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北川軟下身段,同羅氏禮貌賠了不是。
羅氏哪經得住這種場麵,他們一家跟顧百順一家沒啥兩樣,常常被村裏人瞧不起、受排擠。
頭回受到這種尊重,讓她都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羅氏喚來自己的兩個孩子,讓他們給顧青黛和連北川正式打招呼。
豈料這倆孩子竟異口同聲:“叔叔嬸嬸好!”
話落,場麵瞬間尷尬極了。
羅氏心說,我啥時候教孩子這麽認人了?
顧青黛腹誹,我看起來是當嬸嬸的人嗎?
連北川樂不可支,管他叫叔叔怕什麽?孩子們叫顧青黛嬸嬸呀,人家都默認她是他媳婦兒了。
“叫叔叔、阿姨!”羅氏在兒子後背上敲了一把,小聲提醒。
兩個孩子不明所以地仰起頭,看了看連北川,又瞅了瞅顧青黛,好像在問:“你們倆不是一家人呀?”
連北川自身上摸出幾塊糖果送給他們,“叫什麽都行,我們沒那麽多規矩。”
顧青黛瞪他一眼,“叫我青黛阿姨吧。”
“我叫顧小蠻!”
“我叫股小麥!”
兩個孩子爭先介紹自己,已沒有最初那麽怯場。
羅氏再次回到屋中做飯,兩個孩子也去幫忙。
連北川便和顧青黛把各自掌握的情況互通一氣,這些因素都很難搞定。
“你要是打退堂鼓還來得及,我讓你反悔一次。”
“用不著你讓,我吐出口吐沫也是個釘。”
“既如此,明兒你先陪我去趟顧方圓家。”
“你還挺會挑刺頭的。”
顧方圓就是唯一接待了連玉川的那個地主老財,同時也是顧百順的仇家。
顧百順沒對連玉川坦白這點,他擔心因為自己的原因,再影響到興建棉紗廠。
他和顧方圓鬥了這麽些年,自己完敗。
要不是家中人戶近絕,隻怕顧方圓早把他弄死多少回。
他心裏當然恨著,但也是真的累了。
“我就是要會會他。”連北川多少帶點負氣的口吻,像是要替顧百順報仇雪恨一樣。
顧青黛沉著提點:“你知道什麽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吧?”
“我懂,咱們盡量靠腦子,不靠蠻力。”
“對了,霍桀明天是不是回灤城?”
“你有什麽話要捎回茶樓?”
“那個……連玉川不回去嗎?”顧青黛鮮有地吞吞吐吐。
連北川點了點自己的長腿,“他的腿傷的有點重,不宜走動,大夫要靜養三五天再說。”
“讓霍桀幫我把初荷叫過來吧。”顧青黛特不情願地說出口。
“你這是給初荷和老三製造相處的機會?”連北川一時沒鬧明白顧青黛的心思。
顧青黛無奈地撇撇嘴:“瞧瞧霍桀為你帶了多少人過來?方方麵麵能文能武全到了,那我呢?”
“你有我就行了,他們都聽你差遣。”
“胡扯!我和你是合作,咱倆是對等的關係!”
連北川這才懂得顧青黛的心理,她又犯舊毛病了,到任何時候都要保持獨立自主。
投建棉紗廠是個大項目,她得讓自己的賬房女先生過來,與他商討各項事宜。
他怎麽會讓她涉險、蝕本呢?
就算他自己賠得一塌糊塗,也會保全好她的資產。
但戲還得做全套,要不她中途真食言跑了可怎麽辦?
連玉川本嘟囔著要和霍桀一起回灤城,這個顧家村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因著連北川沒讓他走,在屋裏各種摔打,仗著自己受傷,算準他二哥不敢揍自己。
等到連北川把初荷要來顧家村的消息通知給他,連玉川就差把自己另一條腿也給打傷了。
翌日,天還未亮,連玉川就催促霍桀早早動身。
“桀哥,你快些回來,快些啊!”連玉川一瘸一拐地出門相送。
霍桀都懶得拆穿他,含糊答應兩聲,便開車走遠了。
連北川讓底下人看顧好連玉川,又把顧百順叫到外麵去說話。
顧青黛沒跟過去,可也能猜到他在開到顧百順,仇早晚得報,眼下先把棉紗廠建起來,讓他自己變得強大些才更有籌碼對抗。
顧百順很信服連北川,打心底裏佩服他有本事有作為,身處高位還把自己當回事,願意給自己機會,拉自己真真正正站起來做人。
“三爺說……叫小不忍則亂大謀。”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顧青黛見二人談得差不多了,便背起雙手緩步走上前,“我說,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去顧方圓家?”
“現在就去!”連北川亦很迫不及待。
顧百順向他們倆翻起大白眼,“你們知道地主老財都睡到幾時才起麽?人家的規矩不比你們灤城裏的那些大戶少!”
顧青黛和連北川麵麵相覷,顧百順接著搶白:“我先帶你們去莊子上瞧瞧吧。”
正到了收獲的季節,地主老財還在睡覺,為他家幹活的佃農們早在地裏忙碌起來。
金燦燦的收成一眼望不到頭,與他們去連家祖墳那次見到的莊稼一樣壯觀。
“你家的地呢?”
“我記得小時候家裏有幾畝地,後來就被他們以各種理由收走了。我有記憶起,村民就是給這幾家地主做工。”
顧百順敘述得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
以前,他每每提起都會火冒三丈。
“假如你沒去灤城找我,現在也跟他們一樣吧?”
“不一樣,他們不用我。”
顧百順竭力讓自己看起來無所謂,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們剝奪了他生存的所有機會。
連北川做了個深呼吸,“這裏的空氣真不錯,我喜歡。”
“二爺,你有什麽法子勸動他們改種棉花?”
顧百順帶他們過來,就是想讓他們知道地主老財們擁有何等財富。
“靠利。”連北川淡淡一說。
顧百順沒太聽懂,“二爺,你說什麽利?”
顧青黛忙地為顧百順講起白話,總而言之,種棉花掙的錢會比現在多好幾倍。
追逐高利是商人本性,地主老財也不例外。
“那個女人是誰?”顧青黛指向莊稼地裏的一抹紅衣。
顧百順遠眺半晌,“好像是顧方圓新討的小老婆。”
“他們家主子還下地裏幹活?”
“與她說話那人好像是她娘家兄弟,許是過來有事相說。”
連北川最厭煩娶三妻四妾跟他爹一樣的人,“這姑娘都快當他閨女了吧?”
“哪是閨女,都快是孫女了!”顧百順極具諷刺地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