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河村大隊書記家,其實也就是以前的大隊長周為民家。
村裏自從響應國家號召,土地承包到戶後,他從大隊長也變成了現在的村支書。
劉海從小隊長變成了村長,而楊大山這個民兵隊長,則變成了兩個小隊的生產隊長。
村裏的班子人不多,外加一個王會計,其實算下來也就這四個人主事。
周為民一臉複雜的看著對麵這個已經麵目一新的年輕人,臉色格外的冷。
“你媽當年那事兒,你不應該來問大隊。
你應該問問你爸,你大哥二哥還有你小弟,他們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嘴裏說著,手裏的煙袋鍋子往炕沿兒上用力一磕,臉子拉得有點長。
肖陌自然也看出了周為民對自己的不待見,畢竟自己當年做的事兒可以說是耍了整個村子,可是有些事他必須的問清楚。
而且他其實也不想來問的,可是家裏大哥兩年前帶著李家村的張寡婦跑了。
聽說去了南方,二哥一家早就搬到縣裏去了,現在就剩下四弟和小妹在家裏過日子。
他那個雙腿殘疾的爸,去年冬天沒熬過去人也沒了。
明明他走時都好好的,為什麽短短幾年的時間,家裏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沒的沒。
還有那個當年被他爸媽用半袋子粗玉米麵換來的女人,她又去了哪裏?這些他都想知道。
可是四弟在看見他人時,就像瘋了似得拿著鐵鍬往外趕他,根本不願意跟他多說一句話。
現在後背上還火辣辣的,疼得他都不敢做太大的動作。
“叔,我知道我家的事兒,這兩年肯定沒少給村裏添麻煩,可是我當年……”
“是啊,肖陌啊,你當年在結婚當天拋下了林雅那孩子自己離家出走三年。
三年後,就弄了那麽一個人回來說你死了。
你知不知道,就為了你送回來的那些錢,你媽把事做絕,數九寒天的把人家小林給趕出了家門!
如果不是她命大,她早就凍死在這村裏了你知道嗎?!
她在你們家端屎端尿的伺候你爸,還被你媽不是罵就是打,怎麽的?你們老肖家是地主老財啊?!
娶個媳婦回來就是為了專門伺候你們那一大家子是嗎?!今天打,明天罵還不夠。
還喪盡天良的讓人家小林給你那個十五歲的弟弟洗澡!!!你那個好大嫂說人家不守婦道勾引你大哥!
你知不知道你們老肖家當年做的事兒有多惡毒?!如果不是你結婚當天做出那些事,人家至於受那些苦嗎?!
肖陌啊,現在是新社會,不讓咱們老百姓宣揚封建迷信。
可是叔今天還是要跟你說一句話,這人呐,不能太壞,否則遲早要遭報應的!
好了,天兒也晚了,叔這門檻低,就不留您這歸國華僑在我這聞煙油子味兒了。”
說完,周為民就轉過身去看也不看衣著光鮮的肖陌,而是默默的開始往煙鬥裏裝煙葉了。
肖陌看著周為民的後背看了許久,才臉色陰沉的站起身,也沒打招呼,轉身就走出了周家大院。
在大門口,那個漂亮的少女正搓著手在等他出來。
“肖陌桑,都好了嗎?”
少女溫柔的迎上前,主動搭上肖陌的胳膊,肖陌原本陰沉的臉,在看見少女的瞬間化作了冬日暖陽。
“惠子小姐,要問的事情我已經問完了。”隻是當他轉頭時,不其然的看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看見肖陌的瞬間,瞪大了雙眼,肖陌也意外的挑了挑眉。
十分鍾後,肖陌帶著惠子來到了李菜花家。
李菜花把炕頭擦了又擦,然後請倆人坐上炕頭,自己反而坐在了凳子上。
她在王大壯傻了後過了兩年就離婚了。
現在自己一個人也沒回娘家,因為娘家不要她回去,所以自己帶著倆孩子住在村裏。
今天她就是聽說肖陌回來了,她的肚子裏憋了好多的話想要跟肖陌說。
沒想到還真讓她給碰上了。
“菜花嫂子,我想問問當年的事兒,不知你能不能跟我說說?”
他這一問,正好合了李菜花的意,她就開始跟肖陌說了起來。
包括當初肖老太太和劉翠娥合夥,拉上王大壯去林寡婦家的事兒,她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肖陌。
當然了,她說的可不止這些,包括林雅從那天開始突然性格大變。
再到幫村裏打野豬,解決蟲害,最後到考上大學。
還有她單獨立戶,以及與肖陌解除婚姻關係等等,所有的事兒都告訴了肖陌。
肖陌從一開始的錯愕,到震驚,再到後麵的難以置信,都被李菜花一一看在眼裏。
末了,“肖陌啊,嫂子就實話跟你說了吧,林雅那個人太邪性了!
自從那天你媽和你嫂子從她那房子裏出來後,這村裏就跟中邪了似得。
可惜沒有人相信我的話,從那天開始,先是王大壯,他大晚上的竟然一個人跑到了東山裏。
而且還是被人扒得精光的掛在了樹上,不止如此,還,還把他那玩意兒給弄爛了!”
李菜花也不嫌丟人,相反,她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這件事瘮得慌。
所以說這話時,她的臉上都是驚悚的,懼怕的。
這一幕看到肖陌的眼裏,他的耳邊突然再次響起剛剛在周為民家聽到的那句話。
“人啊,不能太壞了,否則遲早會遭報應的!”
周為民的聲音仿佛就響在肖陌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回響著,讓肖陌差點錯過了李菜花接下來話語。
“肖陌,我告訴你,你媽其實是冤枉的!”
大腦陷入混亂的肖陌猛地抬頭,他雙眼通紅的看著李菜花急聲問道,“菜花嫂子,您說什麽?!”
“我說你媽是冤枉的!別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當年你大嫂劉翠娥偷著跟我說過。
她說你媽曾經在第一次被人抓現行時就說過,說是她是被人送到老李頭的被窩裏的。
可是肖陌,你說這堂堂的大活人,如果真是被人送到老李頭被窩的,那你媽咋一點都不沒感覺呢?
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兒,你能懂嫂子話裏的意思不?
還有你大嫂跟那個小流氓的事兒也一樣,你大嫂說她就好像鬼上身似得,根本就控製不了自己。
反正當時的情況特別的奇怪,你那個媳婦真的太邪性了,前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得。
還有她後來考大學,你想,她一個從來沒上過學的人,那大學到底是怎麽考上的?!
肖陌啊,雖然村裏不讓說,可是我聽老人說了,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冤鬼索命啊……”
說到這,李菜花突然伸長了脖子,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肖陌,嚇得肖陌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
他的大腦好像被一記重錘砸下,短暫的陷入了一片空白,他此時已經完全聽不進去李菜花的話了。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裏,周為民的報應說和李菜花的冤鬼索命說,來回交織著,他隻覺得一陣陣陰森森的寒氣從腳底往上竄。
臉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難看,旁邊一臉聽天書似得惠子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連忙喚他的名字,“肖陌桑?肖陌桑?!你怎麽了?!”
騰地一下,肖陌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惠子的手就往外走,而剛剛還說個不停的李菜花卻反常的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而是就那麽緊跟著他來到了房門口,大冬天的她也不關門,就那麽斜靠著門框看著離去的肖陌,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肖陌腳下的步子猛地一頓,他不受控製的回頭一看,正好看見李菜花一臉詭笑的望著他。
就見她嘴型微張,輕輕的吐出了四個字後,突然轉身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