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淮安鄙夷地掃了一眼拓跋樓宇,但苦於待客之道和他正說著楚桑最感興趣的話題,不能打斷也得罪不起,隻得默默倒酒。
“本來神秘人已經盡可能把這事兒辦的悄無聲息,可天下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柔然莫名其妙多了一千車糧食,解決災荒的燃眉之急,還是引起了莫羅可汗的注意。”
“經過突厥密探調查,竟是沙澤可汗派人偷走糧食交換柔然土地,這令莫羅可汗尤為惱火。”
“畢竟日後風調雨順,有了糧食和實力,想怎麽侵略就怎麽侵略,但如今沒糧食,大家吃不飽飯,活都活不了,要土地有什麽用?”
“莫羅可汗抱怨沙澤可汗的鼠目寸光,又惱火他拋棄突厥萬千子民的性命,為自己謀私利的惡意,更忌憚他收割土地的野心。”
柔然的土地是分割給阿史那沙澤,而不是割給突厥。
那這場交易就注定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有些欲望和野心,似乎已經無法抑製。
這對一個帝王來說,是極其危險的。
臣子的不忠和貪婪,不僅令帝王忌憚,遲早也會吞沒自己。
“莫羅可汗得知此事後,第一時間找沙澤可汗對峙,可沙澤可汗卻聲稱自己毫不知情。”
“糧食不是他偷的,交易也不是他做的,他壓根不知道什麽割地協議,還說自己身上的一切錯事,都是被人陷害。”
“後來那位與柔然進行交易的神秘人也被發現是沙澤可汗的死侍,派人追殺卻為時已晚,他早已沉湖自盡,被人發現並打撈上岸時,屍體都跑浮腫了。”
“這下,沙澤可汗更沒有為自己洗清嫌疑的證據,幾乎被坐實了叛國害人之心。”
拓跋樓宇越說語氣越低沉,好似某些搬不上台麵的陰暗故事,正被他一點點撕開,展露在陽光下。
“所以,你認為阿史那沙澤是被冤枉的?”
楚桑不是沒聽出拓跋樓宇惋惜沙澤可汗的話語,她低頭咬唇,似有不安。
“不,我什麽都沒認為。”
“這是你們國家的私事,我身為鮮卑王子,沒有議論的權利。”
縱使和楚桑關係親密如摯友,拓跋樓宇也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如今阿史那沙澤已經自立西突厥可汗,而阿史那莫羅隻擁有原來一半的領土,成為東突厥的王。
輕易在他們的舊事中評判,無意是在為現在的局勢下支持誰而站隊。
雖然拓跋樓宇知道,楚桑沒有那意思。
可向來愛國並肩負鮮卑未來儲君的他,不得不在這個問題上小心謹慎。
縱使他過去馬馬虎虎、大大咧咧,但麵對其他國家的紛爭,還是不太適宜發表意見。
“我不是那個意思……”
楚桑知道拓跋樓宇為何對於自己的疑問含糊不清,無非是誤會了她有試探鮮卑選擇的私心,急忙解釋。
“我隻能說,對於鮮卑來說,真相五五開。”
“無論是糧車被劫還是柔然割地,這些事的所有獲益人都隻有沙澤可汗一人,如果這些事都是賊人暗害,那目的呢?”
“精心搞了這麽多陰謀詭計,就是為了讓沙澤可汗更有權勢,而自己分文不取?天下哪有這種事?”
“任誰聽了,也不會覺得沙澤可汗清白無辜,畢竟那些土地,是實實在在給了沙澤可汗。”
“所以沙澤可汗有疑點,但與此同時,莫羅可汗也並非一清二白。”
“此事發生後,沙澤可汗咬死自己被陷害,對於死侍的沉湖頗為憤怒,不僅不接受分割的土地,還極力追查真相。”
“他本可以接受割地,領著自己的親信去外麵逍遙自在,卻選擇留在突厥。”
“明明周遭都罵他是忘恩負義的賣國賊,他的內心卻沒有為此產生分毫的動搖,如果不是被冤枉的,他何苦這般?”
拓跋樓宇說話時,聲音不高,語調卻格外鄭重。
明明是在分析形勢,但一字一句都意味深長,似乎在潛移默化地向楚桑傳達其他訊息。
“雖然沙澤可汗從小到大都沒有公開爭儲,但他賢德過人,有治國之才,縱使為庶子,在突厥也很有威望。”
“若單論突厥王儲,沙澤可汗是不少部落首領心中的不二人選。”
“當年若不是沙澤可汗意外因為某種不知名原因離開突厥,如今突厥可汗的位置,還真不知道會是誰的掌中物。”
“雖然後來沙澤可汗人間蒸發了幾年,可三年前他回來後,仍舊擁有極高威望,是許多百姓擁護愛戴的狼之子。”
“換句話來說,若不是因為糧車劫持案讓他背負上叛國賊的罵名,說不定早就有不少部落首領偷偷聯係他,慫恿他造反了。”
“畢竟在草原部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王儲更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拓跋樓宇的側臉棱角分明,又具有夷人野性,本就少些親和力。
如今臉上的神態陰暗抑鬱,更顯得他令人畏懼。
楚桑咬唇,用手摸了摸鼻梁,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明白拓跋樓宇當然不是因為內心更偏向阿史那沙澤,才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不過是在分析各種形勢,將最直白的真相和最有可能的情況告知她而已。
“果然很複雜……”
無論真相如何,如今阿史那沙澤謀反都已是定數,討論這些陳年舊事,似乎毫無意義。
楚桑雖然很想知道糧車被偷究竟是誰的手筆,又打算用這件事盤算什麽?
但眼下沒有任何證據和線索,僅憑拓跋樓宇一個外國王子的語言似乎太缺說服力。
而且拓跋樓宇也不是親身經曆此事,隻是道聽途說罷了。
僅靠坊間的流言蜚語,楚桑沒資格懷疑任何人,更沒資格指責任何人。
“沙澤可汗在短短的三年時間內,勸說不少部落首領為他效力,還不停拉攏其他國家的勢力。”
“先是迎娶西戎的公主,尊為可敦,隨後又讓兒子阿史那熾和南詔公主定了親。”
“用不斷聯姻的方式擴大自己的勢力,著實野心勃勃。”
“西突厥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