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鳳染躺在床榻上挺屍,將臥房外眾人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擦幹淨鬢邊流淌下來的冷汗,心說,隋禦莫不會真是個大傻子吧?他明明知道自己來了月事,還跟著大家一起猜測自己是不是有喜了?退一萬步講,有孩子的前提不得是有過尤花殢雪的經曆麽?

她緩了緩思緒,將大金鐲子送到唇邊,本欲回到隨身空間裏,讓靈泉瞧瞧她這是怎麽回事。正巧這時候,水生已從府外帶回來了大夫。榮旺趕緊推來輪椅讓隋禦坐回去,幾人方隨著大夫一道進入裏間裏來。

鄧媳婦兒替大夫搬來個小杌坐在床榻邊,又掀開半麵帷帳,讓躺在裏麵的鳳染與大夫相見。不料隻這一眼卻把鳳染嚇了一跳,這人不是博施生藥鋪的掌櫃高橋麽?水生怎麽把他給請回來了?當初陪同芸兒去簽訂入股契約時,她跟這老板有過一麵之緣。

“今兒縣上的醫館都犯了邪,小的尋了多家醫館,均沒有大夫方便出診。”水生躬身在側細說,“素聞高掌櫃醫術精湛又常常樂善好施,小的便覥顏過去央及了一遭。”

隋禦麵露慍色,鳳眸掃過水生,意思再明顯不過:這藥鋪老板又不是正經大夫,再耽誤下鳳染的病情怎麽辦?

他劃過輪椅湊到床榻前,語氣質疑地問:“高掌櫃,我夫人她身子可否有恙?”

高橋向隋禦點首示意,輕聲說與鳳染換一隻臂腕來搭脈。又過了半刻,方才開口說:“請侯爺放心,夫人她沒甚麽大礙。就是有些中暍,可是近日操持內務受了累?”

“我說什麽來著!”隋禦狠拍輪椅扶手,那雙不怒自威的鳳眼瞪向床榻上的鳳染。

高橋被唬了一跳,這建晟侯還真跟傳聞中的一模一樣,雙腿都癱了脾氣仍這麽暴躁?難怪侯爺夫人會累倒,和這樣的夫君共處一室心境定然疲憊不堪。

水生拳抵嘴邊咳嗦一陣,暗暗給隋禦提了個醒。隋禦這才收斂脾氣,裝出羸弱至極的樣子,忍氣吞聲地說:“那有勞高掌櫃為我家夫人開個方子,我好教人出去抓藥。”

“不用開方子。”高橋擺擺手,跳過隋禦對鄧媳婦兒說,“去弄些枇杷膏、荷花茶來吃一吃即可。夫人這兩日癸水在身,湃過得冷食不要觸碰。”

一語話落,鄧媳婦兒驚詫地道:“我家夫人真沒有身孕啊?”

“娘親沒有懷小弟弟嘛?”隋器蹭過來,失望地衝鳳染眨眼睛。

高橋頗感無奈,卻見隋禦沒甚麽情緒起伏。

“夫人沒事就好。”隋禦冷峻地說,“水生,好生謝過高掌櫃。”又側首交代鄧媳婦兒去廚房裏找吃食。

鳳染借機觀察高橋一番,心下已打定主意。待水生送走人家回來複命時,鳳染已從床榻上坐起來。

隋禦坐在她對麵,舀著枇杷膏往她口中送去。

“我不吃了。”鳳染無奈地往旁躲去,呼吸一滯,“真吃不下啦!”

“不行。”隋禦端著碗送過去,命令道,“必須吃了。”

水生見狀,正踟躕要不要邁進去,卻聽鳳染喚他:“水生,你進來吧。”

“出去!”隋禦向後一瞥,“這兩日有什麽事都不要來煩擾夫人。”

“聽我的。”鳳染回手輕捶了隋禦一下,向水生道:“我瞧高老板頂不錯的。以前想在他店中多加幾成股,一直拖著也沒弄成。草藥寄賣卻是如火如荼,金生前兒便跟我說,現下銀子充足,倒不如咱家自立門戶。”

“金生說的在理,就是……”水生訕訕地笑了笑,欲言又止。

“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咱們與高老板之間終究算是相互成全。不如再在朝暉街上盤下幾間鋪子,和高老板商議仍掛他們博施的招牌。他們做總號,咱們做分號,繼續讓他當掌櫃。經營生藥鋪他比我們有經驗,又是他自家招牌,定會盡心盡力。”

“大家一起生財。”水生應和道,“夫人想的真周全。”

“我就是有了個想法,回頭你跟金生再研究下細則。若可以,待秋收忙完,得了空再去著手。”

水生遵意退下,鳳染才想起來隋禦。他雙目通紅地凝望她,一隻手已快把蠶絲被給擰碎。

“哎呀,侯爺把枇杷膏拿來,我都吃了便是。至於這麽生氣嘛?”

“看個病還能落實一項生意,娘子真夠可以的。我就是好奇,娘子真的是鳳家女兒嗎?”

聞言,鳳染倏地一愕,隋禦咋還懷疑起她的身份了?這王八蛋準備卸磨殺驢啊?

“我除了頂著鳳家的姓氏,哪裏像是鳳家女兒?你見過我這樣的大家小姐?”

隋禦湊近她,雙眸深邃不見底,說:“你那些怎麽用都用不完、生命力還特頑強的種子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

鳳染不禁一抖,身子沿床頭往裏端挪去。

“好,就算種地是歪打正著,那麽治療我的腿呢?那漫山和滿院子的珍貴藥草,你到底是怎麽栽出來的?”

隋禦跪伏在床榻前,鳳染越往後躲,他便越往前來。

“這些都無甚麽要緊。可娘子要不要對我解釋解釋,你一個深居內宅的姑娘家,是怎麽暗通經營之道的?做起營生來見經識經、條條是道?你鳳家往上翻三代,哪怕是你那嫡母的母族曹家,大家走的可都是仕途那條路。”

“別鬧!”鳳染打算忽悠到底,陪笑說,“你娘子哪有那麽神通?不過都是些過家家的把戲罷啦。僥幸而已,你何故放大?”

她心裏叫苦,誰叫她是穿過來的?再說隨身空間這外掛她也不能露呀!

隋禦依舊不肯放過她,一雙凜冽的鳳眸像是要將她看穿。

“僅此?”他說著又往鳳染身前湊近一點。

“自然,巧合嘛!都是托……侯爺的福。你那慘兮兮的黴運走到頭,咱們侯府是否極泰來。”鳳染捂著小腹,嬌滴滴地道,“我肚子好疼啊!”

隋禦逮住她,又把她按回床榻上躺好,傾身說:“疼還亂動?你別想蒙混過關,咱倆這事……”

鳳染倏地勾住他的脖頸,壓著他往自己唇上帶來。她輕輕啜了他幾下唇瓣,媚笑道:“好侯爺,你別問了。娘子是女流,更懂得藏鋒守拙的道理。你不了解內裏,就狐疑人家是何居心?難不成還以為我對你有所企圖?”

“我再懷疑……還是個人麽?”隋禦撐在她頭頂上方,一寸一寸吻過她的臉頰,最後徘徊在她哪柔軟香甜的唇齒間。

良久,他側臥到她身旁,一手撫在鳳染的小腹上,歎氣地說:“你這樣撩撥我算什麽?我能把你怎麽著?大家還說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倒是想坐實了。”

“你原來不傻呀?那還巴巴地跟大器說,他快有小弟弟了?”鳳染誚笑道。

隋禦艱難地和鳳染拉開些距離,克製了好一會兒,才說:“肚子好受些了麽?”

鳳染剛才一緊張,把肚子疼這個茬兒給忘到腦後去,被隋禦忽然提起來,立馬嗲聲道:“沒好,我還疼呢!”

……

隋禦借著鳳染中暍之名,強行讓她歇息幾日。鳳染心裏跟長了草似的,卻發現沒有她張羅的侯府內外,上上下下已能井井有條地轉動。這回她終於徹底放開手,端起侯爺夫人的款兒來。

隋禦亦沒閑著,每日照舊鍛煉身體,不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地懈怠。餘下的時間裏,便是和範星舒、郭林商議要事。

鳳染偶爾坐在一旁聽哈,了然他們不是在研究其他幾條地道該是什麽走向,就是在商討密室裏要設什麽機關。有一次,他們甚至談起來待家將隊伍壯大到幾千人、幾萬人時該如何布防。

說好高騖遠吧,還有點冤枉他們。可若說他們想得長遠,鳳染還是不敢苟同。就算要爬起來,也得把基礎夯穩了。從盛州運回來的銀子隻是本錢,侯府需讓它們錢生錢才行。有豐厚的經濟基礎做倚靠,整個侯府才有未來,才不會被人繼續當做魚肉。

“夫人,奴晌午出府,去南麵荒地上瞧過了。”鄧媳婦兒興高采烈地道。

因著隋禦不放鳳染親事親為,好幾大麻袋的土豆種子,是由水生負責差人送了出去。在府外,金生負責出錢,丁易負責招人,二人配合地特默契,大家都恨不得土豆明天就能長熟。

“現下已不能叫荒地,那土豆長勢特快,奴遠遠地瞧著,已開始發嫩芽了。”

鳳染放下一本話本,是從隋禦書櫃上隨手拿的。裏麵的內容特勁爆,她頭次讀到便愛不釋手。順帶也明白過來,隋禦那些四不像的深情招數是打哪兒學的。

“是嗎?那我得過去瞧瞧。”鳳染掐算著日子,她得過去補靈泉水了。

“這兩天熱得很,夫人還是莫要出去了吧?”

“侯爺又嚇唬你啦?他真是吃飽了撐的。不用搭理他,叫上寧梧,咱們走。”

鳳染說風就是雨,沒一會兒的工夫已出了府門。把隋禦氣得,將手中長劍在風中揮的異常響。鳳染聽他的話才聽了幾日?這又按捺不住了,而他又不敢“忤逆”自己娘子,誰叫這些規矩都是最初他一手定下來的。他除了寵著、受著還能怎麽著?

“侯爺,咱歇一會吧?”範星舒笑呷呷地說,又用手肘戳了戳郭林,“郭呆子,你去後院把那隻大鷹隼牽出來,給侯爺解個悶兒吧?”

“範小白臉兒,你罵誰呢?信不信我抽死你?”

二人隻要湊一起必保掐起來。隋禦鳳眸一瞥,剛要叱他們兩句,便見到榮旺自後院匆匆跑來。

“侯爺,府外有異常。”榮旺神色凝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