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縣到長安路途並不短,好在之前客棧房錢有人付了,所以才有銀子買了兩匹馬,騎馬自然就快了許多,從這裏到長安,快則十天半個月,慢則一個月兩個月。
因為並沒有什麽事情要急著辦,所以唐堂和鳳初也並沒有急著趕路,沿途是夏生,好在二人挑的小山道,太陽上來有樹蔭遮擋,所以倒也還不至於熱的走不動。
出了安縣已經五六天了,現在他們大約快到洛陽了,要是今天快馬加鞭的話,可能黃昏時候就能到洛陽城,要是慢,他們大概就得露宿荒野了。
露宿荒野,其他倒是沒有什麽,但天氣暖和,山林之中蚊蟲眾多,要是在山林裏過一夜,也是夠嗆的。
遂兩人爬上馬背,稍稍加快了一些速度。這是沒有辦法的,因為之前鳳初根本就不會騎馬,雖然買了嗎,但鳳初一開始是拉著馬向前的,後來好不容易可以戰戰兢兢地坐在馬背上了,現在雖然馬兒快跑還是會不穩,但已經比一開始好太多。
抵達洛陽的時候,天空堪堪擦黑,要是再慢一些,城門關閉,大概今晚是進不來了。唐堂和鳳初縱馬上前,洛陽果然是繁華的城池,鳳初隻感覺一雙眼睛都不夠看了,她自小在嶺南小村長大,根本就沒有機會見到這樣奢華極致的美景,鳳初驚歎,“好美麗的城。”
唐堂站在她身邊,手裏牽著馬兒韁繩,“走吧,快找個客棧吧,這時節,應該客店不會太忙,清明已經過了,端午也過了。”
鳳初點點頭,和唐堂牽著馬兒一路向前。好在洛陽城酒肆客棧不少,也才走出去一小段路途,就看到一間客棧,上麵提著古今客棧四個大字。唐堂四處望了望,麵上神色訝然。還未等他們主動開口說話,便有侯門的店小二上前,打量他們幾眼,熱情道,“二位是遠道而來的吧,是要住店還是打尖兒啊?”
“哦,小二哥,我們想住店,你們有兩間房麽?”鳳初問。
店小二連忙點頭,“有有有,二位請隨我來。”
當下店小二示意另一個夥計將他們的馬簽去喂食,他自己則轉身帶他們上樓,“二位客官是哪兒人啊。”
“哦,我們是……”鳳初正要說話,卻被唐堂打斷,“哦,我們是從江縣來的,我是帶著內子回去探親的。”
鳳初微愣,但聽店小二道,“喲,原來二位客官是小夫妻啊,是不是鬧別扭了啊,分房?”
“哎,難言之隱啊。”唐堂道,“這不,和我鬧別扭呢。我說咱探親完了就回去,她偏要多待幾日,我也就急了,家裏還有小孩兒要吃奶,肚子裏又懷上了,哪兒能留啊,這位小二哥,你說我說的對吧。”
鳳初頓時眉頭皺起,剛想說唐堂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啊,卻見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示意她不要穿幫。鳳初心中了然,開玩笑,他們一起這麽多年了,之前胡說八道她不懂,但剛剛唐堂捏了捏她的手,她就知道唐堂這是故意的。
遂臉往下一拉,“呸!誰讓你去逛窯子的?你們這些男人,通通不知好歹!”
唐堂臉上一橫,“我們爺們兒說話,你插什麽嘴?”
店小二有些尷尬,“二位都消消氣兒,這大夏天的動肝火多不好啊,而且這位嫂嫂,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鳳初立馬黑線,胎氣,胎氣你大爺啊!拿眼睛狠狠瞥了唐堂一眼,卻見他朝她擠眉弄眼。店小二見這兩個像是吃了火藥一樣的,急忙將他們帶到兩間空房處就很快消失。
鳳初一把將唐堂拽進房內,啪一聲關了門,“喂,你在搞什麽鬼?”
唐堂連忙捂住她的唇,“噓,小聲點。”
“到底怎麽了?”鳳初壓低聲音道,“這裏有什麽不對麽?”
唐堂低低道,“你難道沒有看到麽?這家客棧很奇怪。”
“怎麽奇怪?完全沒有感覺啊。”鳳初眨著眼睛不解地望著他,“不是很尋常的客店麽?難不成是黑店麽?”
“不。”唐堂緩緩道,“我也隻是猜測,希望不要有事就好。”
他說完就抬步要朝外走,鳳初急忙拉住他,“喂喂喂,小人唐,你不要說話隻說一半好不好啊,怪嚇人的,你倒是說完啊喂,剛剛為什麽要那樣說啊。”
“你注意看,注意聽,多想,就知道了。”唐堂抿唇笑了,“我得出去了,不然怎麽像鬧別扭的小兩口呢。”
鳳初臉上一紅,啐道,“你就期望真有什麽吧,不然我非要拔了你的皮!”
混蛋,竟然占她便宜!鳳初心裏憤憤然,千萬別讓她發現,剛剛隻是唐堂在發瘋,不然她可真的要發飆的。
唐堂走出去,輕輕合上門扉,門關上的一瞬間,唐堂臉色就變了。他走到隔壁那間空房,推開門去,果然裏麵站了好幾個人,唐堂心數了一下,一共五個人,清一色穿著青黑色長衫,其中一人麵白須長,四十多歲年紀,倒也俊朗,很有魅力,他站在屋內,上下打量唐堂,唐堂反手關上門,麵上神色淡然,眼睛掃了他們一眼,“請問你們在我客房裏做什麽,我記得店小二說這是我的房間,你們走錯了吧。”
那人眉頭微皺,打著扇子輕聲問,“敢問公子,是不是姓唐?”
唐堂茫然望著他,搖了搖頭,“什麽唐?本人姓蕭,名仁堂,剛剛我妻子不是也叫我蕭仁堂了麽?怎麽,你們不是也在麽?”
聽他這樣說,站在屋內的五個人臉色大變,難不成剛剛唐堂就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麽?
確實是這樣,唐堂是從踏入洛陽城開始感覺被跟蹤的,後來進了古今客棧,為了怕鳳初喊他名字,所以才扯出那些亂七八糟的,一來可以保證鳳初的安全,二來,他這樣一扯,那些人自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輕易不敢亂動。
唐堂之前和鳳初說,離家出走也不全然是因為鳳初,這句話雖然說很現實,但這就是真相。他離開小塘村,也是有道理的。
“不知道蕭公子,可否認的一個姓唐的公子呢?”那白麵人頓了頓,又道,“鄙人姓陳,單名一個商字。”
唐堂聳聳肩,“這和我有什麽關係,你姓什麽叫什麽,做什麽要告訴我?”
那人笑了笑,“公子好氣度,推門進來看到我們一群人,能做到如此從容不迫,陳某人欽佩。”
“別,千萬別。”唐堂瞥了那人一眼,“我可受不了你們這些人的欽佩,我和內子不過是小老百姓,要是你覺得剛剛我的反應不對,那我可以重來一次嘛。”
他輕咳幾聲,臉上肅了肅,然後陡然“哎呀!”一聲,整個人做驚恐狀,“你你你你們是誰!怎麽在我房裏?”
他說完,看著五個人清一色鬱悶神色,聳聳肩,“好了,你們要吃驚的,我也吃驚過了,千萬別欽佩什麽的,我可受不住。還有,這是我房間,我要休息了,再還有,不要去打擾我內子,動了胎氣我讓她咬死你們,謝謝。”
說完很自然的一抱拳做出一副不送姿勢,那陳商很是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最終低低道,“蕭公子,打擾了,走。”
門開啟,五個人飛快的消失在視線之外,唐堂臉上的笑徹底收起,眼中閃過一絲冷色,背過身去,像是在想事情。
不過因為他的忽然反常,鳳初可謂是傷了腦筋了,她躺在**總是睡不著,不但睡不著,感官還分外敏銳,她閉著眼睛,可是耳朵特別好用,像是忽然有什麽聲音都能讓她渾身發毛,她最怕這種看不見的東西了,心裏將唐堂罵了一通,隻祈禱趕緊睡著趕緊睡著,可偏偏事與願違,她越想睡著,越清醒。
忽然耳邊傳來一道極為淺的腳步聲,鳳初心中大駭——莫不是……這是家黑店,殺人越貨?越想越害怕,鳳初極力壓抑著沉重急促的心跳聲,耳朵似乎可以聽到哪怕一丁點的聲音。
所謂人嚇人嚇死人,更多的似乎其實是自己在嚇自己。
好一會兒,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鳳初猛然坐起來,屋內很黑,她摸索著下了床,飛快地跑出去,逮著隔壁的門就推,很意外的竟然一推就開了,她驚呼著,“唐堂!”
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知道他在那裏的,鳳初直接朝唐堂蹦過去,“小人唐你在哪裏!”
“怎麽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傳入她耳中,然後在下一瞬間,整個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像是抓住了洪水之中的浮木,鳳初恍然間變得安心,“怎麽了?做噩夢了?”
鳳初使勁搖頭,“我……我……”
“慢慢說,不急。”唐堂輕輕鬆開她,隻是鳳初怕是真的怕了,一直用手扯著他的衣袖,怎麽都不肯鬆開,唐堂好笑地笑了一聲,走過去點上屋內燈火。
暖黃色的燈光在客房中,溫暖的不像話,鳳初雖然平靜很多,但心中還是有那麽幾分膽寒的,“都怪你,都怪你之前和我說莫名其妙的話!”
唐堂微微愣了愣,“難道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睡著?”
“圈圈你個叉叉啊!”鳳初怒了,“我睡得著才有鬼咧!我總感覺我那邊有什麽人在,一會兒就有什麽聲音的,誰和你一樣,豬一樣啊!”
唐堂笑眯眯望著鳳初,“哦……我知道了,鳳初你害怕了。”
“那、那又怎樣!”鳳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現在怎麽辦,我被你嚇得睡不著怎麽辦!”
唐堂若有所思,“恩,這確實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好想睡覺啊……”鳳初哀號一聲,“所以你個小人唐,我恨你死了!”
“沒有愛那裏來的恨呢,你這是愛之深恨之切啊。”唐堂打趣她,“好吧,為了彌補我的過錯,我守著你睡,怎麽樣。”
“不行!”鳳初想也不想地說,“男女授受不親,再說了,誰知道你會不會非禮我。”
“哎喲喂。”唐堂大笑一聲,“小鳳初啊,我要是非禮你,早就非禮你了,會等到今天?還有,我們不是好兄弟麽,怕什麽,你去睡,我就在邊上守著,等你睡著了,我再去睡覺。”
鳳初猶豫了,事實上她很想睡,可是她又害怕,唐堂提出的這個似乎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啊,自我掙紮了一番,鳳初一咬牙,“好,你得等我睡著了再走,不許先溜哦。”
“好。”唐堂應一聲,“你睡哪裏?”
鳳初轉身朝自己客房走,“當然是回去睡啊。”
“你不是說,總感覺你房裏有人麽?”唐堂困惑望著她,“你不怕啦?”
鳳初站在原地,終於豁出去了,“這個這個,我忽然好想睡覺啊,你的客房我征用了,一會兒我睡著了,你再去我那邊睡吧,我和你換!”
鳳初轉身就朝唐堂的床爬去,飛快地躺好,拉起被子蓋到頭頂,聲音悶悶的透過被子傳出來,“我睡了啊,不許偷溜啊,一定要等我睡著了才可以去睡啊。”
“好好好。”唐堂從包袱裏取出一本書來湊在燈下看,“你睡吧,我看會兒書。”
鳳初就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試著讓自己睡著。
唐堂坐在燈火之下,暖色燈火打在他的臉上,隻覺這人秀雅的沒邊了,與那白衣公子相比,未必無法比擬,甚至某種氣勢還在那位公子之上。
他一手支著額際,一手握著書卷,眼神融融,流轉之間,好像所有光彩都在流動。
這樣坐了好一陣,他放下書卷,站起身來緩緩朝床邊走去,少女睡相極差,被子滑到了心口,一頭烏黑的頭發,如黑色錦緞一般鋪在白色的被單上,她微微張著唇,已經完全睡熟了。
“鳳初?”他湊近她耳邊輕輕喚,沒有人回答,她仍舊在沉睡之中。
他伸出手輕輕觸了觸她臉頰,宛如幼年時候,他初識鳳初那一年,也是這樣,被那個小小小少女所蠱惑,伸出手去,想要捏一捏她的臉頰,是不是如看到的那般溫軟。他唇角抿出一個微笑的弧度,這個微笑隻有她能看得到,這樣微笑著的唐堂,隻有她可以觸碰可以擁有。心裏一下子脹滿幾乎要溢出來,一種近乎於疼痛的幸福,喜歡一個人,喜歡久了,是不會滿足於隻待在她身邊看著她好不好的,會想要更多,想要她的幸福……隻能由他一個人來給予。
他白日裏說給鳳初聽的那些話,不過是將自己的心情一點一點地告訴給她,隻是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讀懂他這種心情呢?因為沒有交錯的線,是無法看懂對方的心意的。
他已經守了這麽多年了,從未走開,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成為別人的妻,為了別人而微笑,從未。而他也萬分肯定,她欒鳳初此生必定隻會是他的。
緩緩低下頭去,他眸光很深很深,這是鳳初從未見過的。他緩緩湊近,不知道從哪邊吹進來的風將燈火吹的搖曳,晃動的火燭之下,他的唇,輕輕吻了吻少女額心,輾轉而下,落在她唇邊,長發從側麵流水一般的落下,擋住所有的情絲。
睜開眼睛來,外麵日光耀眼,鳳初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枕邊放著她的衣物,穿戴整齊了,鳳初這才想起來昨晚上的事情。沒有來由的,鳳初臉一紅,第一次覺得害臊。她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闖入男子的房裏,這事情要是讓小塘村裏的人知道了,怕是又有無數口水咽來了。
不過後來倒是睡得很安穩, 竟然一覺到天明,甚至連夢都沒有做。
所以雖然沒有睡多久,但睡得好一樣有精神,鳳初敲了敲唐堂的客房門,很快唐堂過來應門,他笑眯眯地看著她,“喲,起來啦?”
鳳初怒視他,“廢話!看你以後再嚇唬我!”
用了些飯,讓掌櫃的打包了一些幹糧,牽了馬揮別洛陽城,沿著洛陽再去長安就近很多了,牽著馬走在山道上,鳳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到了長安,我們怎麽找段青衣啊。我記得沒有錯,我們連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或者多大了都不知道,把整個長安城都找遍也未必能找到啊。”
唐堂點點頭,“你說的很對,接下去說。”
“然後就是……我想回家。”鳳初低下頭。
“要不要再等等呢。”唐堂忽然開口,“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將李老前輩的托付完成,然後再想,要不要回家什麽的。”
“好吧。”鳳初聲音之中有濃濃的失落惆悵,“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麽久。以前在家裏的時候,總是想要到處走,可是真的在外麵,卻發現,心還是在家裏。納,唐堂,你想不想你娘?”
“自然是念叨的。”唐堂笑道,“哪裏有子女不念著自己的娘親昵。”
“所以我才羨慕你啊。”鳳初望著他,“爹說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我娘長的什麽樣子的,爹總說我長得像娘,可是我想象不出來。”
“嗬嗬,可是你有哥哥。”唐堂淡淡道,“你雖然沒有娘親,但是你還有哥哥啊,有爹有哥哥,別忘記啊,我可是隻有一個娘親哎。”
“你爹呢?”鳳初冷不丁的問,“好像從未聽你娘提起過,也沒有聽你提起過。”
唐堂愣了愣,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光,“我爹和你娘一樣,也死了。所以我們兩個,一個有爹,一個有娘,算是扯平了。”
“所以,你不想回去見你娘麽?”鳳初不解地望著他,“而且……算了。”
本想問他到底是為什麽從家裏跑出來的,可惜問題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很多事情,並非想問就能問得。
“鳳初,這個世上很多不得已。”唐堂緩緩道,“不可能事事盡如人意,總歸有些事情隻能成為遺憾的。隻要記得,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偏的太遠了。”
“恩。”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鳳初還是選擇記住了唐堂說的這句話。
沿途鳥語花香,春陽炙熱的很,一路上走走停停,慢下來好多,不過就算是邊走邊歇,也還是長安在望了。
站在山頂,鳳初第一次感覺到了一股盛世唐風,巍峨的長安城在青山之間,輝煌而肅穆,這座承載了幾多帝王的都城, 滄桑之中,彰顯那一份奢華之氣。
“這就是長安。”鳳初喃喃。
“這就是長安。”唐堂低低應。
“長安!”鳳初隻覺心腔之間,有什麽破腔而出,豪邁一吼,頓起豪情萬千之感,“長安!長安!”
萬千山嶺回音壁,鳳初笑得很明媚。唐堂站在那裏,微微側著頭,看到她的神色,無限迷惑。唇邊的笑意越發深了,稍稍仰麵,清空碧如海,眼眸之中也不知到底印刻了些什麽。
“走吧。”唐堂率先走下山頂,鳳初跟上來,牽著兩匹馬順著山道朝官道走,從這裏到長安城,已經不消兩個時辰了。
該時候是上午,大抵來得及到長安城吃一頓午飯了。
果然,走到城門口的時候日頭到了頭頂,巨大的城牆投下深黑的影,鳳初深呼一口氣,“喂,唐堂,會不會……咦?唐堂?”
鳳初一轉身,身邊卻失去了唐堂的蹤影,沒有來由的心中一慌,“喂!唐堂,你去了哪裏?小人唐!”
然而哪裏有人回應,鳳初像個無頭的蒼蠅,頓時不知道該怎麽做,該去哪裏。
牽著馬走進城中,鳳初注意看四周,心中懊惱,怎麽不經意的又被他給整了呢?也許唐堂會在下一瞬間出現在身邊呢?可是就算是這樣想,鳳初還是會慌,總覺得很不安,這種不安會呼吸會長大,頃刻之間讓她覺得害怕,“喂,小人唐,你到底去哪裏了啊。”
因為太過害怕,所以鳳初瞧上去分外畏畏縮縮,這樣的人,很容易變成一類人惦記著的目標——
這種人自然是小偷。
鳳初牽著馬,有些慌張的四處望,企圖找到唐堂的蹤跡,奈何隻是徒勞,恍惚之間一個踉蹌,卻是一個精瘦的漢子從她身邊飛快地竄過去,鳳初大喝一聲,“喂!怎麽走路的啊!”
她這一喊,頓時周圍有人望過來,鳳初完全無視過去了,開玩笑,她可是惹禍精欒鳳初啊,這幾個眼神都無法無視,那她豈不是天天得鬱鬱寡歡?當下重要的是要找到唐堂,這長安城她人生地不熟,更加悲催的是她就是個路癡,完全不認識路啊!
所以,作為她可以抓住的那根浮木,一直充當鳳初指路標功能的唐堂,怎麽可以不見呢,這是萬萬不可以的!
鳳初轉身望了望,身後空****的,根本什麽人都沒有,“奇了怪啊,這一小會兒功夫,會去了哪裏呢。”
“我在這裏。”唐堂的聲音從邊上傳過來,鳳初困惑地轉頭望過去,卻見那不是唐堂又是誰,“啊哈哈,小鳳初不會這麽短時間就開始想我了吧。”
鳳初瞬間怒火攻心,一把朝他推去,“混蛋!知不知道這樣很嚇人啊,一個人好好的,忽然就不見了,換你試試!還有,你剛剛到底去哪裏了?”
“啊,小鳳初一點都不關心我啊。”唐堂擺出一副很受傷的樣子來,“剛剛馬不知道怎麽受了驚,跑到山林中去了,我去追,最後還是沒追上。”
“你個敗家子!”鳳初怒吼,“那匹馬值五兩銀子啊!”
她手探入懷中,邊道,“我們銀兩不多了哎,還打算把馬兒賣了呢!你竟然這麽把馬兒弄跑了?”
“誒?”鳳初忽然一怔,剛剛她探手入懷,手中一空,沒有摸到熟悉的錢袋子,“誒?不是吧!”
“怎麽了?”唐堂訝然望她,“怎麽了啊。”
“錢袋子……”鳳初繼續找了找,可是依舊什麽都沒有,指間空空如也,哪裏有錢袋子,她整個人一震,猛然想起剛剛因為太慌張了,有個人從她身邊擦過去的,“遭了!錢袋子不見了……”
“是不是忘記在什麽地方了?”唐堂湊近一些,“還是說……”
“恐怕——”鳳初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恐怕被人偷了……都怪你啦!你幹嗎一聲不響的消失,我一心慌……”
唐堂眼中閃過一絲亮色,看著她倉促彷徨的模樣,唐堂心中不是不喜的,也許在無意識之間,鳳初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了。
“那現在怎麽辦。”唐堂一挑眉,“我們的盤纏,可是都在那裏啊。”
“呃……”這才是最關鍵的,鳳初臉一跨,所謂一文錢拖死一個好漢,沒錢,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長安城,不就等於被餓死麽?
“我也不知道。”鳳初轉身看向唐堂,伸手抓住他袖擺,搖兩搖,嚅囁道,“唐堂。”
唐堂斜眼望她,忽然道,“也好,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做工算了,這樣也能攢些銀子。”
“是哦……”鳳初猛然反應過來,“對啊,我怎麽忘記了啊,我們還可以找份工做,然後順便還能打聽段青衣的下落。”鳳初一合掌,“好得很好得很,小人唐,你果然還是有點兒用處的啊。”
“喂喂喂,我哪裏是有一點用處,哼哼,不知道是誰喲。”唐堂取笑她,“不知道是誰,我一不見就慌神了哦。”
“我那是沒有辦法啊。”鳳初道,“誰讓我這裏誰也不認識,哎。”
“好了好了,既然這樣。”唐堂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頭拽著她就跑,“我們趕緊先去賣馬,然後看看誰家要人做工。”
“喂喂喂,那也用不著這麽急吧!”鳳初被他拽著走,“喂!”
“要的要的。”唐堂隨口應,帶著鳳初朝前跑,鳳初手中拽著馬兒韁繩,頓時一陣雞飛狗跳的混亂,才賣掉了馬,唐堂又拉著她奇怪地走了一圈,鳳初很是納悶,“我說,小人唐,你是不是被人追債啊。”
“恩?”唐堂訝然望她,“怎麽說?”
“不是被人追債的話,你跑什麽跑啊,這一瞧就是為了躲誰才走的嘛。”
“喲。”唐堂戲謔道,“好聰明,哎,沒辦法,誰讓我這麽帥呢,一到長安城就有美人追著我跑啊。”
“呸!”鳳初才不相信他的鬼話,“誰要追著你跑。”
唐堂未置可否,打了個哈哈扯過去,轉過頭,看到那陳商帶著五個人消失在街道盡頭,這才喘了一口氣,拉著鳳初走出去,“走吧,我們去轉一轉。”
鳳初雖然不相信他說的話,但也懶得去管他到底是在做什麽,他們現在真的是兩袖清風了,銀子被偷了,剛剛賣馬也不過隻賣了五兩三錢銀子,這已經算多的了,所以眼下,不得不盡快找個活計啊。
正念及此,卻聽唐堂道,“小鳳初瞧那邊。”
鳳初聽聲望過去,卻見遠處是個小市集,市集門口擺著幾張案子,有一個人站在那裏,身邊擺著紅紙墨字的榜文,“呀,難道這麽快就有地方去了啊。”
“啊咧?”鳳初瞪大眼睛,“梨園……長梨子的?”
唐堂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拜托好不好,這也差太遠了吧,難不成雇人去摘梨子?”
“額……那梨園不是長梨子的,是什麽啊。”鳳初一直在小塘村,念書習字什麽的,都是文浩和唐堂教得,能讀能畫就不錯了,哪裏能指望她知道太多呢。
“梨園是唱戲的地方啊,戲子啊什麽的。”唐堂盡量說得通俗易懂,“就是李老前輩,那一類的。這梨園名諱,可是玄宗皇帝親自賜下的。”
“哇。”鳳初驚到,“這我知道,嗨,為什麽要叫這樣一個名字呢,直接戲園我不就知道了嘛。”
“啊……等等。”鳳初忽然想到什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李老前輩的弟子,會不會在梨園呢?”
唐堂點點頭,若有所思,“倒也不是沒有可能。走,我們去試試,看看人家要不要我們。”
“恩。”鳳初跟著唐堂往那案子走去。
卻見那案邊站著一個年輕人,年紀三十上下,麵色白皙,眼睛很小,一對小眼睛倒是精光四射,給人一種相當精明之感。
唐堂和鳳初還未走到那邊,就見那人嬉笑著朝著邊走來,邊走邊招手,“二位,二位,對,就是叫你們的,對,對,過來。”
鳳初和唐堂麵麵相覷,都從彼此眼中讀出了疑惑之色,這人怎麽回事?
尋思之間,已經走過去了,那人笑道,“二位一瞧就是外地人士吧,怎麽,剛從別地方來,有什麽打算啊?”
鳳初道,“是啊,我們是從外地來的,不過你是怎麽看出這一點的呢?”
那人甚是得意地搖了搖頭,“很簡單啊,嘿嘿,山人自有妙招。”
“你還是沒說你怎麽看出來的。”鳳初歪著頭看著他。
那人無視鳳初的問題,“我先自報家門,我姓張,單名一個合字。你們可以叫我張小哥,或者張哥。”
“我……”鳳初正要說,卻被唐堂搶了話頭,“我姓蕭,名仁堂,蕭仁堂,至於我身邊這位姑娘的,不太好告訴你芳名吧。”
誒?鳳初訝然地看了唐堂一眼,不知道他怎麽會說叫什麽蕭仁堂的——等等,鳳初忽然想笑,蕭仁堂不就是小人唐麽?唐堂竟然會用這麽傻的名字。
“哦哦對對對。”張合有些歉意地看了鳳初一眼,“真是唐突了。”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鳳初還在執著這個問題。然而那邊唐堂和張合詳談甚歡,完完全全把這個問題給忽略了。
鳳初很納悶兒,難道說他們真的很外鄉人?這麽明顯?
明顯到這位名叫張合的人,小眼一開就知道了?
“鳳初。”唐堂喚她,“這位張小哥說他們梨園在雇人呢。”
“誒?”鳳初雙目一亮,“真的麽?真的是在雇人?”
“恩恩,絕對的,絕對是雇人。”張合應,“而且,以二位的相貌身段,要是假以時日,必定能成為我梨園的當家花旦啊。”
這才是關鍵吧……鳳初鬱悶至極,唐堂雖然說絕大部分時候給人不太靠得住的感覺,但是不可否認,這人真的生了一副好皮囊。
至於她麽,稍微過得去,還過得去。鳳初心中訕訕然想,身邊一直遇見比她還要妖嬈嫵媚的公子,這是要怎樣啊!
“那麽,我們可以收攤兒回去了。”張合甚是滿意的對唐堂和鳳初道,“二位順便幫著搭把手,幫我把這些扛回梨園吧。”
“啊?就雇我們兩個沒有問題麽?”鳳初很是吃驚,“難道說,你在這裏到現在,隻雇到我們兩個?”
張合有些尷尬的咳咳兩聲,“不不不,之前這不是沒有對眼合適的麽,像二位這麽出色的,就足夠啦。”
這句話倒是說得鳳初喜滋滋的,當下幫著抗紅榜和一張小凳子,剩下的由張合和唐堂兩人分著拿回去。梨園離這邊倒沒有多遠,穿過幾個小弄巷,就到了一處極為幽靜的院子前,那院門很好很闊氣,也很有滄桑感,像是在這裏存在了許多年歲了,洗練凡塵,不管塵世如何變遷,都靜默屹立在這裏的感覺。
鳳初喃喃,“好美。”
美得並非這一層皮囊,而是這寧靜背後的風骨吧。
“這就是梨園。”張合道,“走吧,直接進去就好,現在這個時辰,裏麵是沒有人的。”張合一邊扛著一張案子率先走了進去。鳳初和唐堂緊跟其後。
不愧是長安梨園,鳳初心中喟歎,這院子裏,每一處都細致無比,透著天寶年間的那份奢華之感,保存在這裏,完好無損的那些舊事。叫鳳初覺得意外的是這裏很少有人走動,不,應該說從他們進來到現在,到將東西放回庫房內,都沒有遇見哪怕一個人。
很奇怪,照理說,長安街上最富盛名的梨園,不是該人來人往的麽?怎麽會這麽幽靜?
鳳初正打算問張合,卻見他從懷裏掏出了一錠碎銀,約莫有一兩,走過來遞給唐堂,“蕭小弟,帶著欒姑娘去長安城轉一轉吧,再過兩個時辰,我帶你們去見我們幫主。”
“你不怕我們拿了銀子就跑了?”鳳初訝然望著他,“就不回來了?”
“不會。”張合笑了笑,“你們不是那種不靠譜兒的,別看我這樣,我看人可是很準的。再說了,這長安城一共就這麽大,要找兩個人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麽。”
“也對。”鳳初允自點點頭,唐堂走過來,抓住她手臂往外走,“那我們就先去逛逛了,而且也餓了,兩個時辰後,我們一定會回來這裏的。”
“好的,要注意安全啊。”張合囑咐道。
鳳初和唐堂已經跑出去了,鳳初感歎,“這也太簡單了吧。”
唐堂笑著接話,“沒有辦法,我們運氣比較好。”
“那……誒!”鳳初剛要說話,手臂被他抓著就往邊上跑,鳳初跑的莫名其妙,他步子還走得很急促,“喂喂喂,小人唐,我說你跑什麽呀,忽然的!”
“噓!”唐堂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一把將她拉進一個小弄堂裏去,站在兩邊牆道的陰影裏,一把將鳳初按在心口處,他望著前麵,隻見陳商帶著那四個人又從前麵走過去了。這些人還真的是陰魂不散!之前他們到了長安的時候,他就是為了躲陳商他們才會溜走的,現在這些人總是在長安城裏轉悠,他得找個藏身之處。所以衡量良久,梨園也許是最適合的地方。
“唐堂!”鳳初掙脫開來,“你做什麽!”
唐堂笑的極其燦爛,“很簡單啊,剛剛有個之前追著我跑的小姐,看到我又來追我了,所以就讓你幫我一把了嘛,讓她以為我有了心上人,讓她放棄啊。”
“你!”鳳初是絕對不相信的,不過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怎麽著,難道這麽一個小忙你都不肯幫我啊!”唐堂做生氣狀,“真是太傷我心了。”
頓時一股罪惡感浮上來,好像其實之前一直都是唐堂在幫她,偶爾幫他一次也沒有關係嘛,“好了好了,算我不對了。”
鳳初懶得再和他扯下去,“我餓了。”
“我們先去吃飯。”唐堂笑容裏帶著幾分狐狸的狡猾,“吃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