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鳳染和隋禦在朝暉街上逗留了許久,夫妻倆走馬觀花吃吃逛逛,最後還去了趟博施生藥鋪。進去時,高橋沒在鋪子裏,是管事的夥計招待的他們二人。
時隔這麽久,鳳染和隋禦到底是什麽身份,大家都已知曉謎底。
鳳染隨口問了些關於日銷藥量的若幹常識,夥計對答如流,無論對賬目還是對藥理都特別熟稔。鳳染很是滿意,瞧外麵天色已不早,便欲起身離去,趕巧高橋就在這時候走了進來。
再和建晟侯夫妻相見,高橋有些訕訕的,一想起先前和他們倆的那幾次相處,他直在心裏暗罵自己太有眼無珠。
高橋板著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瞧隋禦的那雙長腿。但隋禦那麽大一隻佇立在麵前,任誰都想多看兩眼。
他裝模作樣地斜睨,被隋禦看在眼裏,遂挑起一邊劍眉,戲謔道:“我這雙腿啊,就是吃了咱們櫃上的藥,才好得這麽利索。”
隋禦不提便罷,如此這麽一說,反倒把高橋嚇得直冒冷汗。他自己開過什麽方子心裏明鏡,治療什麽不治療什麽更不消細說。建晟侯那腿腳恢複到眼前這個樣子,跟他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鳳染實在聽不下去,狠狠剜了隋禦一眼,又忙和高橋客套幾言,擔心隋禦這個夯貨再唬到老實人。
高橋就勢彎腰作揖,說起細賬來:“小的剛從分號那邊回來,那邊的裝潢已近尾聲,多虧常五坐鎮日夜監工。再過兩日,便能把藥材擺放進去,若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咱家分號元旦前後就能開張。”
“你是掌櫃的,一切聽你安排。”鳳染颯然笑道。
“您是東家,理應跟東家交代明白。”
鳳染心裏有數,知道什麽時候該盯緊,什麽時候該放權。
她擺擺手,蹙眉說:“這買賣是咱們一起的,高掌櫃怎麽會讓它賠錢呢?遇到問題找常澎商量,有困難直接去侯府裏找我。餘下的事皆由掌櫃的做主。”
高橋清楚鳳染這麽說是想讓他放寬心,既然定下來繼續沿用“博施生藥鋪”的招牌,讓他全麵掌控鋪麵經營,就不會橫七豎八地阻攔。
因著吳夫人她們的入股,博施生藥鋪搖身一變,一躍成為錦縣上規模最大、藥品最齊全的生藥鋪子。高橋算是徹徹底底地翻了身,遙想幾年前,他的鋪子還瀕臨關門大吉的窘境。
隋禦幽幽地探過腦袋,諱莫如深地插嘴道:“高掌櫃現下可得空兒?”
高橋一怔,又趕緊彎腰揖道:“小的得空兒,侯爺有甚麽吩咐盡管說。”
隋禦睃了眼微微不解的鳳染,壓低聲線,一本正經地說:“本侯想請高掌櫃給搭個脈。”
高橋暗暗蹭了把掌心冷汗,依舊躬身道:“不知是哪位貴恙?”
隋禦用下頜點向鳳染,裝得不苟言笑,說:“我與夫人成親已有幾載,可一直都沒有得子。能否請高掌櫃給我娘子瞧瞧,看她是哪裏出了岔子?”
鳳染真想一巴掌抽死隋禦!是不是今晚玩兒過了頭,不知道天高地厚,北在哪裏了?
他們倆成親幾載是不假,可他們倆圓房才多久?再說她自己就是個醫女,雖然是個半吊子吧,大小傷勢、病例也看過不少了,就連他那一雙殘腿都是她給醫治好的!
隋禦這是腦子又犯病了!
“要看也是先給侯爺看,侯爺癱床甚久,不僅腿腳許久未用,說不定其他地方也年久失修呢!”
隋禦被鳳染推到自己挖的坑裏,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得虧這是在外麵,要是在家裏麵,他早就要和鳳染比劃比劃‘其他地方’,好當麵問問她,其他地方到底有沒有年久失修。
高橋的臉都快憋青了,他們夫妻倆這是不分場合打情罵俏麽?能不能做個人,別把旁人裹挾進去啊?
“搭脈!”鳳染和隋禦異口同聲道。
高橋打了個冷顫兒,將他二人作好作歹地請進內室裏去。他先後給隋禦和鳳染各診一次,心下特別肯定他倆的身子都很康健。
他以為隋禦因著長年累月地喝藥,或許會腎精不足;鳳染那般體輕嬌弱,興許會脾胃寒濕。可他倆一個比一個精氣神兒旺盛,真應該拉他們倆到菜市口表演個胸口碎大石去!
高橋斟酌半日,終將實情一一告知。
隋禦反而有點失望,他微狹起細長的鳳眸,陰惻惻地質問:“真的無事?”
“無……無事。”
高橋欲哭無淚,他們東家這是病變轉移了麽?腿腳好了腦子壞了?還有嫌棄自己身體康健的?不愧是武將啊!
“既如此,我和夫人怎麽還沒得子嗣?我們到底該怎麽做?”
直到這時候,高橋才聽明白隋禦的話外音,他窘然地瞟了眼鳳染,看來這“症結”真在夫人身上。
鳳染發誓,隋禦是她見到過最“道貌岸然”的人了!她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但聽高橋被逼無奈地說:“那個……勤懇耕作,隻有勤懇耕作,定能有收獲。”
隋禦終於滿意地笑起來,他可算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由鳳染最看重的醫者直言,他好以這個為借口,變著法地“笞責”鳳染。
已然從博施生藥鋪裏走出來,鳳染還努著嘴,一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就捶打隋禦幾下。隋禦也不解釋,更不惱,就朝鳳染哈哈地笑。
二人並肩坐回馬車上,準備打道回府。鳳染白了他一眼,咕噥道:“不要臉,壞胚子,王八蛋……”
隋禦將兩隻長腿在拱廂裏伸開,側頭說:“和娘子在一起,學會的第一個技能就是不要臉啊。我以前過分要臉,你不是各種看不上麽?治我多少回。”
“我拜托你,用在正道上好不好?”
“生兒子不是大事?”
“我喜歡女孩兒!”
“嗯?”隋禦眉梢微挑,得意地笑了笑。
鳳染又被他給帶到溝裏,喜歡女孩的前提,不是要先生孩子嘛?
“我不喜歡小孩兒。”她賭氣改口道。
隋禦頷首,失望道:“懂了,待回到府上我就去跟大器說,他娘親不喜歡小孩兒。”
“你……”
鳳染和隋禦抬杠拌嘴,啥時候處過下風?他這是又去哪兒取經了?既然說不過,她幹脆動手,拽住隋禦的耳朵就擰,“不許說,不許說!”
很快,隋禦的兩隻耳朵都被擰得通紅,他求饒道:“娘子行行好,放過我吧,我不說就是了。”
“你後悔了麽?”鳳染沒頭沒腦地問道。
隋禦卻聽懂了她的話,他抬手揉揉她的臉頰,疼惜道:“都過去多少日了,怎麽才把這句話問出來?”
鳳染自嘲道:“我不是想裝聖人來著嘛,這不沒繃住麽,到底是一俗人。”
隋禦又大力揉揉她的臉頰,粗聲喘息,說:“後悔個屁!我不稀罕淩國主之位,我就稀罕你。”
……
籌集到的一萬石糧食,接連幾日陸續送抵到康鎮手中。軍中將士們的士氣越發高漲,康鎮心裏的憂慮也減小不少。再麵對動**不安的東野,亦表現的更加篤定。
利用去府外借糧食的機會,隋禦等已把錦縣內的境況摸了一遍。那就是東野亂東野的,他們還無暇出外作亂,錦縣暫且安全,還沒有被東野探子、流寇滲透進來。
“糧食的事已大體解決,天氣越來越冷,你沒事少往外麵跑。”隋禦蹲在西正房的火盆前,用火鉗子來回撥動炭火。
寧梧正在陪鳳染活動筋骨,她現在能和寧梧過五招以上。雖然五招之後,還是會被寧梧給拿下。
鳳染的臂膀被寧梧擰了半圈,她疼得吭吭唧唧,“哎呀……”
隋禦舉目,特恨鐵不成鋼地說:“寧梧,夫人這胳膊不要也罷,你給擰掉算了。”
寧梧忍笑收手,替鳳染搓了搓,道:“侯爺嘴上不在乎,心裏指不定怎麽心疼呢,小的才不上當。”
鳳染站直後甩甩手臂,道:“侯爺等著,我現在就去後院熬藥,特為你熬一碗蒙汗藥喝,要你五天五夜都醒不來。然後我就帶著大家到府外玩兒去。”
“夫人要去哪兒玩兒?”侯卿塵忽地挑簾進來,笑吟吟地說。
鳳染和隋禦一起往他身後瞧去,本以為淩恬兒會跟過來,故道:“郡主呢?”
“她這幾日一直嗜睡,話也少,我出來時還沒有醒。”侯卿塵的態度和原來一樣,並沒有因為成為東野國主而有所變化。
眾人心裏都明白,侯卿塵想要坐上真正的國主寶座,推翻馬上要建立起來的狄真政權,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狄真不會放棄尋找淩澈父女的下落,他們一定是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那種。未來幾個月內,淩恬兒也好,鬆針郎雀也罷,都絕對不能跟東野那邊有一絲一毫地聯係。”隋禦扔掉火鉗,站起身道。
“不僅要讓他們在未來幾月內徹底銷聲匿跡,還得放出風去,說他們都已經死去。隻有讓狄真放鬆警惕,咱們才有卷土重來的機會。”侯卿塵正顏道。
“複國……”鳳染按了按額角,“任重道遠。”
侯卿塵直指利害,說:“如今時局變化,幫東野就是幫我們自己,若東野一國都可為我們所用,它就是我們最堅實的脊梁,再麵對雒都時,我們便不是弱者。”
“鬆針的傷好些沒有?叫他過來,咱們一起議事吧。”鳳染舒了口氣,道。
隋禦和侯卿塵都已明白鳳染的用意,想要打回東野的第一步,得從複興阜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