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被中書令利用,過來當槍使,但她還是來了,因為她也是想知道我如此擰巴的原因。”
“可這與朕而言卻十分痛苦,被最心愛的女人勸說娶一個她壓根不認識女子,如何還能穩重自持。”
“朕那日實在按耐不住心中苦悶,說了許多話,大抵意思就是想永遠守著幺兒一人就夠了,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足矣。”
“幺兒聽到這話果然嚇得瞪圓了眼睛,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
“那日幺兒終歸還是走了,甚至是害怕的逃走,臨走前沒回頭再看過朕一眼。”
回憶往事,皇帝難以裝作心平氣和的模樣,發絲間的白發映襯著他如今的神色倦怠,好似一瞬間老了許多。
“那日的不歡而散,沒想到竟成為我們二人永遠的分別。”
“沒過多久,朕遭受汙蔑,被先帝逐出帝京,永世不得歸返,危急關頭,幺兒用自己和親作為籌碼,救下朕。”
“等朕快馬加鞭歸京之時,幺兒早就已經在遠嫁突厥的路上,我們再沒有見過麵。”
“她應該是不知道如何麵對朕對她的感情,選擇逃避。”
“如果當日朕沒有說那樣的話,幺兒或許就不會在慌亂中選擇這樣一條路。”
“她也許就不會走了,朕也不會一輩子都失去她。”
“是朕的錯。”
皇帝始終覺得是自己的冒進,逼走了心神不寧的楚蘭馥,害得她遠嫁突厥,父子從子,蒙受奇恥大辱。
“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麽錯呢?”
楚桑聽著這樣淒美又充滿巧合的愛情故事,隻覺得胸口處一陣悲涼。
楚蘭馥的大義,讓人既驚愕又欽佩。
“隻可惜她從來沒有愛過朕……”
雖然知道自己的愛戀不會有回應,但過去失敗的表白和永世的緬懷,仍然是皇帝難以傾訴的痛苦源頭。
“不提這個了,你想去就去吧,朕不會再攔你。”
“隻是你要答應朕一點,一定要好好活著。”
皇帝明明不舍楚桑,卻不肯說“活著回來”,而是“好好活著”。
在他心中,自己將楚桑困於自己身邊十七年,已經是最大極限,以後的事,他不敢再有奢望。
“小桑一定會活下來,還要回到舅舅跟前盡孝呢。”
楚桑早已是把皇帝當成自己的家人,而不是穿書故事裏的NPC,盡管他不完美,甚至自私自利,有很多陰冷狠辣的主意。
但仍然改變不了他對楚桑的好。
楚桑喜歡著自己的舅舅,並發誓會幫他調查真相,捍衛一切。
她的眼眶微濕,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好孩子,一切隨你的心。”
皇帝知道現在的楚桑,肯定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但他不確定,當楚桑見過突厥的風貌人情,看過一望無垠的遼闊草原,感受雪山和湖泊的美景,享受過無盡無垠的自由之風。
她還是否願意拋下一切,回到帝京甘心做一隻折斷翅膀的雄鷹。
是啊,她天生就不是籠中的金絲雀,想把雄鷹困在城池中,隻有折斷它的羽翼。
讓它不能逃,而不是不想逃。
所以皇帝對她回來並不敢抱太大希望,回應楚桑的話也顯得無力。
“齊淮安跟你一起去嗎?”
皇帝還是想考驗一下準外甥女婿的人品,試探性問道。
“是,他會跟我一起回去。”
楚桑回應皇帝的話。
這個回應讓皇帝心裏好受一些,齊淮安武功高強又聰明絕頂,有他在楚桑身邊,終歸是要安心些。
“好,朕允許他帶上自己的兩萬五親衛,跟隨你一同前往突厥,並時刻保護你的安全。”
沒想到,皇帝最終還是選擇幫了東突厥。
齊淮安的親衛個個本領高強,不似尋常士兵。
讓他領著這些人去,也就等同於無形中給東突厥搬去援軍。
看來皇帝,終歸還是掛念楚桑,選擇心軟。
楚桑歸府後,就開始著手準備前往突厥的行囊,但還是抽出工夫找了一趟念元。
“陛下跟你說什麽了?”
念元見楚桑來得行色匆匆,表情微怔。
“你不是能占卜未來嗎?沒算出來是什麽結果?”
楚桑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念元對麵的椅子上,身形愜意。
“你果然還是去了。”
不知是不是楚桑的錯覺,念元這話聽起來並不難過,反倒有些小期待。
這樣的態度,與進宮前勸說楚桑別去的樣子截然不同。
“你說,究竟是結果被預言搶先推算,還是預言改變了結果?”
楚桑單手托腮,眯著眼睛神色不明地盯著念元。
“郡主這話是何意?”
念元察覺到楚桑話語間似乎意有所致,抬頭與她對視。
“譬如有一對關係很好的君臣,他們就跟唐太宗李世民和臣子魏征一樣,一個敢於進諫,一個虛心納諫,關係十分友善。”
“本來長久下去,兩人和諧的關係定是一段佳話,卻有一天發生異變。”
“有一個自稱是占卜師的人,能未卜先知,通曉未來之事,他對君王進行未來窺探,發現不久的將來,這個忠心的臣子會叛變。”
“這位占卜師的預言從未出過錯,帝王便相信了他的預言,一想到自己倚重的臣子會背叛他,頓時火冒三丈。”
“從此之後便不再親近臣子,甚至疏遠他、辱罵他。”
“被排擠的臣子覺得不理解,為什麽帝王會在一夕間性情大變,而且對自己頗有微詞。”
“他曾經試圖用自己的真心扭轉聖意,最終卻無功而返。”
“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像從前般敬愛帝王,皇帝發現他果然開始有異心,更加憤怒遠離。”
“兩人的矛盾越積越深,最終臣子真的背叛了他。”
“皇帝更加覺得占卜師的預言很準。”
經曆了方才的一場浩劫,楚桑的腦內思路清晰不少,念元前後兩種態度的巨大反差, 也讓楚桑發現些端倪。
“所以你說,到底是占卜師通曉未來算準了臣子會背叛,還是皇帝用預言作為說辭,逼走了臣子?”
“到底是未來之說神乎其神,還是人心在作祟?”
楚桑站起身子,居高臨下俯視念元,語調陰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