,端起酒杯。
那姑娘看了如水一眼,眼神中有一絲憐憫。
如水一咬牙,一口將酒吞了下去。
“好…”劉正人露出滿意的笑,微微點著頭,但‘好’字剛出口一半兒,如水突然撲到他身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等緩過神來,發現劉正人捂著脖子,表情猙獰。
而如水手裏握著一把滴血的剪刀。
劉正人瞪著眼睛,死死扶住脖子,張著口要說話,但說不出,血噴濺出來。
身後的姑娘嚇得暈倒在地。
“哼!”如水看著劉正人,先是露出不屑的表情,接著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衙役們被驚呆了,看如水手裏死死握著剪刀,不敢上前。
劉正人伸手指著如水,嘴裏開始噴血,顫抖著一點點從椅子上滑到地上,抽搐幾下,最後斷了氣。
如水狂笑了一陣,嘴角開始滴血,她伸手抹了一把血,舉著剪刀對著幾名衙役,怒目而視。
衙役有的抽出刀,有的舉著手,但都嚇得後退。
如水一瘸一拐地逼向前。
衙役們驚恐地不停後退,一名衙役不小心跌倒。
如水喊了一聲撲上去。
衙役慌亂中,伸手擋開如水刺過來的剪刀。
如水壓到他身上,用嘴死死咬住衙役的嘴,嘴裏的毒血進了衙役的喉嚨。
其他三名衙役看著那衙役痛苦地“嗚嗚”著,沒人敢上前一步。
如水終於鬆了口,倒在地上,而那衙役品嚐過死亡之吻後,扶住脖子,嘴角流出血來,不一會兒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