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 平天下 （十七）
到了這個時候，李自成心中的宏圖霸業算是徹底煙消雲散了。他暗自下定決心，隻要這一次能夠活著逃過此劫，那他立刻就遣散兵馬去隱姓埋名！這支京營根本就打不過！他現在隻想活著逃出去。
李自成的戰場敏銳感多麽靈敏？他當即就看出了此時唯一的出路就是借助著夜幕的掩護直接穿過官軍的槍林彈雨衝出去。而且還要快，一旦讓山崗上的官軍衝下來，那誰也別想逃出去。
神色輕鬆的高陽走出在晚風吹拂下‘沙沙’作響的竹林。上前幾步站到一塊大石上麵，安靜的觀察著整個戰場。
在發覺有數百名流寇翻身上馬，沿著官道向前疾馳而去的時候。他隻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淺笑。一點都不擔心會有流寇逃竄出去。
既然是伏擊圈，難道還會給獵物留下什麽漏洞不成？先不說這些流寇將自己的側翼全都暴露在了新軍的槍口下，在前麵還有數百名新軍組成的防線在等著他們呢！
很快，大批照明彈被射上了半空之中。昏暗的夜色瞬間被映照的一片通明。那些流寇們的身影全都被暴露出來。
“自由射擊！”隨著軍官們的叫喊聲響起，一千多名新軍紛紛停下了腳步。舉槍、瞄準、扣動扳機。這些在日常訓練中做過無數次的動作此刻上了戰場之後就成了敵人的催命符！
炒豆般的爆響聲連片響起，那些奪路而逃的流寇們瞬間就倒下了一大片。人喊馬嘶的悲鳴之聲不絕於耳。
李自成俯下身子死死抱著戰馬的脖子。盡可能的將自己的身子貼在馬背上。剛剛那輪齊射有好幾枚鉛彈擦著他的身邊鑽了過去。那恐怖的‘嗖嗖’之聲嚇的他渾身直冒冷汗！
沒等李自成慶幸自己躲過一劫，又一輪的火槍射擊開始了。
等到李自成衝出山崗上官軍火槍射程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流寇們已經不足百騎。
此時除了身後的李過之外。李來亨、牛金星、田見秀等人全都沒有了蹤影。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死在了官軍的火槍之下，就是陷在包圍圈裏。
沒等李自成緩上口氣，官道前方突然騰空而起了之前見過的那種明亮的爆竹。將他們這些人的身影完全映照出來！
“完了。”看著前方不遠處官道兩旁排成整齊隊列，舉起手中火槍指向自己等人的官軍兵馬。李自成渾身冰涼。徹底絕望了。
“闖王！”同樣絕望的李過來的李自成的身後，喊了一聲。
此時能夠命大跟在李自成身邊的全都是最強悍的一群流寇。別看他們隻有不足百人。可是，這要是換做了一般的，使用冷兵器的明軍部隊在這裏阻擊，這區區數百人根本就不可能攔下這些拚死一搏的困獸們！
隻可惜，此刻在這裏的全都是使用先進火槍的大明新軍！
武藝再高，士氣再悍勇。在火槍的麵前也全都沒有作用。已經見識過火槍強大威力的李自成自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以後一定別想著報仇！”李自成一把將李過拉到身旁，目光之中的神色極為複雜。深吸口氣，拍了拍李過的肩膀說道“好好活下去，給老李家留個血脈！”
李自成並不是不想自己逃走。隻是此刻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入一旁的花馬湖裏麵鳧水潛逃出去。他的水性根本就做不到這一點。李過雖然是北方人。但是水性卻還不錯。
最重要的是，他李自成可是反王！他的目標實在太大，不管逃不逃的出去，結果都是一樣。朝廷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叔！”李過的眼淚都留下來了，這就是生離死別！
李自成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防水油布塞進了李過的懷中。深吸口氣，一把推開了他。圓睜著雙眼，大聲喝道“快走！別讓老子白死了！”說完，一兜馬韁，揮舞起手中的佩刀怪叫一聲。吆喝著就縱馬向著前方那些京營官軍們的阻擊陣地衝了過去。
從馬上跌落下來的李過抹了把眼角。深深的看了李自成遠去的背影一眼。一咬牙轉身就衝向了官道旁邊不遠處的花馬湖。
“預備！”隨著軍官們的口令聲，數百名新軍軍士們很快舉起了各自手中的火槍，開始鎖定目標。
高陽的新軍物資供給充沛，可沒有什麽不許射馬的奇葩規矩。現在夜色昏暗。哪怕有照明彈也看的不甚清楚。而且那些流寇們個個騎術了得，全都死死的貼在馬背上。想要打中人遠比打馬困難的多。
“開火！”李自成等人衝入二百米範圍之內的時候，拿著測距標尺的軍官當即下達了開火的命令。
早就已經準備妥當的前排軍士們紛紛扣動手中的扳機。一陣刺鼻的硝煙升騰而起，轟鳴的爆響聲之中。致命的鉛彈已然衝出了用機器拉出膛線的厚實槍管。直直的撲向遠處那些流寇們。
輪排射擊。這是在重機槍這種壓製火力出現之前，火槍兵們最為有效的射擊方式。因為這種射擊方式可以最大可能的保持火力密度。在精度無法保障的年代裏，火力投放密度就成了戰爭勝利的關鍵保障。
三輪輪射之後。新軍軍官揮手阻止了下一輪的射擊。因為他們麵前已經沒有了可以射擊的目標。
射人先射馬。近百名騎兵匯集在一起，目標是多麽龐大？在麵對密集彈雨的時候就連躲避都找不到地方。
年輕的新軍軍官捂住鼻子走出硝煙彌漫的阻擊陣地。揮了揮手，一隊十餘名的新軍軍士離開陣地跟著他上前去打掃戰場。其餘的軍士們原地警戒。
這些新軍們將長長的火槍背負在後背上。掏出腰間的手電筒，推開擊簧拿在手裏。另外一支手則是抽出了配備給他們的鋒利刺刀。
來到百米開外的流寇屍首堆裏。無視那些重傷未死的流寇們呻吟慘呼，抬手求救。那名麵色還有些稚嫩的年輕軍官從懷中掏出了一副撲克牌。
這副特製的撲克牌上麵畫著李自成所部的重要將領。包括李自成、李過、宋獻策、牛金星、李岩等人。
這是高陽使用微型偵察機器人近距離掃描采集的麵部信息，這可比畫師們手工畫出來的通緝圖強的多的多。
眼前的這批流寇幾乎人人都穿戴著做工精良的輕甲，而且抬手翻看一下衣襟就能看到裏麵穿的全都是絲綢內襯。要麽就是有大人物在，要麽就是這些都是流寇的骨幹人馬。
年輕軍官有些不耐煩的在自己的鼻子前麵晃動著手中的撲克牌，試圖驅散那濃鬱到讓人惡心的血腥味道。同時，他的心情卻異常激動起來。撲克牌上最末一位賊寇首領的懸賞也有六百軍功！
要知道，現在用軍功在關外換良田，一畝地隻要十點軍功！而一名普通軍兵正常服役一年如果沒有立下軍功，也沒有犯錯的話。他也隻有十二點而已。這名軍官此時的軍銜是上尉，一年的軍功也絕對不過百！
這要是能夠抓到李逆......
想到這裏，年輕軍官拿出那張已經看了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就印記在自己腦海之中的大王。顫抖著嘴唇，低聲說道“咱老家的田要二十五點軍功一畝，這可全都靠你了啊。”
那張正麵印著李自成頭像的撲克牌，在李自成頭像的正下方有一行小字。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擒殺李逆者，軍功五萬點！”
“是李逆！！！”年輕軍官好似撫摸著自己家鄉良田一般輕撫著撲克牌的時候。那些拿著刺刀將負傷的流寇和戰馬一一送上路的新軍們突然爆發出一陣整天的歡呼之聲。讓那名年輕軍官的手一抖，撲克牌全都灑落在地。
幾個箭步衝了過去，手中的手電筒映照在那張扭曲的，沾滿了血汙的臉孔上。沒錯！就是那張做夢都能見到的臉！
那些在阻擊陣地上休整警戒，掏出香煙開始放鬆的軍士們也顧不上別的了。高聲歡呼著連滾帶爬的就衝了過來。
這次阻擊是團隊行動，這五萬軍功這些人都是人人有份的！那可是能夠換良田的軍功！華夏民族的鄉土情結，除了華夏人之外，誰都不會明白！
“李自成死了？”高陽眉梢一揚，有些詫異的問道。
李自成號稱不死小強。這麽多年來不知道多少次被官軍逼進了無路可逃的絕境之中都能化險為夷。無論大戰小戰，被打敗那麽多次都沒有遇上過危險，簡直就是有主角光環護身。
沒想到，這次居然死在了這裏。看來，他的光環還是比不過高陽啊。
“回國師話。”軍隊中專門負責勘驗屍首的中年軍官躬身行禮，口氣絕對肯定的說道“下官和同僚已然多番驗證，絕對是那李逆真身無疑！”
“嗯。”高陽點點頭，抬手揉了揉眉心，沒有多說些什麽。
又是一個史書留名的人物退場了。他的一身功過自然是有後人去評說。
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李自成的這一生是對是錯在不同人的眼中自然有著不同的評價。也許會有人說他是被逼無奈，也許會有人說他是為民做主，也許會有人說他死有餘辜。但是作為當事人的李自成，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李自成的故事，結束了。
現在人已經死了，高陽也沒有心情去繼續考慮他的事情。高陽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他的故事還長著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