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記得綠羅裙
現在，羅林身上已經是身無分文，自然不可能在購買墓地去埋葬他的便宜養父，但也不能讓養父曝屍荒野。
既然土葬不行，那就海葬，喂魚吧，葬身魚腹是生活在海邊的勞苦大眾普遍選用的死亡姿勢。
羅林餓著肚子……他現在肚子特別非常餓，智腦告訴他這是因為它在收集用來升級的能量……找了一塊幾乎被蛀蟲蛀穿的破木板，又去城外采了一些野花，最後在離碼頭不遠的偏僻角落裏，將承載著養父屍身的木板推入了海中。
“再見了，老酒鬼，願你在另一個世界也能有個好心的娃兒天天養著你。”羅林對越飄越遠的木板揮了揮手。
忽然一陣海風吹來，讓羅林打了個哆嗦。
現在是春天，海風濕冷濕冷的，羅林在海邊站的久了，身體不自禁地開始發抖，他縮了縮脖子，裹緊身上破舊的衣服，往碼頭走去。
這一天他都在忙活養父的事，隻在摘野花的時候吃了幾個野果，如果不想餓死，他就得趕緊在碼頭找個活計弄點錢吃飯。
剛走了幾步，他腦子裏閃過一道信息。
“確定任務：贖回自由。
內容：還清惡棍馬爾福的高利貸，恢複自由。
獎勵：150經驗。
150經驗？羅林看了看腦海中虛擬的經驗條，那裏顯示著0/100，數值都和遊戲中一模一樣，這150經驗可以讓他升上2級，成為一個擁有正常身體的普通人。
但問題來了，憑借他現在的身體，加上初來乍到對環境的陌生，在一個月內賺取二十枚銀幣好像有點困難。
是的，當初他隻借了十枚銀幣，但即使是在一個月內還清也直接翻一倍，要不怎麽說是高利貸呢。
如果不還，那麽馬爾福就會讓他豢養的那些**們用適當的方法告訴羅林為什麽別人會喊他惡棍！
該怎麽還錢呢？羅林正思索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嘿，在發什麽呆？”
羅林一怔，抬頭看，就見到一個身穿淡綠長裙的年輕女孩正站在不遠處的碼頭石頭長欄邊上，她正揮手跟自己打招呼，他仔細瞧了下對方的清秀臉龐，確定自己從沒見過這人，奇怪地問：“我認識你嗎？”
“不，你不認識我。我來，是將夫人的小禮物送給你。”綠衣女孩道，
她將手上的一塊用淡綠繡銀絲的布巾包著的東西輕輕放在石頭欄杆上，然後解釋道：“是一些小點心，或許能幫你填飽肚子。”
羅林很疑惑，但他的確聞到了食物的香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他現在一無所有，也不怕別人圖他什麽，而且這女孩提到了夫人這個詞，那就更不奇怪了。
在遊戲的旺多姆中，這種貴婦人偶發同情心，施舍窮人的事並不稀奇。這些閑的整天沒事幹，除了偷漢就是攀比的貴婦人們的感情生活是很豐富的，她們能對路邊死去的流浪狗掉眼淚，當然也能給他這個流浪漢一些糕點。
這再正常不過了。
“替我感謝夫人，願聖光護佑她。”羅林按著遊戲裏學到的NPC台詞道謝。
他的目光越過了這個女孩，看向了不遠處的碼頭邊，那裏停著一輛樣式簡單的馬車，車窗是關著的，但留了一條小縫隙，那個好心的夫人可能就在車窗後看著他，而這個女孩應該是夫人的侍女。
清秀的侍女眯起了眼睛笑：“我會將你的感謝帶到的。夫人還有句話帶給你，她說：海上時常會有風暴，但風暴之後往往能看到彩虹，希望你也能見到你的彩虹。雖然你的親人逝去了，但你還得繼續活下去，不是嗎？”
“再次誠摯的感謝。”原來是他海葬養父被人看到了，難怪。
綠衣少女微微一笑，便轉身走了，她登上了不遠處的黑色馬車，然後馬車就調轉方向而去。
羅林目送馬車遠去，忽然，他的目光被馬車上家族紋章給吸引住了。這紋章上的圖案是交叉的劍與火槍，然後外圍一頭蜷曲的咆哮巨龍。
這是……巨龍守護紋章！它的唯一使用者，是維安娜伯爵夫人。車內坐著的就是維安娜！
羅林一時間怔住了，萬千思緒如潮水一般從記憶深處湧了上來。
在旺多姆普通人眼裏，這位伯爵夫人和旺多姆一樣，受到了神眷。
她美麗無雙，被讚譽為旺多姆的月亮，她擁有超人的智慧，是大陸聞名的大法師，同時她也有極有權勢，因為她的表哥就是旺多姆的主人海斯.普瑞摩國王。
她是天之驕子，隻可遠觀不可褻瀆。唯一的遺憾就是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然後就一直孀居，但沒人會嫌棄這一點，整個大陸的有誌青年都認為她的丈夫死的非常識趣，不知有多少優秀青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她。
可惜至今無人成功，因為伯爵夫人發誓要為丈夫終生守節。
但羅林卻知道真相，這個維安娜夫人並不是人類，她的原身是生而高貴的傳奇翡翠巨龍，所謂領主表妹，所謂的孀居，都隻是她的掩飾身份放出的煙霧彈而已。
她之所以呆在旺多姆，是因為百年前的那個旺多姆領主曾經對她有大恩，為了報恩，她發誓將守護領主家族三百年。
但是，當凋零之月來臨的時候，這位伯爵夫人為了掩護領主一家撤退，現出了真身抵擋獸人大軍，最終戰死沙場，連龍軀都被狂暴的獸人當軍糧給吃掉了，結局無比悲慘。
想到維安娜的最終結局，羅林情不自禁地感歎了一聲，知道又如何呢？他無法去改變，至少現在不能。
現在的他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嚴重營養不良的身體瘦的皮包骨頭，什麽也改變不了，說什麽也沒人信，說的多了，甚至可能被人以妖言惑眾的罪名抓起來。
“還是得增強力量啊。”羅林暗暗發誓要盡快改變現在這種弱不禁風的模樣。
當然，做一切事前，他得吃飽肚子，羅林坐在碼頭的石欄杆上，解開布巾，享用起了好心的伯爵夫人給他的美味糕點。
真香啊，羅林大口大口地吞吃著美味的糕點，藏在心靈深處的關於維安娜伯爵夫人的記憶一點一點地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個端莊的嫻靜女子，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左右，麵容完美精致，世界上最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一絲絲毛病，她平時喜歡穿一身精致的綠紗裙，微微蓬鬆卷曲，閃耀著墨綠光澤的長發隨意披散著，說話時總是輕聲細語，嗓音就如林間清泉一樣動聽。
曾經在遊戲裏的時候，羅林第一眼看到這個NPC的時候就醉了，有關她的任務，哪怕獎勵極少，他都是第一時間完成。
事實上，他並不是唯一這麽做的玩家，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如此，網絡上還專門組建了一個叫‘綠龍軍團’的超級粉絲團，人數超過六百萬。近幾年，綠龍軍團在虛擬社區排名始終排在前十!
在遊戲中的時候，旺多姆是起始城市，相當於新手村，就和羅林現在的情況一模一樣。在這裏，他做過和她相關的任務線，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很多任務細節都有些模糊了，即使是特意去想都有些想不起來，唯一記得的就是最後的守城之戰。
那已經是九年前的事了，那一天，天空是昏暗的，烏雲漫天，閃電時時閃耀，無盡的獸人從塵泥濕地深處湧了出來，如鋼鐵洪流一般衝向了旺多姆。
這攻勢實在是太突然了，人類對獸人這個狂暴的異世界種族非常陌生，在獸人的狂野攻勢下，旺多姆最外層的城牆隻堅持了兩個小時！
普瑞摩家族的人在一開始還準備堅守家族的榮耀之城，但它們的榮耀隻維持了半個小時，一看到那些灰皮獸人如潮水一樣湧入旺多姆內城，他們立刻就宣布撤退。
羅林的任務，就是和城中的精銳戰士們一起拖住獸人的腳步，為普瑞摩領主撤退爭取時間。
獸人實在太狂暴，每個獸人都是久經戰陣的戰士，他們的身體品質都在優秀以上，精銳品質的也比比皆是，等級也都在18級以上。
相比之下，旺多姆的人類戰士享受和平實在太久了，他們的等級隻有15級，雖然也有精銳，有優秀，但普遍都是普通人，和獸人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雙方一交鋒，人類聯軍就像麥子一樣一茬一茬地倒下去，戰況慘不忍睹。
在撤退的最後時刻，普瑞摩領主被堵在了碼頭沒法上船，維安娜不得不現出了巨龍之軀，打通了通向碼頭的路。
“走，快走，我會擋住他們！”她轉身麵對追擊而來的獸人大軍。
普瑞摩家族的人正在後撤，按照任務，羅林也是要跟著走的，但他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不顧任務失敗而留了下來，要和維安娜共同麵對獸人。
“你不該留下的，凡人。”綠龍如是說，然後用旋風法術將他給吹上了一艘已經揚帆遠去的海船。
他沒死，任務也成功了。
羅林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況，當時和他一起做這個撤退任務的至少有上百個玩家，大家站在船上，眾人看著被留在碼頭浴血奮戰的翡翠巨龍，都是捶胸頓足，甚至有痛哭流涕的。
但羅林的反應是最直接最實際的，他一被吹上海船，立刻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海，又遊了回去。
他是第一個這麽幹的，所以第一個遊到了碼頭。
等他上岸的時候，巨龍還沒死，但已經是遍體鱗傷，地上到處是碎肉殘肢，有獸人的，有巨龍的。
即使是高達90級的傳奇巨龍都擋不住獸人前進的腳步，事實上，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就算是所謂的神，如果正麵對抗大軍進攻而不迂回後退的話，雖然能殺死很多士兵，但結果肯定也是一樣的當場戰死。
此世並無絕對無敵的力量。
死之前，維安娜望了羅林一眼，那雙金色豎瞳中流露出了清晰疑惑。
“你為什麽要回來，凡人？”這是綠龍的最後一句話，然後一個獸人將手中的長槍刺入了她的心口。
羅林能清晰地記起當時自己的感受，那一刻，他心裏就一個想法，殺了那隻獸人！
他毫不猶豫地發動了衝鋒，迎麵撞入了獸人大軍，將手中的盾牌狠狠地朝那個獸人的臉上拍過去。
當時的他不是傳奇強者，更不是什麽上帝之子，他隻是一個十五級的普通品質的低級戰士，他使盡了渾身解數，依舊無法殺死那個十八級的精銳獸人。
事實上，麵對大軍，15級的他隻堅持了五秒就戰死了。
當時的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那也是他在遊戲生涯中唯一一次死亡，就為了去救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虛擬數據女郎’。
對普通玩家來說這不算啥，但當時的羅林正給一家遊戲工作室打工，是講求效率和利益的職業玩家。
所以這事一度被同事們當成了笑柄，大家都認為他過度沉迷了，為此，頭兒還專門給他放了三天假。
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他竟然回來了，回到了獸人入侵一年之前。
這裏，不再是一個全息遊戲；這裏，是真實的世界；這裏，有一個真實的維安娜。
最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將在一年之後才會開始！
羅林低頭看著自己露筋露骨的瘦手，緩緩地握緊了拳頭：“維安娜，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