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水生累日在縣上奔走,海底撈針般甄選出十幾家符合條件的店鋪。鳳染細細通看了一遍,方把紙張遞送到隋禦手裏。
隋禦以為鳳染是有心征詢他的意見,然而卻是他自作多情了。
“我瞧那上麵標有兩家生藥鋪,一間在縣上朝暉街南段,那是錦縣縣中最繁華的地界。”鳳染異常嚴謹地問向水生,“另一間則在邊境集市附近,同樣守著個極好的位置。這兩家生藥鋪為什麽會經營不下去呢?”
水生低首淺笑,為鳳染耐心地解釋起來。
在朝暉街上的那家生藥鋪,門麵三間,不算大。街市往來人群雖多,但真正能邁進店內抓藥的人少之又少。因為整整一條商市裏,大小藥鋪有五六家,他們這間實在沒什麽優勢。
有的生藥鋪是百年老店,采集藥材早有一套完整的渠道;有的生藥鋪裏則請來縣上名醫坐鎮,自然能為店中招攬許多顧客。
“他們家這麽沒有優勢,就算咱們入股也沒啥用呀?”鳳染狐疑地說,心裏卻裝了另一套小九九。
水生幫她挑選出來的十幾家店鋪,她第一眼就鎖定了這兩家生藥鋪。不為別的,有隨身空間能幫到她呀!空間裏什麽珍貴藥材沒有?什麽罕見名藥尋不到?況且保質保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還絕對不會出現醫患糾紛。
即便她在醫理這方麵是個半吊子,可拿隋禦練手這麽久,效果不是挺顯著的?
一雙殘腿忽忽悠悠就好了。
但是想歸想,真正動手操辦又是另外一回事,在選人方麵得慎之又慎,底子一定要摸透。全仰賴孫祥那個龜孫子所賜,弄得大家都杯弓蛇影了。
“有的。”水生莞爾笑道,“那門麵是他們家自己的,沒有租金。這可比其他家省去不少開支。夫人剛才也說,朝暉街是錦縣最繁華的一條街市,租金當然不便宜。”
“有門兒!”鳳染興奮地笑道,“水哥兒最懂我心。”
“小的知道夫人懂些醫理,要是能在暗處相助一二,想來這間生藥鋪能夠盤活。”
上一刻還掛著笑容的鳳染,頓時僵住雙頰。
隋禦在旁沒忍住,吐槽說:“嗬~讓夫人給外人看病,水生,虧你想得出來!”
“侯爺是吃飽了就罵廚子。”水生趕緊往鳳染身後挪去一大步,誚笑道,“瞧侯爺現在這腿腳多利索。”
隋禦好不容易插上這麽一句話,還被水生給排揎回來,心裏氣得不行。敢情,他現在真是吃現成的了,啥都用不著他操心,啥也用不著他指手畫腳!
“這家畫上重點。”鳳染沒理會他們主仆倆說笑,認真地道,“那在邊境集市附近的那一間呢?”
聞言,水生又逐一解釋起來。整整一個多時辰裏,二人把每間鋪子的利害都剖析一遍,最終定奪出四家最為適合的店鋪。
“既這麽著,小的就想辦法接近內部去,爭取把這幾家的底兒好好摸一摸。”
鳳染抿唇想了想,道:“下一次過去,帶上我。”
“夫人要露麵麽?”水生身子一震,驚詫道。
“我和芸兒身份對調一下,我給她當使喚丫頭。讓她出麵,我跟在後頭站著。”
水生鬆了口氣,舉起大拇指道:“還是夫人高明!”
鳳染翻了他一眼,笑彌彌地說:“水哥兒能不奉承我嘛?”
她又從隋禦手邊奪過紙張,重新翻看一遍,指了指其中一處,“這一間我想賃下來。”
隋禦和水生的目光立馬跟隨過去,二人均表示不解。
“這間地勢偏僻,遠離邊境也遠離街市,正適合做米鋪。”
“把米鋪選在這裏,有幾個人會去買?”
“咱們開米鋪又不是僅僅為了掙錢。”鳳染意味深長地笑說,二人方猜到她的意圖。
“選在這裏離建晟侯府南轅北轍,不宜讓人產生懷疑。就是平日裏他們回府要費勁些。”水生目光盯在鳳染所指之處,“不過那個地方的租金很便宜,對咱們來說非常有利。”
“金哥兒沒甚麽親人,芸兒更不想再跟母家有啥往來,咱們侯府裏還沒有個至親長輩。”鳳染斂眸苦笑道,“我和芸兒商議過,想免去那些繁文縟節,隻在府中熱熱鬧鬧入個洞房即可。過後他們倆就搬到米鋪上去,第一步棋便算下好了。”
“倆人的八字總得算算,到底定在哪一日成親,不好由著他們倆隨便瞎說。”隋禦拳抵唇邊,清了下嗓子道。
“侯爺這麽信黃曆呀?”
“當然!”
鳳染暗歎,到底是古人喲,就是愛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本侯和夫人成親時,先帝可沒少折騰欽天監。”
隋禦心裏發虛,當初他沒上過一點心思,直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他和鳳染到底在哪一日成親拜堂的。那時候他臥床不起,日日燒得糊裏糊塗。
拜堂那日替他去迎娶鳳染的是郭林,替他拜堂成親的……隋禦偷偷地瞟一眼鳳染,她怎麽一點幽怨都沒有呢?
那時候與她拜堂成親的根本不是個人,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大公雞啊!
元靖帝當初說的便是替他娶個娘子衝衝喜,或許傷病就會有好轉。
鳳染就是他的福星,隋禦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覺得賊疼。原來有多不待見她,現在就有多喜歡她,這臉打得啪啪的。
郭林和金生繞著苗刃齊宅邸、縣衙周邊等地轉悠好幾個晚上,均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隻是無意間摸清了苗知縣的喜好。這位知縣算是個比較好的父母官,日日認真處理縣上的各項要務,有的時候都要忙到後半夜。
但是苗刃齊很好色,家中有好幾房小妾,均是錦縣上的鄉紳和商賈送給他的。他子嗣偏少,膝下隻有一雙兒女,也是打著這個旗號,才在明裏暗裏不斷納妾。
郭林和金生覺得無趣,趴在人家牆頭上聽這位苗大人的嬌妾鶯聲軟語,實在不是什麽舒服體驗。就在他們準備放棄時,終於撞見了一條重要線索。
“你們把人家信鴿給燉了?”芸兒張大嘴巴,“那鴿子招誰惹誰了?”
郭林懊惱地望向金生,覺得他這位未過門兒的娘子太過好騙,怎麽就便宜上金生這廝兒了呢?
金生拉拉芸兒的小手,寵笑道:“逗你的,我們沒有吃,早把它給放了。”
芸兒撫了撫心窩,“那就好,那就好。”她指向已往東正房裏走去的郭林,“還不趕緊跟過去。”
“你呢?這是幹什麽?咋還擦粉描眉的?”金生直愣愣地問道。
芸兒甩開他的手,氣鼓鼓地說:“我就不能擦粉描眉,打扮得漂亮一點?”
“能呀!”金生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我覺得你啥樣都好看。”
“臭男人!”芸兒又將他推開,解釋說,“一會兒我跟夫人和水哥兒他們出去,說是要見什麽店鋪老板。今兒我演主子,夫人給我當侍女。”
金生早聞此事,有些憂心地囑咐道:“芸姐兒,那你得好好練練,我擔心你再演砸了。”
“我昨兒練了一晚上呢!”芸兒不服氣地說,“肯定不會耽誤夫人的事。”
倆人正說著私房話,鳳染已在前頭喚起芸兒。金生便推著她趕緊跟過去,臨了,不忘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郭林甫一進門,便看到隋禦站在窗子下往外抻脖子,絲毫不在意侯爺的臉麵。
“侯爺,夫人他們已經走了。”金生忍俊不禁,“有水哥兒護著,夫人不會有事的。”
隋禦回過神瞪了眼金生,咕噥道:“出府就不能帶上我?”
“什麽?”郭林和金生不約而同地問道。
“我讓你們趕緊往下說。”隋禦緩慢地活動雙腿,“信箋上都寫了什麽?”
“繼續觀察,不可掉以輕心。”郭林念出信箋上的內容,“我們看過之後,便重新綁回信鴿腿上,放它回了庭院裏。”
隋禦思忖半晌,試著推斷道:“講述的大抵是我。苗刃齊一直縮在後麵不露頭,這回突然來侯府,要不是被後麵人逼著來探我的實情,他怎麽會過來?”
“屬下猜想苗刃齊放出去的消息,應是侯爺身子每況愈下,不足什麽氣候。”郭林一手拇指在腰間刀柄上摩挲兩下,“隻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肯定是曹太後他們。”金生武斷道,“隻有他們家最害怕侯爺好起來。”
“可是……”隋禦緩聲說,“鳳染雖不是曹太後的親外甥女,但好歹算是從曹家走出來的人。他們為什麽舍近求遠?隻要搭上鳳染這根線,想知道我的狀況易如反掌。”
“屬下說句不中聽的。”郭林先往窗外瞅去兩眼,仿佛很怕鳳染會突然出現,“屬下和郭林在雒都那段時間,已算徹底公開身份。按說鳳家知道侯爺的人回到雒都,是不是該想法子聯係上我們?”
“沒錯。”郭林接過話茬兒,“我們在鳳府周圍晃**好幾日,可鳳家根本不聞不問。最後我們沒得法子,隻得跑到鳳家門房前說明來意。他們家以為我們是打秋風的,連大門都沒給我們開。”
“你們剛回來那會兒怎麽沒說?”隋禦握緊拳頭發出吱嘎吱嘎的骨頭響。
“我們怕夫人知道後傷心難過,便約好在夫人麵前隻字不提。”
隋禦的心又顫了一下,鳳染前些年到底都遭遇過什麽啊?
“侯爺,快看!”金生突然指向庭院裏,匆忙道,“咱家鷹隼飛回來啦,準是顧將軍那邊回了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