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娘娘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一下嘴，心中把這崔玨暗罵了千遍：“老娘今天真是時運不濟，再這麽下去我的臉都要丟光了。”
雖說心中一萬個不滿，後土娘娘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你說你拒絕成為陰差，到底是何原因？”
“下官有無法放下之人……不能舍她而去……”崔玨又向後土娘娘磕了個頭，“所以下官難以從命。”
“啊！”杜羽忽然想到，自己來到傳說之前，大判官曾經提過這件事！
他說他心中有一個執念，至今都繞不開，躲不過。
杜羽趕忙向後土娘娘擠眼濃眉，希望她能給自己傳一下音，可是後土娘娘沒明白。
“小七小七！”杜羽隻能在心中呼叫小七。
“怎麽啦？”
“你幫我給後土娘娘帶個話，我不能主動傳音啊。”如今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小七身上了。
“啊？”小七卻有些驚恐，“我我我我我從來沒跟這麽高階的神仙說過話啊……”
“你得克服心理障礙，後土娘娘還是很好接觸的。”
“那……行吧……你要說什麽？”
“我說一句，你學一句。”
杜羽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說道：“後土娘娘，崔玨確實還有牽掛沒有放下，你且給我一點時間，今天晚上再來一趟，到時候成與不成，我都會給你個答複。”
杜羽說完之後，盯著後土娘娘，等著小七把這段話傳遞過去。
“怎麽樣？說完了嗎？”杜羽問。
“說完了。”小七怯生生的回答。
“她回複你了嗎？”
“回複了。”
“她說什麽？”
“她說……死丫頭你誰啊？別瞎給老娘傳音，滾。”
杜羽歎了口氣，這還真像是後土娘娘說出來的話。
“你和後土娘娘說，這句話是千年之後的那個小夥子托我告訴你的。”
很快，飄在半空中的後土娘娘揚了一下眉頭，然後看了看杜羽的方向，點了點頭。
“崔玨。”後土娘娘沉思了一下對崔玨說道，“成為陰差事關重大，你莫要著急給本宮答複，本宮再給你些時間，你當仔細考慮清楚，今夜本宮會再度降臨，到那時你再給本宮一個答案。”
崔玨聽後不敢拒絕，連忙磕頭謝恩。縣衙裏的眾多凡人也紛紛叩首，送別了後土娘娘。
見到遠遠飛去的神仙，眾多凡人趕忙跟著她跑出衙門，三步一拜，五步一叩，一直追出了縣城。
老婦人和司黃在千恩萬謝杜羽之後，也在李都頭的護送下，向雲夢山出發了。
整個公堂之中，就隻剩崔玨與杜羽，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崔玨先開口說話了。
“湘琴，你今天這一巴掌，著實打醒了我，若不是你，恐怕我仍會執迷不悟。”
杜羽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道：“領導，你對我有恩。若不是你的出現，我現在恐怕已經轉世投胎了，我沒法得到公平的對待，更無法見證這麽多動人心魄的傳說。”
“哦？”崔玨愣了一下，“本官不太懂，你我二人曾經見過麵嗎？”
“說起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當著我的麵打了一名大漢一巴掌，現在想想，這一巴掌可能是跟我學的吧……”杜羽回憶著當時崔玨那一身錦衣的身影，他的出現，既帶來了公道，又帶來了希望。
“真是奇怪……”崔玨微微思索著，“你的講述繪聲繪色，可是本官卻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了。”
“領導你當然不會記得了，因為這些事都發生在你成為陰差以後。”
“我成為陰差以後？”崔玨說道，“所以本官將來會成為陰差嗎？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杜羽低頭沉思了一會，說道：“既然這一次我已經違反了規定，把我的身份告訴了後土娘娘，再告訴你一次也無妨……我來自一千多年以後，是受你本人的委托，來幫你解開心結的。”
“受我……本人的委托？”崔玨正在努力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不錯，千年之後的你雖然成為了陰差，享長生，有法力，但心中卻一直有一個心結，你說你有無法放下之人，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能過另一種人生。”杜羽把崔玨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了他自己。
崔玨低頭思索著：“原來如此嗎？我現在放不下的人，直到千年之後也放不下嗎？”
杜羽深知幫崔玨的這個忙可能會冒極大的風險，最壞的結果是崔玨真的沒有選擇成為陰差。
“杜羽！你這樣做不好吧……”小七小聲問道，“如果大判官沒有出現，那你的人生也不可能成立，你會在進入地府的第一天就走過奈何橋，現在的你有可能會直接從地府消失的……”
“我如果消失了，那也是去投胎了。”杜羽思索了一下說道，“就當還崔玨一個恩情吧。”
“千年之後的我，依然說自己有放不下的人……”崔玨沉默了。
“不錯，所以我想問問，領導你是否放不下自己的愛妻？”杜羽見過像大羿那種癡情人，這崔玨怕也是如此。
“愛妻……？”崔玨一臉猶豫的看著杜羽，然後說道，“本官發妻早逝，已經過去七年了。”
“哎？”杜羽一愣，這崔玨放不下的人難道不是他的妻子？
“那領導你還有沒有其他喜歡的人？”
崔玨思索了一下，說道：“沒有……本官這些年一心都在改善淇縣的治安和發展，未曾另娶他人。”
杜羽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當時聽崔玨說他有放不下的人，自己想當然的認為他是一個癡情人，可如今崔玨並不是放不下自己的愛人，那他的心結到底是什麽？
“領導，那……你……放不下的人是……？”
崔玨苦笑了一下：“應該是家母。”
“哦？”
杜羽有點明白了，難道崔玨不想成為陰差，就是因為怕沒有人給自己的母親養老送終嗎？這樣想想也不無道理，畢竟崔玨答應成為陰差之後立刻就會飛升。
“家母從小受盡人間疾苦，好不容易將我培養成一方縣令，她才可以享人間清福。若我再離去，難以想象她會怎麽過完餘生。所以……”
“等等。”杜羽打斷了崔玨，說道，“領導，先不要著急拒絕。我從傳說中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永遠不要替別人做決定。”
“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心中有所疑慮，不如去問問她本人是什麽意思。”杜羽說道，“有時候你僅僅是站在你的立場上做出的決定，對別人來說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崔玨聽後一愣：“是這樣嗎……”
“你去吧，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
……
崔玨緩步走到了後宅，心中雜念叢生。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母親的房間門口了。
好幾次想抬手叩門，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玨兒，你在外麵嗎？”屋中老婦緩緩開口。
“是的，娘親，孩兒在此。”
“進來吧。”
崔玨緩緩推開門，進到屋內，他依然麵帶猶豫，不知怎麽開口。
“為娘今天聽說了，後土娘娘下凡欽點你為陰差的事情。”崔玨之母麵帶和藹的笑容說道，“隻可惜為娘年事已高，無法一睹後土娘娘的真容。”
“娘親……”崔玨眉眼之中露出一絲憂傷。
“可是玨兒……你為何沒有承應下來呢？”崔玨之母手裏撚著一串佛珠，說道，“是在擔心為娘嗎？”
“是的，孩兒必須要盡孝道，給娘親養老送終。”
“玨兒，你忘了為娘是如何教導你的了？”
崔玨搖搖頭：“娘親的教導，孩兒一刻不敢忘。”
“在為娘幼年的時候，妹妹就被一個獵戶偷走了，為娘前去報官，官爺卻說「女子本賤，不予立案」，那時為娘就決定，若我有了孩子，必然要讓他做官，做一個好官。”
崔玨點點頭，說道：“孩兒謹遵娘親教誨，一生隻求為官清廉，公正嚴明，從不敢錯判一案……隻是今日的案子……”
母親沒有接話，繼續說道：“後來，為娘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本應作為你的兄長，可他卻又被賊人擄走，為娘清楚記得那賊人的樣貌，然後前去報官，雖然當時的官爺立了案，但他們隻找到了賊人的屍體，卻不見你的兄長，他們告訴為娘，賊人被野獸所傷，孩童也一並被食，又草草結了案。雖有算命先生曾經說過，這孩子命犯天煞孤星，但他也是我的骨肉啊……”
“兄長？”崔玨一抬頭，“為何從未聽娘親說過此事……”
崔玨之母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說道：“為娘一直在想，若這世上有一個是非分明的判官該有多好，他們能看到一切的是非善惡，從不錯判。”
“判官……？”
“玨兒，這不正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嗎？”崔玨之母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你可以跟隨後土娘娘，成為地府的判官，從今往後在地府長生，斷盡這世上一切的是非善惡。”
“娘親……孩兒明白了……”
“去吧，玨兒。你能答應為娘成為永遠鎮守善惡的判官，就是對為娘最好的孝道。”崔玨之母站起身來，像兒時那樣撫了撫崔玨的頭發，“這些年你攢下的俸祿雖說不多，但足以讓我終老了。”
崔玨沉吟許久，重重的一個頭磕在地上。
原來娘親心中一直是這麽想的嗎？
一個還沒有生成的心結，在此處悄然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