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荊州城外

沒人注意到苗淼走了,或者巴不得她走。【首發】出偏‘門’的時候,守‘門’的老‘門’子倒是問了一句:“去哪啊?”苗淼沒有回答。“不回來啦?”苗淼點點頭。早在一個月前,苗淼就自顧自地說家裏要來人了,要接她走了。她身邊住的那些人也是知道的,所以,她走,不奇怪。

苗淼在巴東王府是自由身,隨時可以走人。

苗淼自小被賣身到巴東王府,在巴東王府二十多年。

一開始,小夥伴們的嘰嘰喳喳抵消離鄉的愁緒,但轉眼姐妹的反目成仇,讓苗淼一顆活潑潑的心死寂。這豪‘門’的深宅大院,光鮮華麗的另一麵不知道有多少是藏汙納垢的所在

之後的日子,苗淼過得渾渾噩噩,唯一值得驕傲的是,他為巴東王生了一個兒子,萬幸被王妃江上燕選中過繼。

知道這事的人不多,隻限於巴東王府的上層。因為這個,苗淼恢複了自由身。

二十年,苗淼就見過兒子三次,還都是遠遠的瞥了一眼,實在忍不住,想上前就會有相貌凶惡的老婆子忽然從旁邊殺出來,攔住他,對峙,最後都是苗淼敗退。

香囊就是其中一次撿到的,是兒子玩耍時不小心丟了的

人要知足,一個奴仆生出來的兒子,即便是巴東王所出,地位也高不到哪去,所以,苗淼也就認命。

有時候想到,跟兒子生活一個府裏,苗淼也會覺得是一種幸福,偶爾聽著其他仆人的閑言碎語,兒子的成長也就慢慢記在心裏。

第一次走路,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去學堂讀書……至於後麵,兒子‘性’格變得乖戾,喜歡虐待仆人,強搶民‘女’的事也有發生。一開始苗淼覺得不會是真的,聽得多了,很自然責怪江上燕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

苗淼心裏道,若是自己從小帶這孩子,絕不會變成那樣

即便是這樣,苗淼也覺得是幸福的,因為每天都跟兒子生活中同一個巴東王府裏。

然而,兒子突然就死了,苗淼猶如晴天聽到霹靂一般,整個人都垮了。

苗淼哭得死去活來,找了王妃幾次之後,就開始變得有些神叨叨的。後來,王妃沒有去報仇,苗淼連王妃一起恨上。是這個‘女’人奪了自己兒子,若不是這樣,兒子不會死!‘女’人的偏執很厲害,但再偏執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好在苗淼有妹妹,姐妹失散二十多年居然能夠再見麵,苗淼世上又有親人,苗淼才沒有崩潰。

再見妹妹那場麵如同做夢,苗淼記得她在一天晚上發瘋跑出去。

跑啊跑,不知道跑到哪,等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來到一片林子裏,周圍薄霧嫋嫋,月光映照有一籠幽藍光澤,然後,她就看到一大幫子人撅起屁股跪拜一個‘女’人。

‘女’人高座,很漂亮,聖潔的氣息讓她也有膜拜的衝動,還想哭。這麽一想,苗淼就真哭了。這一哭,也就被這些人發覺。苗淼想走,不想卻被人攔住,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苗淼清醒過來,知道自己一定撞破了什麽。就在十分緊要時刻,那被眾人膜拜的仙‘女’一般的‘女’人來到麵前,居然喊起她的‘乳’名。苗淼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小阿妹阿姑。

苗淼被人販子販走的時候,小阿妹才剛剛記事。

苗淼自然是把自己一肚子的悲苦都倒給了妹妹。

妹妹聽完,隻說了一句:“這個仇,妹妹給你報!”

小小的耳房,已經沒多少人關注,每天晚上妹妹都會悄無聲息地過來,陪著她這個可憐的姐姐。

踏出王府的大‘門’,苗淼沒有回身,抓緊了手中的包袱,心裏突然感覺到一絲危機。

妹妹要報仇,而她也一直很高興妹妹能為她報仇,但是,如果報不了,妹妹也因為這個出事怎麽辦?

以前苗淼沒想過這個今天心裏頭第一次浮出這個念頭,內心頓時慌張起來,走了十來步,到了一個拐角,忽然就冒出一個頭戴清風頭巾,跟妹妹一般清布衫、班布裙的中年‘婦’人低聲道:“是大姑?”苗淼點點頭。很快,苗淼跟著‘婦’人穿過七八條巷子,然後送了一輛馬車。也就半個時辰,出了荊州城,苗淼忍不住探出頭問道:“我妹妹呢?”

“聖姑還在城裏,辦完事就回來。”

苗淼麵‘色’一白,連忙道:“大嬸,叫我妹妹別去做那事,我就隻有一個妹妹了。”

“大姑放心,這世上沒人能對聖姑怎麽樣?”

“不!叫她馬上來見我,不來的話,就不要認我這姐姐了。”苗淼頓足怒道。

巴東王府,高手如雲,那個王妃本事也非凡,這些自己以前怎麽都沒想到呢?見‘婦’人神‘色’猶豫,苗淼道,“快去叫我妹妹,否則我不走了。”

聖姑苗仙兒就在巴東王府附近,看著姐姐上了馬車走的,放下心來。很奇怪,昨天那麽大動靜,巴東王府現在卻沒有一點動作。

施蠱是可以確定的,依苗仙兒的想法,連夜就把整個荊州城裏會施蠱的人都抓起來拷問,但是,沒有一點動靜。

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蠱雖然被滅除,但是那兩個人一時情難自禁胡天胡地,纏綿通宵,此時未醒也有可能。

巴東王府四周都開闊,幾條大街在這裏‘交’匯,說是廣場更合適一些,對於窺探者而言觀察動靜並不容易,不過聖姑苗仙兒沒有難度,東西南北大‘門’各放出一個信蠱就可以了。

信蠱就等於是聖姑苗仙兒的眼。

當然,不能太靠近。

一家茶館二樓,靠窗,聖姑苗仙兒喝著茶。她頭戴著鬥笠,一層輕紗垂落,遮住了絕美的容顏。

那梁山伯是殺了外甥的元凶,那王妃江上燕是奪了外甥的‘女’人,這兩個人在街頭相遇,然後梁山伯上了馬車。

張楚早中了蠱,這樣的男人,被王妃當街叫上馬車,卻不想一想家中的糟糠,也是該殺!

苗仙兒原以為老天助她,竟然把兩個仇人送在眼前,幾乎在瞬間,她就決定動用白妃。

要殺人,又要自己不動手,找刺組織是最好的,苗仙兒恰恰知道,巴東王府的白妃就是刺組織的武二。

以“刺”為名的都是‘女’子,以“武”為名的都是男子。這些都是刺組織刺客的代號,總體來說刺組織內‘女’多男少,武二現在這般模樣,與從小生活在鶯鶯燕燕中不無關係。

至於姐姐那個兒子,苗仙兒的那個外甥,她也打聽了,卻不是個什麽好鳥。

看重人家娘子,而且還是孕‘婦’,這樣才惹來殺身之禍,這樣的男人,若是自己遇到,也是一個死字。隻是,他是自己的外甥,那就另當別論。

一陣奇異的嗡鳴聲,一隻蜜蜂出現在眼前,跳著奇異的八字舞。

姐姐居然不肯走,要讓自己過去,苗仙兒眉頭微蹙,旋即舒展開,姐姐這是怕自己出事,心裏頭頓覺溫暖。

苗仙兒站起身,再看了一眼巴東王府,自己卻是盡力了,隻能暫時放下。

苗仙兒打聽好了,那聖劍堂弟子梁山伯要去京城建康,而恰好,一個月後她也要去京城,倒是來日方長。

苗仙兒轉身蹬蹬下樓,很快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梁山正與王妃江上燕在大殿上安坐,香案上擺好了一些甜點以及一壺茶。兩個人都正裝打扮,不複昨晚的‘裸’身相對,顯得正經許多。

‘裸’身的江上燕,有三分嬌羞和三分怯弱,我見猶憐的風範可謂盡顯。穿上衣裳,廣袖博帶,杏黃的‘色’澤卻又透出皇家的氣質與尊嚴,儼然另一副模樣。

“昨夜多虧先生了。”江上燕以“先生”相稱,是發自內心的一份敬意,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僥幸僥幸。”梁山想到昨晚差點失身,自是感歎。事後想來,若是與江上燕一般‘欲’火燃燒,恐毀道基。再回憶在藏經閣所覽典籍記載,此種狀況十分的多,現在想來,梁山自然有些後怕。

“這是武陵上好的黑茶,嚐嚐。”江上燕親自給梁山斟滿茶水,放下茶壺,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梁山心中一動,這武陵黑茶自是做磚茶的好材料,端起青瓷的茶杯,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清香繞鼻,歎道:“好茶好茶。”放下茶杯,梁山道,“那鹽引……”

江上燕嫣然一笑,道:“放心,自會給你,倒不見你為哪個‘女’人這麽急迫。”

梁山聞言一愣,訕訕一笑:“不知幕後可查到?”

江上燕搖了搖頭,道:“已經著蝦米去查了,我‘洞’庭係散修也出動,這次定要揪出那人,無論是誰,定要把他挫骨揚灰。”

“這人高明。”梁山道。

梁山也是想了許久,才把前前後後理清楚。一直的隱忍,突然的暴起,環環相扣的設計,若非在最後關鍵時刻,梁山神府內的白骨神君突然瞪眼,做怒目金剛狀,放出白光萬道,殺滅江上燕體內的益蟲,後果不堪設想。

“那個當街罵你的瘋‘女’人是誰?”梁山問道,想來想去,那個瘋‘女’人似乎有些可疑。

“她?”江上燕笑了笑,“她就是劉子鳴的親生母親。”

“那她有沒有可能?”

江上燕想了想,道:“不太可能,她即便是恨我,也做出不來這些事。”

梁山點點頭,那個瘋‘女’人的確做不來。

“那她背後?”梁山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她是一個孤兒,很早就賣身巴東王府。”

梁山搖了搖頭,道:“那就不是她了。”梁山想起江上燕給自己演的那出“殺虎”戲來。‘女’人兒子沒了,找自己報仇,即便她有那樣一股狠勁,自己卻也不是那頭老虎。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的確是不可能掀起這麽大的‘浪’‘花’來。

西城城外樹林裏,馬車內,苗淼看到妹妹一把就抓住妹妹的手,眼眶微紅,小聲道:“不許報仇。”

苗仙兒心裏一暖,點了點頭,然後頓了一下足,馬車旋即動起來。

雖然是外甥,但那樣的外甥,嗯,苗仙兒心道自己已經盡力了。回到梅山,然後給姐姐找一個忠誠老實的男人,組成新的家庭,最好是生下一對兒‘女’,姐姐死寂的心自然就活過來。

‘女’人的命,長著了也硬著了!

馬車轉動,車簾一吹,苗仙兒就看到一個人從遠處的官道走來,看樣子是要進城。那人是個修士,顯然很高明,腳看似沾地,其實隻是輕輕一點,全身上下籠罩著淡淡的別人難以察覺的光芒當中。

金丹期高階圓滿修士?苗仙兒微微有些驚訝。

馬車奔跑起來,跟男子擦肩而過。

慕容博來到荊州城下,有一種掩鼻的衝動。

梁山來荊州城了,慕容博就跟著過來。

不是他想來的,而是掌教‘交’給他的任務,暗中護送梁山一程。

既然是護送,那麽有什麽意外發生也是能夠想象到的,掌教的話,也許是另有所指。

慕容博懷疑,掌教崔機或許收到太子姬康的什麽指示,又或許像自己這般,主動做出一些討好太子的舉動。

百年後,太子肯定接任正清派掌教之職,那個時候的崔機,應該也回到正清派成為上院十長老之一。

上院的十長老在正清派有著僅次於掌教的尊貴地位,其次才是正清派的聖子聖‘女’們。

崔機擔任聖劍堂的掌教之後,這份功德成為十長老之一倒也很自然,但是成為長老和具有長老的實力與勢力是不同的。崔機回到正清派要想迅速站住腳,掌教的關係自是要處理好的。他是未雨綢繆,慕容博了解掌教崔機。也就是說,他也希望梁山在去建康的途中發生點什麽。據慕容博所知,飄渺堂的那個聖子陸‘玉’也對梁山懷恨之心,似乎也有所舉動。

有意思,越來越多人想針對梁山,但是卻沒有哪一個想提前動手,似乎等著他人動手,然後,就是渾水‘摸’魚。

臨出正清派的時候,太子姬康‘交’給他一珠子。

這顆珠子姬康凝練了一天一夜,叫做嫁功珠。嫁功珠扔出,可以發出姬康元嬰期中階圓滿的一擊。

姬康隻是說,這顆珠子送給你,關鍵的時刻可以保住一命。

珠子到慕容博手裏,就是慕容博的,至於是用來保命還是來殺人,那就看慕容博的意思了。

慕容博知道,太子姬康不想沾上殺梁山的因果,而作為攀上太子的他就要想辦法幫太子解決這一麻煩。

但是,慕容博也不想沾上這因果,畢竟梁山身後有祝輕雲,自己做得太過明顯的話,祝輕雲也會毫不猶豫地斬殺了他。所以,最好是梁山自己惹出潑天的禍事,被別人殺了。

實在沒有機會,至少梁山被打發到建康,修行沾染世俗,跟聖‘女’祝輕雲的距離隻會越來越遠。而天下大‘亂’即將出現,處在的建康的梁山基本就處在風暴中心,沾染因果就猶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越不可能脫身。百年後,正清派與聖劍堂的通道斷絕,兩廂不再來往,自然就達到目的的。這大概是最穩妥的辦法。不過這樣一來,首功就不是他慕容博,而是掌教崔機了。那麽,崔機派他過來所謂的護送一程,其實是讓自己分沾這份功勞了。

慕容博進了城才想透此理,不得不佩服掌教崔機隱晦的心思。

這般一想,慕容博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輕易不要出手,但嚴密監視,然後想辦法促成各類因果都指向梁山,就像是掉入蛛網的飛蟲,不去吃它,而是不斷在其身上纏絲,然後等待其自然死亡。

慕容博進了城,五官自然發生變化,像是換了一張臉一般,渾身上下風塵仆仆的,就是一落魄的中年大叔。

而這時,梁山正在問江上燕為什麽要當街拉男人。

“你說我為什麽?”江上燕卻是反問一句。

梁山想了想,然後才道:“自汙。”

江上燕眸子一亮,道:“果然還是梁先生知我。”

原來真是如此,對江上燕豪邁到上街拉男人之舉,梁山心中好奇,左思右想才想到江上燕有可能是行“自汙”之舉。

荊襄兩地雖遠離江南江浙一帶,但地理位置極為終能夠要,中央朝廷顯然不能放心,特別是這一年來荊州政壇巨變,江上燕自然也會納入有心人士的視野。

一個‘女’人太過出‘色’,方方麵麵都是優,誰能安心?若是好男‘色’,行為放‘**’,那就是有缺點,而有缺點的人就沒什麽好怕了。

“你太謹慎了。”梁山不得不感歎道。本來荊襄‘女’人當政,其實就讓人放鬆警惕,似乎用不著這一招,“那你那些相公們?”

“擺設而已。”江上燕笑了笑,道:“過一段時間,放出一些,當是喜新厭舊,而放出些人,別人問起來,如果是你,會怎麽說?”江上燕俯過身子時‘露’出‘胸’口驚人一抹膩白。梁山眼睛有些發直。“說啊。”江上燕嗔道。自從昨夜之後,江上燕內心深處對這個男人的觀感自然又有不同。

一來自己被他看光,著實是第一個男人,二來情蠱發作那麽厲害他居然都有手段殺滅,可見其隱藏的手段甚多,值得攀‘交’,於公於‘私’江上燕對梁山的態度都發生改變。不,不是改變,而是比從前更堅定。

“哈,自然是萬千佳男,王妃獨愛我一個啦。”梁山哈哈一笑道,說著停頓了一下,“話說那鹽引……?”

“給你!”江上燕從身後掏出那鹽引放到梁山手頭,沒好氣地說道。

“還請具名。”梁山又道。

鹽引不具名那有可能引起爭奪,具名那就享受總經銷商的待遇,跟現有其他鹽商地位相等,如果不具名,那就可能是轉包的鹽引,屬分銷商。

“早具名了,梁家商隊的鹽商資格也已經備案,通報荊襄二十五郡縣了。”

梁山大喜,站起身給江上燕躬身施禮:“梁山伯替梁家莊上下一萬二千口人感謝王妃仁德了。”施完禮,梁山重新坐下。“梁先生,此去建康,可有什麽打算?”江上燕眸光流轉,饒有深意地瞟了梁山一眼。

“獨善其身罷了。”梁山答道。

江上燕點點頭,道:“梁先生若是有什麽不方便,大可找建康的蝦米幫忙。”

“不用了。”梁山連忙說道,心裏說道,跟這‘女’人說話真要小心,搞不好就被這家夥挖的坑給埋了,這是想讓自己替荊襄方麵打探京城消息啊。

“梁先生想多了。”江上燕見梁山不上當,嘻嘻一笑。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小雅的聲音:“王妃,時間差不多了。”江上燕一起身,道:“走吧。”“去幹什麽?”梁山目‘露’警惕之‘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江上燕掩嘴輕笑,“放心,昨晚都沒有吃了你,我還能有什麽‘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