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侯府不至一月的管家,居然監守自盜卷錢跑了?

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隋禦怎一個“慘”字了得?他根本就是衰神附體啊!

鳳染扶額,焦炙地道:“水生呢?他人在哪裏?”

郭林直抽自己倆大嘴巴,“水生被那龜孫子給敲暈,塞進袍澤樓西屋的頂箱櫃裏了!”他指了指後身,著急地說:“夫人好生待在府上,屬下這就帶人殺他家裏去!”

話畢,郭林繞開鳳染,帶領眾家將迅速離府。

鳳染回望那些火冒三丈的家將們,料定他們此去定會無功而返。既然孫祥敢這麽做,想來早就做好了周密的計劃。

鳳染旋即闖進袍澤樓裏,隻見水生被幾個小幺圍在正座圈椅上。他發髻淩亂,臉上和脖頸上有明顯的傷痕。

“勝旺、榮旺,你們倆趕緊下去安撫一圈眾人。不許底下隨便嚼舌根,尤其不能在侯爺麵前亂說話!”鳳染頭次差使小幺做事,氣勢上還有點弱,好在他們都遵從了。

將水生周遭的人驅散開,鳳染走到他的麵前。隻見水生目光呆滯,身子微微僵硬,見了鳳染半日,才驀地跳起來跪倒在地,隻道“夫人”二字就已哭聲不止。

“水哥兒,你莫這樣。起來把事情經過說清楚,咱們大家一起想法子。”

“夫人……”水生摸索到腰間的那串鑰匙,略略定神,方交代出來。

原來因著核對府上花名冊,耽誤了昨日領取月例的時機。孫祥裝作心裏過意不去,今兒天色剛蒙蒙亮,他就來到霸下洲東耳房前請見水生。

孫祥給水生列出的總計,比以往哪個月都要少上三四十兩銀子,明細做的還很細致,導致水生對他的信任又增加幾分。於是水生取出現銀百兩,另加兩張銀票,共計四百兩銀子。

“府上沒有那麽多碎銀子和零散銅錢,我本想派榮旺他們跟著孫祥去府外錢莊上兌換些回來。”水生自責地低下頭,“哪成想他說有私房話對我講,我便隨他去了袍澤樓的西屋裏。”

水生算是百伶百俐的放心人,今日陰溝裏翻船實在意外。

鳳染招呼來底下人,要他們幫水生倒盞熱茶上來。

水生手捧熱茶,盞托和盞身之間叮叮作響,始終都沒有喝下一口。

“我進去之後,他就趁我不備,拿事先準備好的棒子將我敲暈,又把我塞進頂箱櫃裏。待我再醒來時,那孫子已卷錢跑了。”

“四百兩全部卷走了?銀票尚且好說,百兩現銀是怎麽藏的?那麽大搖大擺地走出侯府,就沒有一個人上前追問兩句?”鳳染納悶,怫然問道。

“這事兒也怨我。我瞧他日日隻著單衣,便好心與了他一件大氅。本擔心他對侯府沒甚麽信心,以為咱建晟侯府當真窮的叮當響。”

鳳染總算明白,孫祥穿著大氅,把現銀往衣服裏一藏,不上前細瞧,誰能看出來裏麵裝了東西?

“孫祥氣定神遊,跟榮旺他們說話特一本正經。榮旺還以為是我交代了姓孫的什麽要事,才沒有加以阻攔。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現在想來那孫子是蓄謀已久的。”

“孫祥家住何處?有無妻兒?街坊四鄰的口碑怎樣?”

“雇他進府之前,已打發人查探過,確係沒什麽問題才招進來。”

鳳染手拄腮邊,淡笑一聲:“郭林此去多半無果。要麽,他帶著妻兒一起逃走了;要麽,他就是江湖騙子,早已金蟬脫殼。”

“不可能!”水生接受不了這個說辭。

鳳染暗暗合計,哪有那麽多千裏送人頭的橋段?以為刷經驗值呢?孫祥那醬油再蠢,也得給自己留個全身而退的道吧?她算是看明白,這劇情走向沒個爽點,全是坑點,專坑隋禦五百年!

鳳染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爭辯,想了想,說道:“這事兒要不要告訴侯爺,等郭林回來你們仨拿個主意。瞞是肯定瞞不住的,就是看早說還是晚說。我的那些破爛讓人抬出去當了,估摸著能有個百八十兩銀子,先發下去應急。說好了今日發月例,就不能失信於人。”

“這斷斷使不得,是我的過錯,怎好讓夫人替我擔著?我好歹跟了侯爺這麽久,身上有兩個傍身的錢。”

鳳染揚了揚手,“你有你先留著,要是侯府真有揭不開鍋的那天,你再拿出來也不遲。水哥兒緩過來沒有?緩過來了善後的事還得你操持。孫祥這事兒就當買個教訓,來路不明的人哪能那麽容易相信?”

“夫人教訓的是,小的知錯了。”

鳳染起身準備回前院,見這堂屋中的碳火已經燃盡,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楚。

“水生,咱們去報官吧。要是縣衙肯出力找尋,興許還能找到孫祥的影兒,把銀子追繳回來。不然真就是吃了啞巴虧。”

“侯爺好歹是建晟侯,區區幾百銀就去報官,隻怕他不肯。”水生沒奈何地道,“都是我的錯,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侯府雪上加霜。”

鳳染沒再多言,想來錯過今日,就是報官也無濟於事了。

錦縣這地方遠離雒都,朝廷控製力量薄弱,好多逃籍的、無籍的、三教九流,乃至毗鄰的東野和更南邊的南鹿兩國,都有流寇混跡於此。

孫祥倘或連夜逃出錦縣,以後就是大海撈針無計可施。

再回霸下洲時,鳳染第一次不想靠近東正房,往常總惦記往那邊瞧瞧,此刻卻覺得困在裏麵的那個人有點可憐。

郭林遲遲未歸,幫鳳染當東西的小幺卻先行回來。

擺放在榻幾上的銀子零零碎碎不至一百兩,鳳染抓過五兩銀子送到執事小幺手裏,“這個你拿著,出去給今兒幫我做事的幾個人分了。”

“夫人,我們給主家做事哪能額外要賞?這錢我們不能收。”

“這……就算是這個月的月例。”鳳染豎起一隻手指放在唇邊,“小點聲,別推托,莫要讓侯爺聽見。”

執事小幺還是不大敢收,鳳染拂了拂長袖,“拿著快走,今兒晚上燙壺好酒喝。”

小幺哈腰拜過,方才退了出去。鳳染又命芸兒和蕊兒上前,道:“咱們留下十兩銀子,餘下的你們給後院袍澤樓送過去吧。”

“夫人!”芸兒咬牙豁了出去,說:“您把這點體己錢全都交割出去,下個月、下下個月還怎麽活?”

鳳染不是沒考慮過,照建晟侯府當下這個狀況,隻怕連倆月都難維持下去。但她掐著這幾十兩銀子能改變什麽?與其看著侯府樹倒猢猻散,還不如拿出來幫襯一點是一點。

她現在手握空間靈泉,待過了這個冬季,府邸後麵那大片荒地靠誰去開墾?不還得靠府中眾人麽?這些人知根知底,總好過到時候現去外麵尋人。

就差這幾個月,大家再挺挺,再忍忍!

鳳染說了兩句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發芸兒拿錢去了。她獨自站在窗下,望向外麵那深深的庭院,隻覺不管身在何處,還得讓自己變強大才是正道。

亂遭了一日,侯府上下的月例錢終於發放完畢,郭林也帶著眾兄弟灰溜溜地回來了。幾人恐被隋禦發現,便留在後院袍澤樓裏,又差勝旺來前院請鳳染過去共同議事。

芸兒替鳳染打開棉門簾兒,隻見屋中幾人都麵色凝重。

“金哥兒在侯爺身邊呢?”鳳染望向眾人,問道。

“都走開的話,怕侯爺疑了心。”水生和郭林等起身向鳳染行禮,又引著鳳染坐了上首。

鳳染坐定,便問:“孫祥跑了?”

郭林一拳頭砸在身邊桌幾上,“他家裏人去屋空,再問街坊四鄰方知他們家是賃的三間房,住在那裏不過幾個月,連名字都是假的,他根本就不姓孫。”

“除了他們家,其他地方有沒有去問?當初是誰引薦他來的建晟侯府?”

郭林和水生頓時垂下頭,孫祥這人就是他們倆在外找回來的。

“你們既找我來議事,就不要對我有所隱瞞。我現在問這些又不是要追究誰的責任,而是要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鳳染給他們吃下一顆定心丸。

郭林和水生相互對視,郭林甕聲甕氣地道:“之前我替侯爺去過兩次縣衙,跟知縣苗刃齊打過幾次交道。咱們初來乍到,對錦縣哪裏都不熟悉,侯爺一讓我們找管家先生,我們便想到讓苗知縣幫忙。那日過去時,苗知縣身邊恰有幾個幫閑的。”

“我們想著既是在知縣身邊遊走的幫閑,做事定然穩妥。這才選了其中一個,要他幫忙物色。來來回回物色好幾個,最終才定下那個孫祥。”郭林越說越後悔。

“去找過那個幫閑沒有?”

“找過,他非說自己也是被騙了。還要我們去縣衙裏告他,他甘願坐牢抵罪。”

“這不是耍無賴麽?”

“這些銀子放在以前,侯府真看不上。隻是當下……為了幾百兩銀子鬧得錦縣皆知,侯爺的臉麵可怎麽辦?”

“那潑皮也是這麽激將你的吧?”鳳染冷笑一聲,猜測道:“是不是說你們建晟侯府家大業大,還差這幾百兩銀子?為著這麽點錢鬧到縣衙裏,丟人的不是他,反而是咱們?”

郭林點頭,血氣方剛的漢子愣是被個潑皮羞辱了。

“郭將、我還有金生一月是五兩銀子的月例,餘下的家將們是每月三兩。夫人一月是二十兩的定額,芸姐兒她們每月是二兩。底下小幺和丫頭們則是一兩到一吊錢不等。”水生細細地算著帳,“咱們這些人暫先沒有支,今兒先給底下眾人分發下去,一共用了不到四百兩銀子。”

“其中還有夫人送過來的那八十多兩。”郭林特意強調道。

“你們就給我一句準話兒,咱們到底還能撐多久?”

“不買棉衣和碳火的話三個月吧,要是都買了的話也就能撐倆月。”

忽然一陣冷風自門口刮進來,眾人回首望去,但見金生推著甚久沒踏出東正房的隋禦走了進來。

鳳染眼前一花,隻覺走進來的是一隻咆哮的豹子,還是齜嘴獠牙準備狂吼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