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後,公司又迎來了一個銷售高峰,好幾個經銷商要求加貨,隔三差五的就有大筆的貨款進賬,這使李想感到無比的舒心。

這天早上,王西生打來電話,說他有個老同學,是內地的手機經銷商,最近來廣州進貨,他想給李想拉過來,不知李想需不需要認識這樣的人。李想說,這是好事,生意大家做,錢大家賺,隻要你拉過來,談成了,按公司的規定會給你提成。王西生說,咱們之間,還說什麽提成不提成,隻要你願意合作,我把他拉來就是了。李想說,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要是真的談成了,該給你的一定會給你,你也別客氣。王西生說,好好好,那我不客氣了,這就去聯係。

李想好久沒有見到王西生了,不論是誰,他可以忘記與他一起歡笑過的人,卻無法忘記與他一起哭泣過的人。想起上一次他跌入低穀無力自拔的時候,王西生特意跑到樟木頭來陪他喝酒,心裏總是感到很溫暖。

過了一會兒,王西生打來電話說,他已聯係好了,對方下午直接趕到樟木頭來,到時候他趕到樟木頭來會合。

下午剛上班,李想的屁股還沒有坐穩,王西生便推門進來了。

王西生說:“他們還沒來,我先到一步,與老朋友聊聊。”

李想高興地為他遞了煙又泡了茶,問他現在情況怎麽樣。王西生笑嗬嗬地說:“一般啦,談不上好,也談不上有多糟,正應了大家常說的一段話,一大早被鬧鍾吵醒,說明還活著;不得不從被窩裏爬起來上班,說明沒有失業;收到一些短信,說明還有朋友想咱;聽別人的話有時刺耳,說明還有人注意你;衣服越來越緊,說明吃得還算營養;總想看看‘門’是咋回事,說明生活還有追求。”

李想非常喜歡王西生這種樂觀的生活態度,心裏暗自琢磨,自己身上要是多一點兒他的樂觀就好了:“不錯呀,這樣的生活也很滋潤。”

王西生說:“我算什麽滋潤,真正滋潤的還是你,又有事業,又有美女相伴。”說著,他突然瞅了瞅緊關著的門,壓低聲音問,“哎,哥們,上次的那個小靚女搞定了沒有?”

李想一看他這神神道道的樣子就笑著說:“哪個小靚女?”

王西生說:“就是上次那個,你不是帶著她一起來過常平嗎?”

李想這才“哦”了一聲,知道他說的肯定是楊小洋,心裏不由得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自從上次送她回家的車上有意拒絕了她之後,她似乎對他冷了許多。他知道,這種冷隻是表麵的,沒有內心的熱,就做不到表麵上的冷。而他,偶爾也為那天失去的機會而後悔,但後悔過了又覺得自己做得對。男女之間的事就像吸毒,一旦有染,就很難控製了,怕到時候搞得紛紛揚揚就不好收場了。這樣想著,便嗬嗬一笑說:“你說的是她呀?她叫楊小洋,是我公司的職員,兔子哪能吃窩邊草?”

王西生說:“常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兔子不這麽想,難道讓別的兔子來吃?草也不這麽想,誰吃不是吃,為什麽不讓臉熟的吃?現在哪個公司的老總沒有同漂亮女下屬有一腿?”

李想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好久以來,他都沒有這麽開懷大笑過了,他覺得王西生的這句話說得太到位了,就笑著說:“‘草’是不是那樣想的我不知道,‘兔子’卻不敢那麽想呀。你想想,林可欣在這裏,我敢嗎?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鬧得雞飛狗跳牆,這公司還開不開了?”李想說的是實話,如果他不考慮到林可欣在這裏,或者說,楊小洋不是公司的員工,上次晚上在車上也許會發生些什麽,正因為他有這麽多的顧慮,才錯過了那樣的好機會。

王西生也嗬嗬地笑著說:“這樣也對,還是謹慎一些好。我們的老板在這方麵就太差了,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想下手,下不了手就百般地刁難,公司開辦沒多久,就搞得烏煙瘴氣,現在最終黃了。”

李想吃驚地說:“黃了怎麽辦?你不是還有股份嗎?”

王西生兩手一攤說:“我能怎麽辦?算我倒黴唄。”

李想說:“你總共投進去了多少?”

王西生說:“一共3萬多,這可是我打工多年換來的血本呀,沒想打了一個水漂就被衝走了。現在想起來,真他媽的窩囊,當初聽信他的煽動,覺得前程似錦,滿懷信心地入了股,成天做著發財的夢,沒想到卻是一場噩夢。”

李想不無同情地說:“有些事也是不可預料的。”

王西生說:“誰都想創業,真正像你這樣創業成功的人並不多,大部分人都當了創業路上的殉葬品。從我們那家公司的失敗中我領略到,創業絕不是靠運氣,也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關鍵還在領導者,由獅子帶領的羊群一定能打敗由羊帶領的獅子群。”

李想從來沒有聽到別人對他的恭維,此刻聽來不免有點兒自得,想想走過的路,的確也有不少險境,但不知不覺地過來了。再回首,不免有些膽戰心驚,許多的事就像過獨木橋,過來了就會成功,被擋住了就會失敗。好在他有一個過硬的團隊,有林可欣這樣的賢內助,才使他有了今天的成功。想到這裏,他笑著說:“過獎了,我也隻不過是一個平常人,唯一讓我欣慰的是有一個可以信賴的團隊,才讓我度過了一關又一關,存活了下來。說說你吧,公司黃了,今後有什麽打算?”

王西生說:“好在我及早兼任了另外一個公司的銷售工作,還扣壓下了原公司的一筆貨款,否則,我就非跳樓不可了。”

李想說:“真是狡免三窟,沒想到你還留了一手。”

王西生嗬嗬一笑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不早留下這一手,我豈不是徹底輸了?原來的老板現在催著向我要那筆貨款,我就說還沒有付賬,反正先欠著算了。生活就是這樣,生,容易,活,也容易,生活就不容易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我的老同學吧,他叫李彥生,在西安搞了一個手機批發公司和專賣店,主要麵向西部五大省市,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我就是想給你拉一條線,以後可以讓他來代理你的產品。”

李想高興地說:“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們的產品雖然在東南亞、歐美一帶有一定的市場,但是在國內的西部還沒有打開市場,如果合作成功,我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正說間,王西生的手機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就說:“是他,大概到樟木頭了。”說著,接通電話說,“喂!彥生,到什麽地方了?什麽?你已經住到酒店了?好的,我馬上過去。”掛了電話,對李想說,“他來了,住到了紅雲賓館,我過去見見他。”

李想說:“你最好是請他到我們公司來看看,先讓他有一個宏觀的了解,再說合作的事。晚上我做東,你做陪,怎麽樣?”

王西生站起來說:“行,至於生意上的事,你們雙方談你們的,我不介入,談成了,按你說的我分一杯羹,談不成,也不關我的事。”

李想說:“那好,等待你的消息。”

送走了王西生,李想正準備要找陳東傑和楊小洋做安排,沒想到楊小洋卻敲門進來了,李想不由得想起了王西生剛才說過的兔子和窩邊草的事,看她麵帶春風的樣子,果然就像晨露中的青草,汪著嫩嫩的綠,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清香。李想問:“有事嗎?”

楊小洋淺淺地一笑,遞過了一張A4打印紙。

他接過一看,原來是一份辭職報告,他不覺一驚,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他無法從她的表情中看到是真還是假,更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失落。他隻好收回了目光,再次投到了辭職報告,隻見上麵寫道:

尊敬的李總:

我自去年年初被招聘到公司以來,在一年多的時間裏,感到很幸福,因為在這裏我學到了過去學不到的東西,增長了不少見識,也得到了你和公司其他領導成員的關心、愛護與幫助,在此,我衷心地表示感謝。我本來可以繼續向你們學習更多的東西,因為父母在老家托人為我找了一份正式工作,他們催我回去,父命難違,我不得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特此申請辭職,望能恩準!

此致

敬禮

楊小洋

李想匆匆瀏覽完,頭就不覺“嗡”地一聲大了。誰辭職他都能理解,唯獨楊小洋辭職讓他無法接受。她不僅是他暗戀的女人,更是他最欣賞的員工,她剛到公司不久,他不顧公司其他成員的反對提她為銷售主管,後來又在董事會提出給予她特殊獎勵。她為什麽不領他的情?為什麽要用辭職這種方式來傷害他?他的心陡然湧起了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和怨恨。

他看著她:“這是真的?”

她點了點頭說:“是真的。”

他有點兒控製不住地問:“為什麽呢?這是為什麽?”

她不敢看他,低垂著眼簾,聲若蠅蚊般地說:“家裏催我,想回老家。”

他不知道怎麽搞的,一聽這話,就像條件反射一樣,血液一下湧到了他的頭臉。走吧!不想待了就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由你去吧!他順手拿過筆,在上麵狠狠地寫下了“同意”兩個字,由於用力過猛,“心”字的最後一點劃破了紙,筆尖“砰”地一聲斷裂了。他順手扔到了垃圾筒,又拿過另一支筆,才簽上了他的名字。再抬頭,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目光已經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與冷漠了,此刻的楊小洋,笑容早已從她的臉上消失殆盡,代之而起的是驚恐與愕然。

四光相對時,他明顯地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有些膽怯。

他的心隻感到一陣疼痛,他多麽希望她能改變主意,將辭職報告要過去,當著他的麵輕輕地撕碎。這樣想著,把辭職報告推到了她的麵前,卻言不由衷地說:“你……走吧!”

她拿過來,看著他說:“你……就這麽冷酷,一句挽留我的話都沒有?”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你現在的走,正如你當初的來,挽留隻是一種客套,我知道改變不了你的。”

她說:“那……我也需要。”

他再也控製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吼了起來:“可我不需要,我沒有那樣的心情,你知道嗎?”

不知不覺間,她的目光裏含滿了淚花,卻輕輕地說:“你真的恨我……恨我背叛了你?”

他說:“難道……還要讓我為你笑臉相陪,還要讓我為你敲鑼打鼓地歡送?”

她說:“我從你的目光裏看到了你對我的恨。”

他說:“我也想笑,但是我笑不起來,真的笑不起來!楊小洋,你讓我太失望了。”說著,他不由得背過身去。

她幽幽地說:“其實,我也挺矛盾的,挺舍不得離開你,離開公司,可是……”

“可是……還是離開了,還是背叛了我?是不是?”他突然轉過身來,“你別說家裏催你回去了,這些話我當年辭職的時候早就說過了,再說就不新鮮了。”

淚花終於匯成了圓潤的淚珠,從她的眼裏一個個地滾了下來,仿佛動畫中的卡通娃娃。他的心不覺一揪,腦海裏卻猛然想起了陳莞生,想起了何少雄。當年,當他向他們遞交了辭職報告之後,他們的感受也許正如此時的他。也許,這根本怨不得誰,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隻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過程,一代又一代的人,如果沒有反叛,也就沒有進步和發展。當年的何少雄如此,後來的他如此,現在的楊小洋如此。想到這些,他的心才慢慢平和一些,看著淚人兒一樣的楊小洋,頓生疼愛之心,他拿過麵巾紙,向她遞去。奇怪的是,她隻看著麵巾紙,就是不伸手接。他突然看到,他的手抖得相當厲害,就在那一刻,他真想把她擁在懷裏,輕輕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但是,他沒有那麽做,硬是把紙巾塞到了她的手裏。

她也不擦,隻愣愣地站著。

他感到了一陣揪心的痛:“公司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著的,如果在外麵……真的不開心了,你隨時可以來。”

她突然以手掩麵,小身子**般地顫抖了起來。

他說:“也許,我過去不該那樣批評你,我還從來沒有像批評過你那樣批評過任何一個人,請你原諒我的粗暴!”

她忍不住哭出了聲,那聲音絲絲縷縷的,仿佛在極力地擠壓卻又沒有被擠壓住,才從她的嗓子中發了出來。

看到她傷心的樣子,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了頭,淚眼婆娑地說:“我知道,你最舍不得的是我。”說完,轉身打開門,一陣風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