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場春雨送人歸
洛梓遇遊走在王府和相府兩地之間著實疲倦了,過午不得食,她更感覺自己的肚子在與自己搏鬥,可憐她身無分文,還無家可歸。
“王府,相府,相府,王府……”
洛梓遇嘴上念叨著,她可以任選一處歸去,她也想好了回王府去,可此時她若是乖乖回到了連天厚眼皮子底下,豈不白費心機。
洛梓遇忍耐饑餓在街上如孤魂野鬼一般遊**,不經意又經過方才攤主好心借紙筆的書信攤子。
攤前有三兩人等候代筆寫信,而攤主卻邊吃饅頭邊寫,顯得倉惶忙碌。
洛梓遇忽生一個想法,她又一次站到攤子邊上,攤主也還沒將她忘記。
“小兄弟又是你,這會兒又要借紙筆寫信條嗎?”攤主問,並不嫌棄。
“不是的,我是看大哥您這麽忙,不忍心看你連吃飯的空閑都擠不出來,不如讓我代筆看看如何,就當謝你借我的紙筆。”洛梓遇滿目誠意。
“你行?”攤主未見洛梓遇的字。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洛梓遇自信笑道。
洛梓遇不但毛遂自薦還毫不客氣上手,握筆蘸墨,一副認真對待模樣問客人信所寄的對象和需要寫的內容。
“寫給我娘子,我平安到蓮都了,讓她不要擔心,等我賺夠了銀子,就回家與她夫妻團聚!”男子笑得略帶一絲害羞,卻滿滿是幸福流露。
洛梓遇一思考便落筆,攤主在她身旁吃著,不由得驚訝洛梓遇的筆法,落筆有神,字體清秀,行文流暢。
攤主再一打量洛梓遇,她這身書童打扮,倒也無奇了。但洛梓遇全神貫注為他人代寫情感的文字,攤主卻注意到她“咕咕”的饑餓肚皮。
洛梓遇寫完第一封言簡意賅的作品,不忘遞給攤主把關,自然是順利通過。洛梓遇又再接再厲,將餘下幾人的需要以筆落成。
洛梓遇放下毛筆,她本意是為了跟攤主做比交易,可竟陷入了為他人寫信的樂趣,所謂飽足精神食糧而忘卻身體饑寒。
“麻煩你了,我這還有兩個包子沒吃完,你吃點?”
攤主遞上熱騰騰的包子,這並非他吃飽剩下的,而是趁洛梓遇不注意方才買的。
“啊……”洛梓遇受寵若驚接下包子,笑著感謝道,“謝謝大哥!”
洛梓遇一口咬下大半個包子,熱乎香甜,滿足感直達心內。
“看你這打扮,年紀輕輕又寫得一手好字,定是哪顯赫人家,少爺小姐的陪讀書童吧?”攤主問。
洛梓遇邊吃不忘聽,她低頭一看自己這身從無辜書童唐致身上扒下來的衣裳,點點頭,咽一口回道:“是,我是個書童。”
“既然是書童,為何在街上遊**,還沒錢吃飯呢?”攤主好奇一問。
洛梓遇一口包子塞得口腔滿鼓,原來攤主明眼人早就看出來自己沒錢吃飯了。
“我,各種原因,說來話長。”洛梓遇笑得略微靦腆。
“我就隨便問問,沒什麽意思,你快吃吧。”
洛梓遇小口小口咬著包子,遠遠注意到一人往信攤子走來,看樣子像是來寫信的。洛梓遇三口兩口吃完包子,準備繼續幹活。
“這裏是可以代筆寫信吧?”那人過來進前來問。
“對,請問您要給何人寫信,要傳達什麽內容?”洛梓遇不留一絲空**地熱情迎客。
攤主在一邊笑容僵在臉上,這他的攤子,何時成了洛梓遇的主場?
“寫給母親,孩兒一切安好,無需掛念……”
洛梓遇又將寫好的信遞給攤主看,這才見他愣住的表情,也懷疑自己是否過分了,盡管她本無惡意。
“你看我,寫個信也能上癮,大哥您別怪我啊!”洛梓遇尷尬一笑。
“寫得很好,你要是在我旁邊開個攤子,一定生意興隆!”攤主調侃道。
攤主著實是不折不扣的好人,對洛梓遇,也是友好相待,洛梓遇坦白自己是為了來蹭吃,但願意為攤主打工抵包子錢。
洛梓遇零零散散寫了不少的信,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愛人朋友,一份份真情流露,一張張遙遠傳遞。
不知何時,天色泛起朦朧淺灰。
“看樣子,春雨得下來了!”攤主望天道。
“是嗎,那這些東西……”洛梓遇心急起來。
“看來今日得提前收攤了,你呢?”攤主關心洛梓遇一問。
“我,我自有去處,今日,謝謝大哥的包子了,好吃!”洛梓遇幫著收拾攤子。
春雨綿綿說來就來,一絲一絲,卻也冰涼。
“後會有期。”攤主告別道。
“下次我請大哥吃包子!”洛梓遇暢然笑道。
洛梓遇的熱情暖不了雨絲的冷瑟,細細絲絲,從天空灑落,沾濕冒頂,劃過臉頰,落在肩頭。
街上的人都逃跑躲避雨落,唯獨洛梓遇原地不動,她稍稍仰頭,頭頂鳥兒飛過,下雨了。
“下雨了,該回家了!”
洛梓遇跑著步子衝入來往不斷的人群,一趟輕風,吹落她頭頂的帽子,洛梓遇不停步不回望,任由雨水沁落發絲。
雨勢依舊不增不減,不足以濕人一身,也足夠叫雨下之人感受到十足的涼意。
雨落遍地,王府也不例外,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驚然了池塘的平靜。
連天厚在房中,外頭降臨的涼意透過窗隙拂過他的身,連天厚往窗戶步去,推開一扇窗,得見世間的偷偷改變。
“下雨了,她在何處,該知道往何處避雨嗎?”連天厚目光凝滯神思,這千真萬確是他不受控製的第一想法。
表現在他人眼前的洛梓遇著實是一個需要有人擔心的人,但連天厚不曾想,自己會是那個擔心她的人,甚至於此刻,他仍不知自己的突然想起便是情不自禁的擔憂。
連天厚眉頭驀地一蹙,他疾步往牆腳拿起久置的雨傘,即刻出了房門。
敞開的門窗任風進來,連天厚撂下一切,一刻不緩,邊走入雨下邊撐起傘來。
雨是隨意而緩緩灑落,連天厚卻是每一步快過降落傘麵的雨水,他心緒一片空白,腳下的目的地明確非常。
“王爺!”
門守恭敬行禮,連天厚目不旁視一掠而過。
世間恍若清寂得隻剩下微弱雨聲,連天厚的腳步驀地止住,他遠望的目光閃現驚色,再之後便是從心開始,由內而外的輕鬆釋然。
洛梓遇的身影自遠跑近,雖說換了一身著裝,但那張輕蹙眉目微露急色的臉龐未變。
“連天厚?他撐著傘在門外站著幹嘛?”洛梓遇目光捕捉到連天厚,腳步漸緩,“反正,肯定不是為了等我吧?”
“為了永遠等不到我才有可能!”
連天厚滯步再也不前,隻眼看洛梓遇越發跑近,仿佛一切複雜心情都不再重要,眼前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洛梓遇雨中的每一步都清醒一分,連天厚並非她能短時間看清之人,她更不會像初次見麵那時被他的外表迷惑。
他不為自己而來,自己也並不為他而存在。
洛梓遇徑直朝連天厚衝刺過去,她一整個人包括全部的心機都投入連天厚懷抱,將他緊緊摟抱。
“夫君君!”洛梓遇嬌甜的呼喚將二人的此刻定格。
連天厚隻僵持著身軀舉著傘,無言任由洛梓遇將他抱得更緊更緊。
“夫君君,你是來接我的嗎?”
洛梓遇倚藏在連天厚胸前的表情不敢鬆懈,盡顯欣喜若狂。她明白,這個身份給予她最大的本錢,不是丞相之女,也非貌美如花,而是堪稱殺手鐧的撒嬌賣萌。
“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連天厚無措手足,表麵冷厲,卻絲毫沒有推開洛梓遇的想法。
“我和子銘他們跑出去玩,走丟了,迷路了。”洛梓遇哼哼鼻子蹭了蹭連天厚的胸口,簡直像是受傷的小寵物粘著主人不放。
洛梓遇披落的發上沾染絲絲點點的雨水,似是蒙蓋上一層清淺輕紗,連天厚稍稍低眼,隻知那是雨水,他無處安放的手不自主從洛梓遇背後舉起,卻是停頓懸空。
“下雨了,回府吧。”連天厚收回一份掙紮的憐惜,扶住洛梓遇的肩膀輕輕推離自己。
洛梓遇不反抗不勉強,待到和連天厚四目相對一刻,她莞爾笑容猶如春雨綿綿,無聲滲透,從眼目及心底。
“嗯!”洛梓遇欣然挽起連天厚的手臂,最刻意也最純粹,道,“和夫君君回家嘍!”
洛梓遇帶動連天厚邁開腳步往王府進去,她的笑容沒有盡頭,門人恭敬作揖喚道:“給王爺,王妃請安。”
洛梓遇的眼中流露分毫的淩厲之色,不高傲自大自己的演技超凡脫俗,不慶幸自己的臉皮厚極死皮賴臉,沒錯,她就是連天厚王妃,她是洛梓遇,也是洛子玉。
“夫君君,我自己跑回來,初晴找不到我會擔心的吧?”洛梓遇凝望連天厚問道。
“本王會差人告訴相府你回來的消息。”連天厚平淡回答。
“這就好,夫君君,這麽久沒見到夫君君,我好想你啊!”
洛梓遇似是無需理由惦記自己的夫君君的小嬌妻,盡情表達自己的想念,恍若細雨綿延不斷。
“夫君君會不會擔心我啊,不過我跟子銘他們玩得跟開心,他們一定舍不得我走,但我更想看見夫君君……”
洛梓遇開啟了話嘮攻勢,將連天厚的銅牆鐵壁襲擊得體無完膚,他不禁懷疑,自己當著洛梓遇的麵對她不管不顧,任她受冷受欺,可她此刻仍與自己親昵,就好像自己的無情絕意未曾存在過。
大概,洛梓遇便是那造成潰堤千裏,原本最不起眼的一簣。
春雨綿綿潤物無聲,花葉偷偷綻放,洛梓遇的聲音重臨王府,她是另一道風景,連天厚避之不及,終還是被她纏繞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