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碰撞（下）
陽光明媚，空氣之中的溫度正在緩緩上升。但是高陽聽著陳方亮的話卻感到四肢隱隱發冷。
這種沒有經過過濾處理，未經提純過的井鹽是含有各種化學成分的！簡單的說，就是有毒。
看軍士們手中的青黃色鹽塊，看起來可能是經過了簡單的處理。不過，單單是看顏色就知道吃了肯定會有問題！
陳方亮眼眶微微泛紅，低聲說道“現在金狗們到處在打草穀，抓牲口。別說鹽了，什麽能填肚子的東西都沒有。這些還都是金狗們留下來的。”
頓了頓，接著說道“俺們也知道井鹽不好，吃了會生病。但是，沒辦法啊，現在這個亂世之中，就連這種井鹽也是非常難得，尋常人家都很難吃上。”
看著軍士手中那隻剩下一小塊的井鹽，陳方亮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俺帶著兄弟們到處跑就是為了尋糧草的。陳家塢被圍之前就已經快要斷糧了，這兵荒馬亂的遇到個人都不容易，城裏也不敢去，還能到哪裏去找糧草啊。俺們命不好，出來沒多久就被金狗給撞上了。不知道塢堡裏現在怎麽樣了。”
陳方亮說著說著，聲音就開始有些哽咽起來。周圍的軍士們也有聽著傷心的，想到這些日子以來遭過的罪，想著被圍在陳家塢堡裏的家人，神色淒涼，有不少人都開始悄悄抹起了眼淚。
高陽目光閃動，輕歎口氣，隨手從儲存空間裏麵拿出一大袋現代時空之中生產的食用鹽。
陳方亮呆若木雞的伸手接過高陽遞過來打開了封口的透明袋子。看著裏麵晶瑩雪白的顆粒，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陳方亮抬起頭，身子輕顫，目光發直的看向高陽。他剛剛可沒見到高陽身邊有這個東西！？
“這是鹽，你們拿去吃吧。別省著用，我這多的是。”高陽笑了笑說道“都快點，吃飽了還要去打仗！”
陳家塢堡附近有一條前遼時期修建的直往燕京的大道。兩側都是豐饒的肥沃土地。常年這邊都是產糧重地。
最近數年的連綿戰亂讓這片原本肥沃的土地變成了野草叢生的荒蕪之地。
道路坑窪破爛，水渠崩塌損壞都無人維護。田地荒蕪結塊，也沒有人去打理，蛇鼠鳥獸奔走其間，不少殘破衣貨雜物散落四周。
雙眼泛著血色的野狗叼著不知名的骨頭，穿梭在荒草之中，低聲嗚嘯。
一支利箭飛射而來。瞬間穿透黑皮野狗的脖頸，巨大的力道帶著野狗橫飛而出，鮮血四濺。
“貴人好箭法！”騎在馬上的完顏克術台收回硬弓之後，身旁的直領親衛們當即開口奉承，滿滿的阿諛之詞。
完顏克術台是完顏部落的遠支，也勉強能算的上是皇族一脈。完顏部人丁稀少。每一個男子都是非常寶貴的存在。他在軍中雖然隻是一個謀克，但是身份卻決然不同。
“你們這些家夥，這才來南邊幾天？一個個都學會了南人那套無用的東西。咱們女真人有幾個沒這手箭法的？”完顏克術台對這份奉承很是受用，咧著嘴，笑罵著說道。
部下們當然又是一番馬匹接連送上。好話沒人會嫌多。
完顏克術台從燕京出發的時候麾下接近三百精騎，配有近四百匹戰馬，三百多匹馱馬。一百多匹走騾，二十多輛大車。照料馬匹的奴兵過百。
攻打陳家塢堡的時候，完顏克術台想要爭功，帶著部下們撲過一次。
卻被強弓硬弩，金汁火油一頓狂毆，麾下兵馬頓時少去一半。此時還有不少負傷的兒郎們躺在大營裏等死。
在這個沒有先進化工藥物的年代裏，在戰場上受傷幾乎就等於宣告死亡！戰陣之時戰損三成那就絕對是血戰了，大部分的傷亡都是戰後的重傷不治。
傷口感染！
傷到四肢。藥石無用之後，還能砍掉手腳再去博一搏。可是，被金汁火油給傷到了，那就真的是必死無疑！
這次奉完顏思齊之命去往徒單斡朵遇襲之處打探軍情，完顏克術台的麾下不過百餘騎，另有過百牽馬奴兵。
收起弓，抬頭看了眼火辣的太陽。完顏克術台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麽。揮了揮手，翻身下馬，找了處陰涼地坐在大石頭上休息。
親衛們急忙上前幫貴人解甲消熱，一名蒲裏衍捧著水囊送到跟前。
完顏克術台接過水囊。仰頭大口喝了起來。一口氣喝掉近三分之一之後才停下，然後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氣。
他手下那些矮壯的女真騎士們也都紛紛下馬，湊過來躲避午後的毒辣陽光。
“帶著你的兒郎們去前麵放探馬，別誤了事。”完顏克術台歇了會，對著送上水囊的蒲裏衍沉聲命令道。
他也算是久曆戰陣的戰將了，行軍歇息之中要放探馬還是知道的。雖然附近都是金國地盤，但是，這是軍規！這個時候的女真人兵鋒正盛，該做什麽都不會糊弄自己！
那名上杆子拍馬屁的蒲裏衍沒想到這麽個累活居然落到了自己頭上，心下很是不滿。
不過，他可沒有膽子違抗軍令。當即大聲應下，轉身帶著自己十餘騎部下翻身上馬，準備往前去放硬探。
“貴人，俺們部落此次出征損失不小，多少兒郎死在了這個地方。這次部落可是動了元氣了。”
“俺們損傷這麽大，完顏思齊還讓俺們出探？他這是把俺們部落往死裏用啊！”
“還說這個做什麽？當日剛來這裏的時候，不就是俺們謀克第一個撲上去？損失這麽大不說，後麵打那些野外牲口的好活計可就沒俺們的份了！”
“就是，就是。貴人，俺們這次的損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補起來。俺們是遠支小部，可經不起這麽折損啊。”
“貴人，俺們在右副元帥這裏可是受了老氣了，上陣有俺們，分東西的時候都是最後挑！還不如轉去左副元帥那裏，怎麽著也不會比這邊差吧？”
完顏克術台脫去戰甲。正在大口喘著粗氣歇息。麾下親衛們七嘴八舌的圍在他身邊抱怨起來。
任何一支軍隊在作戰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會發牢騷。但是隻要作戰順利，怎麽打怎麽贏，那就不會有誰多說什麽。
完顏克術台聽麾下兒郎們越說越離譜，伸手一拍大腿，猛的站了起來，大聲嗬斥道“你們什麽時候也變得跟海珍們似的囉囉嗦嗦起來？才離開北麵的深山老林幾日，就變的這般怕死畏戰？這縱橫數千裏之地。還不都是俺們用性命拚出來的？女真漢子，不戰死在沙場，難道還想老死在帳中不成？”
完顏克術台發火了，麾下親衛們當即低下了腦袋，不敢辯駁。
生活艱辛的時候，完全不在乎性命。敢打敢拚。日子好了，開始享受了，就開始珍惜起來。
這些女真人，已經有了開始腐化墮落的傾向。他們的下一代，絕對不會再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豪情壯誌！
完顏克術台憤憤的拿起戰甲準備批在身上，嘴裏大聲嗬斥著“一個兩個都變的跟那些軟弱南人一樣無用！俺們女真人不打仗。還能做什麽？難道學著那些南人們似的去擺弄泥土？俺們女真......”
完顏克術台的話音未落，一支精鋼狼牙箭就帶著淒厲殺意呼嘯而來，帶著猛烈的破風銳氣，直直的插入他的脖子之中！然後才聽見遠處一聲強力弓弦響動之聲！
完顏克術台矮壯的身軀猛然間定住，圓瞪的雙眼向外凸起，雙眼之中滿是血絲！伸出手想去抓眼前的利箭，手抬起才一半，就無力垂下。身形晃動，重重仆倒在地上！
“貴人！！！？”周邊親衛軍士們都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直到完顏克術台重重仆倒在地上才回過神來，淒厲嚎叫起來。
沒等這些金兵做出什麽反應，更多的破空之聲響起。大批精鋼利箭呼嘯而來，狠狠紮在這些金兵身上，帶倒了大批金兵！
這些金兵都躲在陰涼之處，大部分人都解了衣甲躲避酷熱。在毫無防備之中被射倒了一大片！
數十步之外的密林之中。耶律餘裏衍閃動著一雙美目，滿是崇拜的看著高陽，柔聲說道“郎君好箭法。”
“還行吧。”高陽有些矜持的笑了笑。
不過眼神之中的得意之色卻毫不掩飾。抽出一支長箭，深吸口氣。彎弓搭箭。雙眼微微眯起，嘴角輕翹，手指一鬆，長箭呼嘯而出，勢若流星！
“嘁。”原點不屑的撇了撇嘴。還不是靠我？
幾輪箭雨之後，圍聚在一大片陰涼之地的近兩百名金兵奴兵大半被射倒在地，淒厲哀嚎之聲不絕於耳。慌亂奔跑的奴兵們和想要去牽馬的戰兵都是最先被射倒。
隻有腦袋轉的快趴在地上，還有沒有解甲，舉著重盾的在這幾輪犀利的箭雨之中活了下來。
高陽扔掉弓箭，拔出插在一旁的鍘刀。大道前方不遠處也傳來了陣陣喊殺之聲。那是陳方亮在帶人圍殺那些硬探。
高陽緊了緊身上的戰甲，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低聲嘟囔一句“鬼天氣。”橫刀胸前，衝出了樹林。
“殺啊！”數百名常勝軍軍士同樣揮舞著各式兵刃，呈半弧狀跟著高陽殺出了樹林。
大部分的解甲金國正兵都被射倒在地。少數還活著的看著前麵突然湧出來的，身著金國軍飾的大批軍漢，雙目圓睜，緊咬牙口，舉起兵刃就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