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不能再留在我身邊。我如今臥病在床休養,身邊無人照拂,多有不便。懇請張公子垂憐,替我在信中多加一筆,從府裏撥個人過來伺候,可否方便?”
張牧之聽聞後,神色若有所思,倒還是點了點頭,溫和道:“自當如此。”說完,張牧之推著輪椅往門外走。
李棠連忙跟了上去,邊往外走邊囑咐杜汝韻道:“杜小姐,你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擾你了哈。”
剛踏出門檻,李棠關上房門,還沒來得及回頭,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你這個做娘子的倒是寬容大度得很,對杜小姐比我還上心。”
李棠很無奈。
“你吃醋了?”
“你怎麽會這麽認為?”一想到他為了李棠吃醋,張牧之就一陣惡寒。
“既然沒有,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杜小姐?”李棠有點恨鐵不成鋼,“杜小姐這麽好,這麽菩薩心腸,你順著她的意思不就完了?幹嘛跟她唱反調?這樣很招人煩,你知不知道?不利於你刷好感。”
“什麽好感?”
“呃……就是……你會得罪杜小姐,你也知道她畢竟是官家小姐,得罪了她,沒好處。”李棠隨口胡謅。
張牧之如墨的瞳孔微微往下轉了轉,心不在焉地低低“嗯”了一聲,像是信了的樣子。
李棠背過身,拍了拍胸口,慶幸又過一關。她細細回想起今天的事:書中描寫的張牧之雖然身處高位,不過手上沾染的人命和髒事太多,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杜汝韻,處理很多事都瞞著杜汝韻。
因此,杜汝韻和張牧之離心是必然的結果。
但是張牧之今天一反常態,居然將事情如實告訴了杜汝韻?
難道是她穿書了,李棠變了,所以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也在改變?
好愁。
為了劇情的發展不太過偏離原著,李棠決定提點一下張牧之,道:“其實你根本不應該跟杜小姐說我們準備怎麽處理趙嬤嬤。你私底下幫她把人料理了,杜小姐就會感激你的。”
張牧之挑了下眉,像是有所意會地反問道:“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當然是因為……”李棠話說到了一半,清醒了。她怎麽能告訴張牧之,杜汝韻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隻要她做一件好事,就會變得漂亮一點。
做的好事越多,她就會越來越漂亮。
原書這個係統設定的名字叫“心慈則貌美”,印象裏係統特別戲精,常常搞得杜汝韻苦不堪言。
但這樣一來,杜汝韻做的所有事都必須符合“聖母”標準。
好比眼前這樁事,哪怕她心裏再恨趙嬤嬤,她也不得不為了美貌而違背自己的意願,不然就會照這樣,容貌迅速衰敗,失去他人的好感度。
李棠深深歎了口氣。
書裏的係統活生生將女主塑造成了史上最最最氣人的白蓮花。
真是作孽。
見李棠皺著眉頭久久沒回答,張牧之忍不住出聲催促道:“你剛說因為什麽?”
“因為我是女人,杜小姐也是女人,女人當然了解女人,所以你聽我的,準沒錯。”
張牧之閑閑道:“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娘子竟然如此能幹聰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都是因為你聰明,我耳濡目染。”李棠摸著自己的臉頰訕訕道,“對,就是耳濡目染。”
張牧之也不急著拆穿,配合道:“看來娘子頗有天資。”
李棠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掩飾道:“你不說我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潛力,都虧了你剛才提點,我才能猜出杜小姐的心思。其實我剛才特別緊張。”
“有多緊張?”
李棠:“……”
張牧之眼裏似笑非笑:“緊張到讓我別問?”
落在李棠耳朵裏,那句話仿佛在說“我看你是不要命”。她立馬緊張地看著張牧之道:“我是為了你好,真的。”
為了……他?
張牧之臉上的表情微愣,不消片刻又恢複了那種讓人看不透卻也不討厭的淡笑,應了一聲道:“娘子真體貼。”
李棠嚇得後退了一步,她轉身想往自己的廂房去,可一轉頭見張牧之仍舊在不遠處目送她,眼裏帶笑。
思來想去,李棠回了頭,重新走到了張牧之麵前,鼓起勇氣跟他商量道:“你能不能……別叫我娘子?”
“為何?”
因為想長命百歲。李棠麵無表情地想,嘴上的回答卻很慫:“聽著別扭。”
張牧之沒打破砂鍋問到底,攏了攏寬大的袖子,笑吟吟地問她道:“賤內,拙荊,糟糠。你自己選一個?”
李棠敗下陣來:“那還是娘子吧。”摸著自己微微發燙的耳朵幾乎是落荒而逃。
張牧之望向李棠離開的方向,不自覺抿著唇笑了笑。這個新李棠還挺好玩的,留在身邊以後不會無聊了。
張牧之操縱身下的輪椅準備回房看書,經過主臥的窗簷之下時,支楞起的窗戶正對著銅鏡前的一角,他不小心窺見杜汝韻正在照鏡子,一張臉宛如美玉無瑕,光華照人。
不見絲毫老態龍鍾。
張牧之的手摩挲著舊了的輪椅,年久的樟木沒有變得平滑,反而因為腐爛長出了些許倒刺。
“我是為了你好,真的。”
……
猝不及防,李棠言猶在耳,卻對著這畫麵顯得諷刺至極。
“嗬,小騙子。”
張牧之麵容陰沉地看了眼二人各自所在的方向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鬧了一整天,李棠回了房就睡下了。
天色灰蒙蒙亮,雞啼破曉。
李棠半夢半醒間聽見一陣吵嚷聲,弄得她完全無法入睡,隻能憋著起床氣去穿衣服一探究竟。
王家小院兒前的木門被人推得如古稀老人的缺牙似的要掉下來。
“別敲了!別敲了!我這可是二十年的門,經不起你們這麽折騰啊!”
王氏的聲音一落地,門砰地徹底摔在了地上,揚起一陣黃土。
門外站著兩個身著深色勁裝侍衛模樣的男人,腰間佩劍,神色冷峻:“請問這裏可是張家?”
王氏有點怵:“是……你們是?”
“我們是杜大人府上的人,奉家母之令來這裏帶趙嬤嬤回京。”
“杜大人?回、回京?”王氏瞪大了眼睛,“你們是京城來的?”
侍衛彼此對視一眼,點頭:“是。”
王氏暗地裏一琢磨,那廂房裏那個病懨懨的小姐豈不是達官貴人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