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又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東升酒樓離金陵宮也就一裏多地,臨午時正是用餐之時,一樓大堂喝酒,二樓三樓雅間都爆滿,上下呼朋引伴正是一片鬧騰景象。

夥計們都撒出去了,臨時還請了附近的街坊幫忙,直接在東升酒樓外加桌子,像是流水席。

天氣雖有些冷,好在沒有下雪,也沒有刮風,老板花雄讓人在放上四個火爐子。

這時節炭火上有些小貴,但花雄顧不得這麽多,總不能讓客人大年初一上門吃酒吃肉沒地方坐,還挨凍,這不成!

花雄膚色猶如銅鼓,眉頭皺紋溝溝壑壑,跟趙子雲有得一拚,不同的是大多時候是舒展開,隨時都是個笑模樣。

這是營生決定的,趙子雲這捕頭麵前多少作奸犯科之輩,當然沒有好臉色。

花雄這酒樓老板,迎來送往都是貴客,笑容自然隨時掛在臉上。

花雄站在東升酒樓外,親自迎客,笑容滿麵,眸色中卻有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憂色。

“爹爹,酒都溫好了!”身後傳來女兒俏生生的聲音。

花雄轉過身,就看到女兒上身是大紅的友人孺衫,下身綁著綠色的褲腿,冬裝雖然有些臃腫,但依然顯得亭亭玉立,青春之氣逼人。

花雄臉露幾許慈祥之色,道:“女孩家家的,跑出來幹什麽?”

女兒撇了撇嘴,不以為意,道:“大家都在忙,我也要幫忙。”

體察到女兒孝心,花雄心裏一暖。

“花老板啊,一陣沒見,木蘭是越長越水靈了,怎麽樣,我們家的小石頭如何?有力氣,人又老實,嫁過來絕不讓木蘭吃苦就是。”一個滿臉絡腮胡須的中年豪客笑聲朗朗地說道。

“老胡,我這女兒可還要養幾年。”花雄一瞪眼,胡須翹了起來。

木蘭姑娘瞪了那叫老胡的一眼,扭身進店,踩得地板咚咚響,直往後院廚房去了。

酒樓外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花雄忙裏忙外有一個時辰,總算客人漸去,最後一撥客人走了之後,店裏的小廝也都累癱在地。

花雄走過去踢了一腳,道:“瞧你們熊樣!”說罷,花雄徑直往後院走。

到女兒房外腳步放輕,看了看,臉上泛出笑容,女兒正在刺繡。

五年前,花雄來到建康城盤下這東升酒樓,女兒一開始不適應,不過三個月後就喜歡建康城了,半年後就羨慕起秦淮河邊的女子,學起刺繡,再不舞刀弄槍了。

一開始,花雄覺得有些遺憾,後來也想明白,學會舞刀弄槍以後就上陣殺敵的命,學會描紅刺繡,以後就是做闊太太相夫教子的命。

會什麽,人就是什麽命。

花雄明白過來,也就不攔著。

女兒刺繡有天賦,現如今這小長幹地區的女子都被女兒比下去,老胡那個憨貨的兒子也想娶自己女兒,那是做夢,花雄聽了就想吐一口水。

花雄轉到廚房,瞧四下沒人,趕緊拿了個提籠,裝上剩下的酒菜,再看了看窗外來到廚房的西南角,屏住呼吸,忽地掀開一塊木板來。

木板下露出一個黑黑的洞,有木梯,隱隱有昏黃的燈光。

花雄敲了木板六下,三快三慢,然後下樓梯。

剛下樓梯,一股勁風就撲來,花雄連忙幹咳一聲,道:“是我。”

勁風頓止,現出一張滿頭卷發圓骨隆冬的臉來。

若是梁山在這,一眼就會認出是三個刺客之一。

“我給你們帶來些酒菜,餓了吧,快吃!”

花雄看了看牆角兩個坐在馬紮上的家夥,心裏咯噔跳了一下,心道我滴娘啊,這三個凶神快些走吧。

花雄是北魏的鷂子,五年前來到建康城,以東升酒樓老板的身份潛伏起來,負責刺探情報與收買這兩樣工作。

花雄專門負責平民及市井階層的情報收集,即便是收買工作也僅僅是與一些下層官僚與軍官有所來往。

小長幹位於建康城都城西南角,再往西就是石頭城要塞,經常會有軍官到此喝酒,花雄會聽到不少閑言碎語。

通過這些閑言碎語,花雄可以拚湊出一些重要的情報。

從某種意義上說,花雄的東升酒樓是北魏鷂子組織在建康城的一個交通站。

花雄知道建康城還有鷂子的交通站,而且是比他高級得多的人物。

對於這些,花雄從沒有好奇心探究。

在絕大多數時間裏,他真的當自己就是東升酒樓的老板。花雄甚至打從心裏喜歡南宋的建康城。

當然,這裏依然會有欺淩,有不公,推開門在大街上每天都能看到好幾起,但是故國北魏不也是這樣嗎?

而建康城有北魏所沒有的氣候,地形,更主要是這秦淮河兩岸江南的風流。

還有一點就是教育,這裏的女人們居然也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

每天晚上回到家中,花雄都會拿出床底下一個背囊然後發一回呆。

看這個沒別的目的,是提醒自己來自北魏,隨時可以背著這個背囊走人。他不能喜歡上敵國的都城。

花雄從廚房走出的時候,臉色恢複以往的謙卑與笑意。他已經跟建康城裏每一個酒樓老板一般。

花雄回到自己書房坐了一下。

書房裏張貼了一幅畫,這是一個落寞的年輕書生畫的。

花雄是在附近的瓦官寺碰到的,這位窮書生正在跟一個和尚學畫畫。

他叫顧愷之,畫的畫叫飛天。

一個舞蹈的女人,抱著一把琵琶飛天狀,線線分明流暢,有拂風欲動之感,花雄每看一次都會感覺身心受懾。

書房裏還有好茶,看他最喜歡的《春秋》就可以煮茶,花雄習慣每天午時一過這般休憩一會。

但是,花雄今天沒有心情。

廚房地窖下的那三個人就像是懸在他頭頂的劍,隨時會落下,花雄甚至有一種感覺,在東升酒樓的一切他即將結束。

那三個人太恐怖。這也是花雄沒心情像往日那般看書煮茶的原因。

花雄麵對小廝時像是頭猛虎,但是在那三個人麵前卻好像一頭綿羊。

實際上,從外表看不出他們有多高明,甚至尋常得很,但是花雄卻覺得是自己從未看過的高手。

他們還受傷,隻是並不重。

昨晚皇宮出了三個刺客,會不會就是他們三個?

花雄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問。

從書房走出的時候,花雄恢複平時的笑模樣。

趙子雲到東升酒樓買酒買肉的時候發覺老板花雄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他並沒有太過注意。

這種警覺隻是過去的習性,但是現在他不同了,全身心投入金陵宮的事業當中,已經無暇旁顧其它了。

趙子雲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店小二有沒有缺斤短兩,酒水裏有沒有摻水之類。

十斤豬肉,十斤羊肉,大包小包吃的有十多包,酒兩甕,叫店小二雇人挑到金陵宮去。

雖然梁宮主沒有答應做他師父,卻答應讓他留下,趙子雲很高興。

裏頭各位都已經住好了,趙子雲不奢望有一個單獨房間住,就在外頭店鋪打個鋪蓋就行。

至於衙門裏,趙子雲讓阿三幺四代為辭了。

總鋪頭這職位聽著光鮮,別的人辭掉可能要考慮一二,趙子雲沒半點猶豫。

趙子雲挑著酒肉來到金陵宮,臉色的皺紋也就漸漸舒展開,心道梁宮主多少會對自己滿意。

做徒弟的,孝敬師父那是應該的,這樣做多了,梁宮主也就當自己是徒弟了。

趙子雲老於世故,心裏頭想著未來的美事。

不想走到裏頭打聽,就看到梁宮主麵沉似水端坐在床榻上,而小七在旁站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真的看到是六皇子把她接走的?”

小七點點頭,道:“是。”

梁山眉頭皺了起來。

出宮門的時候,梁山吩咐小七去廷尉府外守著,主要是打探花月影出來後的落腳地。

梁山本想親自去等,卻奇怪的有“情怯”的感覺,就讓小七去等,不想花月影出來是出來,直接被劉明武接走。

具體發生什麽,小七描述不清,但大抵是這劉明武瞧上了花月影。

梁山有些擔心,轉念一想,實在是關心則亂。花月影突破元嬰期,而且正如她師父所言,一突破直接就是元嬰期初階,含金量遠高於一般的元嬰期初階,這樣的女人,豈是隨便迎進門的?

不過小七瞧見梁山的神色又不願意,就差吹胡子瞪眼了,覺得好笑,抿著嘴,搖頭晃腦起來:“聽說那六皇子劉明武可是英明神武,建康城內大大小小的女人們無不為之著迷。”見到趙子雲目光一亮,“趙捕頭,你說是不是?”

趙子雲連忙道:“這沒什麽趙捕頭,小七姑娘就叫我小趙吧。”

小七聞言一冷,旋即笑道:“那好,小趙,你說是也不是?”

趙子雲點頭,道:“不錯。”

趙子雲心裏升騰一片疑雲,但轉念一想,太子劉明基都親自上門拜訪,再發生什麽離奇的事也就不古怪了。

梁山對著小七眼睛一翻,道:“他英明神武跟我有什麽關係?”說著一擺袖,道:“老馬若是回來,再喚我。”說著,也不等小七說什麽,徑直進了房間,砰的關上。

趙子雲正要說話,卻見小七嘻嘻一笑,轉個身,人沒了,接著就聽到項叔嗬嗬一笑,看似慢,速度也是極快,進門關門幾乎都是一個動作。嘿!趙子雲心道,這金陵宮的諸位,真是高人啊,轉瞬間就剩下自己一個人。趙子雲看著自己手中的提籃,也不閑著,樂嗬嗬轉身去了廚房,得,先把酒菜熱著,這幾位爺什麽時候得空什麽時候開飯,要想學真功夫,幾年的打雜是免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