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又見未來老丈人

梁山在金陵宮呆了一上午就走了,下午開始走街串巷。

這個時代做遊方郎中不需要行醫執照,倒是方便得很。

坐堂等的患者,不會是家裏最困難的,因此,梁山得走出去。

但是,當梁山叫上第一句時,譬如本人擅自癱疾僵病之類的,梁山還是感覺到一絲羞澀。

不過凡事都有個適應過程,更何況梁山這等厚臉皮的人,很快他就叫得有聲有色,而且通過揣摩街上其他商販的叫賣,迅速使自己的口音更接近建康城的腔調。

梁山選擇的是大長幹區平民區。

走了有半個時辰,終於有一個頭發蓬亂的婦人怯生生地跑過來問情況。

梁山就說了一句,手到病除,不收一文錢,保證不那家中一針一線,婦人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相信了他,把他領回家中,而且,家裏麵還沒有個男人。

梁山不得不感歎這時節人心性的單純。

婦人家中有個癱瘓十年的婆婆,一直是她照顧的。

草房,籬笆牆,說是家貧如洗也差不多,但是婆婆的房間幹淨,提鼻子聞,也沒什麽異味。

梁山就有些感動了,這是個好媳婦啊。

梁山花了十多分鍾時間,把老人身上的僵氣與死氣都吸幹淨,老人很快有了血色,能慢慢做起來了,感動得兒媳婦噗通跪倒就磕頭。

梁山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走了,硬是沒收一文錢,連婦人硬塞的雞蛋都沒要。

梁山一直走出好遠,回頭時依然看見這一對母女一般的婆姨倚門目送他。

梁山心頭突然感到溫暖。

做好事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有心為善雖為小善,但小善終會積大善。

之前的設計,都是為了給自己修行積功德轉氣運,這是主動為之,真開始做,沉進去,就感覺這裏頭本身的樂趣。

梁山觀察著自己心緒變化,不去幹擾它,也不去縱它,身心都有一種讓人意外的舒暢。

在治好第五個癱瘓在床的病人之後,梁山體內的黑僵珠能觀察得到緩慢增長。

不過,這些不那麽重要了,迎著朝日往回走的時候,梁山都幾乎感覺自己要升華了,心頭有一種喜洋洋的感覺。

從根子裏去挖,還是因為梁山的出身。

他就是出身這樣的市井小巷,平民百姓一個。

在這樣的一個艱難環境之下,遠親不如近鄰那是實實在在的,就是那些街坊鄰居那真是像親人一般,誰家有個困難有個不方便定然會伸一把手的。

所以,幫助這樣的一些人,看到他們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梁山真的感覺很好。

梁山意識到這是過去對自己的影響,他並沒有排斥。

他心裏忽然明悟,這個過程既是完善黑僵珠的過程,也是晚上斬昔劍對往日追昔的過程。

斬昔劍的劍訣就是一個“悔”字,對過去的悔與追憶,必然促進現在的積極。

黃昏時節,梁山回到朱雀門的金陵宮,就看到門外那官吏以及他的四個手下依然被拆了關節“團”在那示眾。

之所以說“團”,是什麽他們身軀失去連貫性,叫疼已經叫不出來,雙目都是絕望。

於民就是那帶頭的官吏,他沒想到他也有這麽一天。

頂頭上司下令,找金陵宮的麻煩,要整得其開張不下去。

這是於民的拿手好戲啊,天一亮就帶著四個兄弟出來了。

對於於民而言,當一個衙役是他的人生理想。

為了這個位置,他付出了別人想象不到的代價,他並不後悔,因為這讓他老婆孩子吃香的喝辣的好幾年。

有時候,於民沒人的時候自己也會扇自己耳光,但大多時候他隻記得一條,他是頂頭上司的狗。什麽時候放出來,怎麽去咬,不用上司說,他就要心領神會。

於民還知道,他這條狗屬於隨時可以犧牲的。

而今天,他就感覺被犧牲了。

一個上午同時來了還幾撥人上門找茬,都被金陵宮的人強硬地打了出去,後麵再來的遠遠看一眼,頓足走人。

是誰要整金陵宮,於民不知道,也許頂頭上司也不知道,他現在就知道一點,這金陵宮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塊鐵板。

被卸掉關節,一開始哭爹喊娘,到現在已經麻木了,天黑了,於民忽然想起早上臨出門的時候兒子要他回家時給他帶一包炒米,噴噴香的那種,兒子吵著要,今天看來要晚一些。

正想著,一個人就站在於民前頭,遮住了夕陽,於民立刻扯著脖子喊:“有種就弄死老子!”

梁山端詳著這張標準的賊眉鼠眼的臉,笑了笑,輕聲道:“辛苦了。”

於民沒來由地鼻子一酸,眼眶一紅,差點掉下眼淚來。

於民心道自己這是怎麽呢?就這麽一句話,沒說什麽啊,但怎麽就有一種對方很懂他的意思,這位金陵宮當家的目光中分明有一種“你們也不容易”的理解與寬容。

於民仰頭,然後就聽到身上啪啪的拍,全身都鬆了,心頭忽然感覺到爽。

於民立刻罵了自己一聲賤,自己恢複自如了,四個手下也恢複了。

五個人再不敢逗留,趕緊走人。

梁山拍了怕手,這幾個人家夥遇到自己心情大好,否則要等到月亮上樹梢才算完。

梁山邁步就要進去,轉身就想走,就聽到裏麵怒喝一聲道:“臭小子,給我滾進來!”

梁山無法,耷拉著腦袋進去。

裏麵不是旁人,正是半個月前打他臉卻不敢反抗的史無前史長老。

“史長老,您怎麽來呢?”梁山笑嘻嘻道。

“好啊,你小子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女兒,半個月不到,又添一房。”

梁山愁眉苦臉道:“那什麽,不是因緣巧合嗎?”

“少跟我扯這些,我來就是告訴你一句,想跟我女兒好,門都沒有。”說著,史無前氣匆匆地就往外走。

馬德意一臉無辜的樣子,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梁山正要追過去,耳朵裏卻傳出史無前的聲音:“臭小子,今夜三更老金陵宮見。”

元嘉二十七年的正月十七,宋國皇帝劉義隆終於知道宜妃出走的真相,再次病倒。

引發此事的太監婢女被坑殺數十人,月色清冷,照進皇帝的寢宮安德宮,躺在床榻之上的劉義隆胸脯猶如拉風箱一般高起低落。

劉義隆臉上有一絲慌張,他怕了,真的怕了。

從記事起,劉義隆似乎就沒怕過,即便是父王駕崩之後建康城一通大亂,太子以及幾個兄長的廝殺他都沒有怕過。

這些人都沒想到平時文文弱弱的他最後一舉定乾坤,登上寶位。

白日裏昏昏沉沉,夜晚劉義隆清醒過來,就好像看到幾位兄長滿臉是血的站在他床頭,一臉譏笑。

劉義隆把枕頭向“他們”扔去,咆哮道:“你們生前我都不怕,還怕你們這幾個鬼物!”

幾位兄長身形忽然縮小,變成孩童時候的模樣,劉義隆神情為之一愣,卻看到他們圍繞著龍床嬉笑玩耍,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劉義隆深深的眼窩裏忽然就流出淚來,嘴唇哆嗦著,再不說出話。

帝王家沒親情,向來如此,劉義隆心中長歎。

就在這時,太子哥哥忽然轉過身朝他一笑,向他招手,劉義隆立刻掙紮著坐起,怒吼道:“滾!”

所有幻象在刹那間消失,劉義隆無力地躺在**,大口地喘息起來,這一刻,他真的怕了。

這意味著什麽?

死去的兄弟們在召喚自己,要跟自己團聚,在閻王殿裏,可沒有寶座供他們爭,在那裏,他們大概就能夠兄仁弟悌了吧。

劉義隆渾身顫抖起來,感覺一陣熱一陣冷襲來。

不!他不甘!父王差點完成的北伐,引之為遺憾的北伐他還沒有完成,他是中興之帝,比兄長們做得都要更好。

三哥的頭顱是他親自砍下來的,劉義隆閉眼,他不能回憶那一幕。

他是怎麽做到的?

如今想來,劉義隆正是心中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父王的江山家業唯有自己繼承才能不中道而沒,他劉義隆才那麽狠辣。

他殺他們,不是殘暴,而是仁善,因為如果是他們哪一個坐了這江山,他們劉家將死無葬身之地。

“不!我沒有做錯。”劉義隆心中說道。

然而,感覺體內的虛弱,劉義隆真的覺得自己不行了。

勤政,北伐,無數的算計,所謂的帝王心術,這些年都透支了他的生命,老天,再給我二十年,劉義隆心中憤憤想著,忽然,他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來。

對了,梁先生,劉義隆雙手死命地抓住床沿,嘶聲喊道:“來人啊!來人啊!”

聲音微弱,在整個大殿回**猶如鬼音,一個影子從屋外推門而進,跪倒在地:“七號在!”

劉義隆心裏頭覺得溫暖,這些影子才是他這世界最親最信任的人,從他是一個少年風流王爺開始,他們就跟隨他,生死與共。

“去金陵宮找梁先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是。”

七號影子從地上一躍,出了大殿之門,迅速消失茫茫夜色中。

此時,梁山剛剛從被窩裏溜出,準備故技重施,跳窗出去,忽然聽到身後的異動。梁山轉過身,就看到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