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染攏著雙腿往床榻後方倒伏下去,麵頰埋在半舊的棉被裏,口中期期艾艾的不知所雲。她也不想鬧出這樣的笑話,當時不是情況緊急嘛?

這簡易矮床本就不大,連二人平躺的寬度都沒有。隋禦稍一抬臂,便撈起鳳染的腰肢拖回到自己懷中。她十指蒙臉,不肯與頭頂上方那張俊朗的麵容四目相視。

隋禦繃緊唇線,攢眉說:“娘子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去?”

鳳染微微展開指縫,一雙含媚水眸滴溜溜地斜睇著他。

隋禦繃緊了薄唇,驀地霽顏道:“你親我一下,這事兒才算翻過篇兒。”

“就這?”

鳳染收回十指,長舒一口氣,還以為隋禦要發什麽瘋呢。親就親唄,又不是頭一次,輕車熟路的活兒。她扳住他的腦袋,朝他臉頰上“吧唧”一口,說:“這樣行了吧?”

隋禦鳳眸裏閃過一絲狡黠,說:“親這不作數。”然後不動聲色地指了指自己的唇瓣。

“我不。”鳳染不樂意了,氣呼呼地說,“剛剛那事兒純屬意外,搞得像我做錯了什麽似的。給你台階還不肯下,隋禦,你現在很飄呀~”

“你——”隋禦本來已消退不少的“怨氣”又蹭蹭地竄了上來,“我和範星舒哪裏相像?娘子這還能認錯?要不是他識相,兩手動都沒敢動一下,我現在還能讓他站著喘氣?”

“跟人家範星舒有什麽關係?你怪他幹什麽?有本事衝我來啊!”鳳染倏地挺胸梗起脖頸,“現下你以真麵貌示人,不用再找傀儡坐輪椅。可當初你人不在侯府時,範星舒是做過你替身的。你倆今兒穿著同色衣衫,我在情急之下抱錯了,很難解釋嗎?”

“你還替他說話!”

“我一共才出來幾日,瞧你吃了多少回醋?整個就一‘妒夫’!”

隋禦被她噎得差點沒捯過來氣兒,他不敢打不敢罵,隻能發發牢騷,還反被鳳染給排揎一頓。

“再說我都是你夫人啦,誰還能有非分之想?我又不是傾世佳人。”

隋禦心道,他這傻娘子居然美不自知。她怎麽不是傾世佳人?哪次和她出府不引來眾人欽羨?再說自己就是男人,男人有什麽心思他還能不清楚?

接下來的半日裏,隋禦始終悒悒不樂。慌得範星舒連續兩頓飯都不敢來隋禦跟前露臉,與隋禦同色的衣衫更是早已換掉。

“明兒就回錦縣?”吃過晚膳,侯卿塵陪隋禦在外散步。

隋禦掃過那一排排臨時搭建起來的茅草屋,負手說:“有你在這,我很放心。”

“那星舒和定思便跟你回去吧,侯府更需要他們。”

隋禦斂眸點首,道:“那個小袁我替你帶了過來,想你用他比較順手。”

“你一點都不知道防我啊。”侯卿塵戲笑,“把這裏的一切都交給我,就不擔心有一日我真坐上國主之位再與你反目?被最熟悉的人捅上一刀,滋味定然刻骨銘心。”

“塵哥隻怕說的不是自己。你想提醒我,你不在我身邊,要適當防範身邊的人。”

“凝聚在你身邊的人越來越多。”

“塵哥是什麽時候察覺出來的?”

“在我臨走前,不過沒有證據,不好妄下言論。你時刻留心,暫勿對旁人提起。”

二人言語間,暮色已全部暗了下來。侯卿塵笑著催促道:“阿禦快回去陪夫人吧,萬一再碰見走獸可就不好了。”

隋禦不甘示弱,扯動嘴角說:“想給郡主帶什麽東西趕緊預備出來,不然我們走了,你再躲在角落裏捶胸頓足。”

得虧現下天已經黑了,不然侯卿塵那張漲紅的臉就會被隋禦看得真真切切。他快速躲回自己的茅草屋裏,一麵撫著淩恬兒給他送來的幾條羅帕,一麵將自己在閑暇時用小石頭打磨出來的手鏈翻找出來。

侯卿塵也有點分不清楚,自己是因為淩恬兒懷了他的孩子,還是這麽久以來假戲真做了。自打他這次來到阜郡境內,對淩恬兒的思念便一日賽過一日。

當初允諾她每隔十日左右就回侯府探望一次,如今看來未必能信守諾言。這“世外桃源”還未建立起來,他不好隨意出走浮動人心。

隋禦以為鳳染定在茅草屋裏擔心受怕,說不定正蓋著被子等他回去拯救。然而裏麵卻漆黑一片,莫說人影兒,就連紫貂的影兒都沒有。他根本沒往遠走,和侯卿塵說話都得瞟向這邊的茅草屋。他就沒發現鳳染出過這道門。

難不成她又去找範星舒了?隋禦怒氣衝天,踹門而出。還沒等他衝到範星舒的茅草屋前,便見到鳳染迎麵歸來。她手裏提著一盞小燈,笑彎彎地道:“你要去哪兒啊?”

“自己瞎跑什麽?不怕再遇見走獸?”隋禦搶過她手裏的提燈,板臉叱道。

“屋裏沒有蠟燭了,我出來跟大家要幾根。”

“讓我去要不就好了?”

鳳染努努嘴,搶白道:“煩你耷拉著臉,像我欠你錢了似的。”

二人重回屋中,借著微弱的燭光勉強洗漱。隋禦拭了拭木盆裏的水溫,道:“有點涼,我再出去要一壺熱水。”

鳳染忙在背後拉住他,緩笑說:“我能用的,在這裏講究啥?都這麽晚了,別打擾大家。”

聞言,隋禦坐回她身側,一手在她背脊上撫了撫,疼惜道:“你怎麽沒一點大小姐的脾氣?就不能跟我矯情一下?我怎麽伺候你都樂意。”

鳳染抬起一隻腳指了指,“那你給我洗腳呀。”

隋禦蹲到地上,為鳳染認真地洗起來。他想起當年她第一次要給自己洗腳的情形,喉頭不禁攢動幾下,他那時候怎麽能對她那麽壞?

夫妻倆在逼仄的矮**相擁而眠,鳳染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不習慣?明日咱們就回錦縣,辛苦娘子再忍耐一下。”隋禦將手伸進她的青絲裏揉了揉,道。

“這趟經曆還挺新奇的。”鳳染幹脆睜開眼睛,“可能是白天睡多了,這會兒不覺得困。要不你給我講故事吧?”

“我哪會講故事。”

“隨便講嘛,就比如你小時候的趣事,或者在漠州鐵騎裏的難忘經曆?”

隋禦沒奈何,隻能耐著性子為鳳染講起一件又一件。他自己覺得乏味至極,可鳳染卻聽得津津樂道。就在他以為鳳染終快睡去時,她驀地捏住隋禦,有些羞赧地說:“我想小解。”

隋禦立即起來穿衣服,又將燈燭燃起,“很,很急麽?”他有些手忙腳亂,邊幫她穿戴齊整邊道:“要不我去外麵找個淨桶拿進來,是我想的不夠周到,我應該早點準備好。”

“去露天吧。”鳳染亦很不好意思地說。

“山溝裏,一到晚上還是很冷。”隋禦望向漆黑的窗外,“我去找找。”

鳳染哪裏肯?忙地隨他一起出來。隋禦剛要脫衣披到她肩上,她又道:“我不要,不然一會兒……”

“什麽?”隋禦愣頭愣腦地問。

“我蹲下……費勁兒。”鳳染嚅囁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隋禦這才明白過來,卻還是倔強地披到她身上,“不怕,我給你擎著便是。”

鳳染眨巴眨巴眼睛,難為情地說:“你打算看著我啊?”

“當然!”隋禦覺得理所應當,“再美的女子也會有這些事情啊?你以為我無法接受?”

鳳染也沒時間再考慮這個問題,她就快憋不住了。之後……真讓隋禦如願以償,鳳染窘的真想有個地縫鑽進去。她覺得隋禦在報複自己,當初她是怎麽看光他隱私的,他一定要一點一點找補回來。

這個睚眥必報的男人!

相比較阜郡山坳裏的空曠僻靜僻靜,建晟侯府這裏倒是燈火通明。主子們不在家,眾人難免放鬆不少。郭林接到寧梧送給他的長刀愛不釋手,大晚上在霹靂堂裏耍起來。

他對寧梧的心思已是司馬昭之心,安睿在門前看了會兒,道:“不是我說你,這麽好的時機還不抓緊?”

“你咋沒去巡院?”郭林此地無銀三百兩,特想把那柄刀給藏起來。

“我還不能回來喝口水啊?”安睿大步走進來,兩隻海東青不知從哪裏飛過來落到他身上,“人家送你刀,你倒是回贈點什麽略表心意啊?”

“嘿~你個悶葫蘆懂什麽?”

安睿擼了兩把他肩頭上的那隻海東青,說:“我不說,不代表我不懂。難得侯爺、夫人不在府上,去上院找寧姑娘出來不是什麽難事吧?”

經由安睿如此提醒,郭林抄起長刀便衝向霸下洲。知道的是他想找寧梧切磋功夫,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砍人呢。

安睿在後方冷笑一聲,一手在另一隻海東青身上摸索個東西出來。

寧梧橫衝直撞走到霸下洲廊下,厭嫌地瞪著郭林說:“大晚上的你提把刀轉悠什麽?剛把鄧家的嚇夠嗆!”

“我剛練一套刀法,有點不得要領,想找你……”

“呸!編瞎話也要編圓了。”寧梧沒好氣地啐道。

郭林憨憨地傻笑,說:“這柄刀這麽好,你非說不喜歡才送給我。咱倆誰在編瞎話啊?寧姑娘,其實你也不是很討厭我吧?”

寧梧霍然出一拳頭,狠狠揮到郭林臉上。在郭林還沒出刀之前,寧梧手裏已多出一把匕首,她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郭林,逼得郭林連連向後退去好幾大步。寧梧出手一點餘地都沒有留,慌得郭林立馬提刀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