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生
秋收開始了，學校放了假，孩子們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分到自己家裏的地瓜能收多少，收的多了，除去交給村裏生產大隊的，剩下那可就是自己的了，每個人都躍躍欲試，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地裏的地瓜全都刨出來，然後把屬於自己家的地瓜搬回家。
敏和現在都能頂半個勞力用了，收地瓜的時候不管是割秧子還是刨地瓜，收地瓜，切地瓜幹，幹的那叫一個出力啊，敏芊現在也跟著在地裏幹活，楊秀芝現在的肚子很大了，腿也腫了，就是這樣，還跟著到地瓜地裏幫忙幹活。
上工時間，男勞力們都去幹別的活了，村裏的女人們還有孩子們都在地瓜地裏忙著收地瓜，敏芊拿著一把鐮刀，把地瓜秧割掉之後，敏和再拿著一個筢子把地瓜秧摟到一處，地瓜秧在地裏曬幹了之後，還是村裏是要收回去的，這個可是村裏飼養隊的飼料呢，不管是喂豬還是喂牛，都是好飼料。
顧母輪著钁頭，把地裏的地瓜刨出來，楊秀芝現在已經彎不下腰了，就拿著一根棍子，把那些刨出來的地瓜收攏到一處，等到往家裏拉的時候也好拉。
這四壟的地瓜，娘四個整整的幹了一天才都收出來，村裏的會計是誰家收完了就來誰家過秤，跟著的幾個小夥子就把屬於村裏的地瓜用麻袋裝好了，放到地排車上，拉到一塊收完了的花生地裏，或者是切地瓜幹，或者是存地瓜種。
敏敬下了工就來地瓜地裏，先問問楊秀芝累不累，這才接過顧母手裏的筐，把屬於自己家裏的地瓜往地頭運，今年地瓜長得好，誰家收的都很多，有那些性子急的，這會已經撿了幹柴火，在地裏開始燒那些細細長長的小地瓜了。
半大小子們喜歡玩鬧，但是敏和沒有跟原來一樣跟他們去玩，跟著敏敬一直幹活，敏敬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小小的個子，沉默的提著用荊條編的盛滿了地瓜的小筐子，一趟 一趟的，明明累得很，沒有跟原來那樣喊累。
敏敬說：“敏和，都幹了一天了，剩下這些我來幹，你去玩一會吧。”
敏和搖了搖頭，說：“哥，我不累，我真的不累，咱們家現在就你跟我這兩個男人了，咱們得好好的幹活，養活家裏的人。”
敏敬聽了，覺得有些好笑，其實敏和在外麵聽到別人跟他說了，你哥你嫂子養活你，你就得幫著你哥你嫂子養活你的侄子們，敏和聽了這些話，也會琢磨，小時候爹就去世了，這些年家裏一直是大哥在撐著，大哥在自己的心目中的地位跟父親是一樣的，在外麵受了委屈了，回來就想著跟大哥說說，大哥結婚之後，敏和還沒有覺得怎麽樣，但是大嫂懷孕了，家裏就要添小侄子了，敏和的心態就有些變化了，他覺得自己不能再跟原來一樣，整日裏出了玩就是鬧，以後自己也得幫著大哥幹活，幫著大哥養家才是。
敏敬聽了敏和的大人話，揉了揉敏和的頭發，說：“你才幾歲啊，哪裏需要你來養家，有大哥大嫂呢，好了，你都幹了一天了，歇歇去吧。”
正好敏和的小夥伴在喊他，敏和看了看，擺了擺手，提著筐子就去裝地瓜，敏敬見了，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勸敏和。
地瓜收完了，拉回家之後，堆在院子裏，顧母選那小些的，煮了一大鍋，吃不完的就切成片，放到蓋簾上晾著，等到晾的差不多了，就用粗棉線穿起來，晾在屋簷下，等到晾的幹幹的，就收起來，冬天也是孩子們很喜歡的零食，吃的時候拿出來，用水洗一洗，使勁的啃就行了， 這個沒有個好牙口還真不好吃，非常的硬，但是味道很好。
收完了地瓜地裏基本上沒什麽事情了，三奶奶今年身體比起往年差了很多，家裏人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住著，就接了過來，跟顧母一個炕睡著，三奶奶已經開始給楊秀芝肚子裏的孩子準備繈褓，小棉衣服，褯子了，繈褓是用一塊已經洗的很軟的棉布做的，用了新棉花，一做就是幾床，楊秀芝肚子裏可是兩個孩子呢，褯子就用已經舊的不能穿的衣服，撕了之後再用開水燙一遍，再在大太陽地裏曬過，曬幹了之後收起來，這些東西都得多多的準備，肚子裏兩個孩子，用起來那比人家一個孩子的多的可不是一倍呢。
初雪來了，學校裏又開始生爐子了，今年村裏沒有讓孩子們從家裏帶柴火，村裏給學校準備了很多的柴火，這也是因為放暑假之前的那次考試，周家村小學考的特別好，特別是小升初的考試，平均成績在整個縣裏都能數得著的呢，縣裏給學校的老師發了獎金，村裏也給學校裏的老師準備了獎勵，村裏的幾個幹部開始商量了之後，決定學校過冬的柴火村裏給包了，認真算起來也沒有幾個錢，因為誰家都有孩子在學校念書，難得的村裏沒有人反對這個事情，就算是家裏沒有孩子，想著要反對，那家裏有孩子在學校念書的還能讓你去反對嗎，村裏不給柴火，那就得從家裏帶，這個賬，誰都會算的啊。
現在已經是四年級了，敏芊對待學習的態度端正了不少，最起碼不是想去學校就去學校，想不去就不去了，她爭取每天都跟著敏和去學校，當然了，課堂上是不是聽講那就不是能夠保證的了。
楊秀芝是在陰曆的十一月發動的。
為著那幾天身上不舒服，楊秀芝把自己的娘喊了過來，楊母陪著楊秀芝在西屋睡，敏敬去了南屋，南屋晚上生個小爐子，倒也挺暖和的，誰知道敏和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硬是跟著去了南屋，還說以後南屋就是自己的地盤了，敏芊說剛搬過來的時候說南屋是自己跟姐姐住的地方，怎麽能成了敏和的地盤了呢，敏和卻說，以後姐姐跟敏芊是要出嫁的，難道這個南屋還一直給她們留著嗎，敏和說，以後自己要在南屋娶媳婦，話都說到這裏了，敏芊還能再說什麽，用手指掛著腮，一個勁的羞羞敏和，敏和現在臉皮厚的不是一星半點，硬是嬉皮笑臉的沒有怎麽在意。
村裏接生最好的就是田老奶了，可是田老奶年紀大了，村裏就又培養了一個專門管著接生的，因為年紀輕，手藝不好，聽說顧家兒媳婦是雙胞胎，死活不敢接生，楊母也略微的知道怎麽接生，顧母把田老奶接了過來，敏芊跟敏和坐在灶前幫著燒熱水，敏敬出來進去的一臉的驚慌，顧姥娘跟三奶奶都在這裏守著，屋裏楊母跟顧母還有田老奶守著楊秀芝，敏芊靜靜的坐在灶前，就聽到西屋裏楊母說：“秀芝啊，你別害怕，娘在這守著你呢，你聽田老奶的話，讓你怎麽樣你就怎麽樣，別喊，喊了就沒勁生孩子了，知道了嗎？”
沒聽到楊秀芝的話，顧母說：“看樣子還得再等等，我去給秀芝做一碗糖水雞蛋，咱們趁著還能吃下東西，多吃點，省的一會的時候沒勁了。”
田老奶說：“那行，你看著做，先把紅糖熬開了再打雞蛋啊。”
顧母應著，就從西屋出來了，灶上的小鍋子已經刷幹淨了，顧母倒了一鍋子的熱水，倒上了紅糖，往那灶下塞了兩根柴火，水開了熬了一會就打了幾個雞蛋，看雞蛋熟了趕緊盛到碗裏端進西屋裏。
楊母說：“秀芝，吃，使勁吃，吃了才有勁呢，當初我生你跟寶來的時候，哪裏有雞蛋吃啊，餓的肚子咕嚕咕嚕的也硬是捱著把你們生出來了，你別害怕，讓你使勁的時候你使勁就行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大概是楊秀芝聽了她娘的話開始吃糖水雞蛋，過了一會顧母就把空著的碗拿了出來，敏芊看看這會已經是夜裏了，就用小鍋子開始熬小米粥，不光是要給楊秀芝準備，就是這些人也得弄點吃的墊吧墊吧啊。
小米粥熬好了就端下來，小灶上放上炒菜的鍋，洗了二十來個雞蛋放到鍋裏，把雞蛋煮熟了撈出來，是不是要染成紅雞蛋還得待會顧母出來再做決定。
敏芊拿碗舀了兩碗小米粥，拿著幾個雞蛋，送到東屋裏，東屋炕頭上三奶奶跟顧姥娘都在呢，看到敏芊拿過吃的來，三奶奶說：“給你嫂子準備就好，我們不用的。”
敏芊把東西放到炕桌上，說：“這麽冷， 不吃點怎麽行，三奶奶，我熬了一大鍋呢，您跟我姥娘先吃著，待會我讓我哥也吃些，我看他出來進去的都不知道要幹什麽好了呢。”
三奶奶說：“他媳婦在給他生孩子呢，他能不緊張嗎。也不知道你嫂子生男孩子還是女孩呢。”
敏芊說：“最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三奶奶說：“但願這樣，這樣最好了。”
夜裏很安靜，敏芊聽到西屋裏傳來幾聲壓抑到幾點的悶哼，外間裏敏敬急匆匆的走到西屋門口，站在門口聽著，敏芊把東西放好了，趕緊去外麵，三奶奶跟顧姥娘也都穿鞋下炕，走到外麵就聽到田老奶說：“能生了，敏敬媳婦啊，你聽我的，我讓你使勁你再使勁，知道嗎，孩子這會已經能看到頭了，來，你拉著這裏，咱們開始使勁。”
接著就是楊秀芝使勁的聲音，屋子裏的燈都開了，敏芊看到敏敬的身體有些哆嗦，搓著兩隻手站在西屋的門口，伸著脖子，顧母這時候開了西屋的門，說：“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敏敬說：“娘，秀芝怎麽樣了啊？”
顧母說：“生孩子哪裏那麽容易就生下來啊，不過秀芝的胎位好，你田老奶說兩個孩子都是頭位，一個生下來另外一個生著就容易了，你別站著了，趕緊給打一盆熱水端過來。”
敏敬答應著，拿著家裏的臉盆到了灶前，敏芊看敏敬的手一個勁的哆嗦，就拿過臉盆，說：“大哥，你別擔心，我嫂子會沒事的，你坐下來，慢慢的等著就行了。”
敏芊說著話，用舀子舀了一臉盆水，端著就要往西屋進，三奶奶劈手奪過來，說：“你個小娃娃，你才幾歲啊就要進產房，沒看你大哥都不能進去的嗎？”
敏芊瞪著一雙大眼睛，說：“三奶奶，還有這個講究嗎？”
三奶奶端著盆子到門口，說：“那可不，產房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去的呢，你們幾個啊，在這裏守著就行，看好灶底下的火，待會問你們要東西你們幫著遞一下就好。”
三奶奶推開門，顧母趕緊把水盆接過去，說：“三嬸，看樣子快了，田老奶說差不多了。”
三奶奶聽了，點了點頭，說：“這是頭一胎，還是雙胎，還真的是不好說呢。”
顧姥娘站在灶前，雙手合十，對著灶王爺的神像低聲的祈禱，敏芊扭頭看過去，暈黃的燈光下，灶王爺慈眉善目的看著麵前的信眾，越看讓人覺得越是心情寧靜，敏芊不由得站在顧姥娘的身邊，心裏也在默默的祈禱著。
等待，讓人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慢，顧母出來找了很多的白棉布，拿著進了西屋，敏敬一直站在西屋的門口，伸著脖子往裏麵看，但是屋門關著，隻能隱約的聽到楊秀芝輕微的呻吟聲，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敏芊覺得自己的心沉得越來越厲害，這個時候，農村人生孩子一般都是在家裏自己生，最多找個接生婆，哪裏有往醫院送的？可是，這樣的情況如果遇到難產，往往會不能接著就進行處理，很多都是實在是生不下來了，才往醫院裏送，但是醫院離得那麽遠，有幾個能很是幸運的被救下來的呢？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淩晨的四點多了，敏敬的情緒越來越焦慮，搓著手在外間的屋裏一個勁的轉圈圈，三奶奶跟顧姥娘的臉色也是越來越凝重，敏芊覺得自己呼吸也覺得有些沉滯了，就聽到西屋裏傳來一陣嘹亮的嬰兒的啼哭聲，楊母的聲音接著就傳了出來，：“秀芝，你再堅持一下，肚子裏還有一個呢。”
楊秀芝這會已經沒有什麽顧忌了，大概是運足了力氣，隨著一聲嘶啞疲憊的喊聲之後，又是一陣稍微有些弱的啼哭聲，顧母出來，說：“趕緊的，再那個臉盆，弄些熱水來，咱們家添了倆孩子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一晚上的疲憊因為這兩個孩子的降生而消除了，敏芊跟敏和趕緊的從鍋裏舀水，敏敬蹲在地上，敏芊看到敏敬的身體一個勁的顫抖著，三奶奶跟顧姥娘互相拉著手，眼裏帶著淚的笑著，顧母接過水盆，說：“敏敬，趕緊的，給你田老奶準備紅包，準備兩個大大的紅包，咱們家添了龍鳳胎了，這可是大喜啊。”
敏敬答應著，從口袋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紅包，田老奶被顧母扶著從西屋出來，一臉的笑容，說：“我接生了這麽多的孩子，還是第一次見你們家這麽好看的孩子呢，這剛出生呢，就有些張開了，他三嬸啊，你們家這倆孩子長得實在是好看啊。”
三奶奶聽了，笑的嘴都合不攏了，說：“咱們同喜同喜，您趕緊到東屋裏，先好好的歇一歇才是啊。”
田老奶說：“我這一把老骨頭啊，好些年沒有動了，這會覺得實在是累得慌，那我就先歇一歇，孩子洗好了包起來就好，你們家媳婦子的胎盤也出來了，好好的養一養，做個雙月子才好呢。”
三奶奶答應著，跟顧姥娘一起陪著田老奶去了東屋，顧母跟楊母已經把西屋收拾幹淨了， 敏敬幫著清理幹淨了，這才有機會跟敏芊敏和一起趴在炕頭上看那一對包在繈褓裏的小小嬰兒，大些的是哥哥，小寫的是妹妹，這會兩個嬰孩都閉著眼睛，嘟著小嘴睡著了，楊秀芝累壞了，躺在炕上閉著眼睛，敏敬看著楊秀芝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愛憐的摸了摸，顧母說：“你們仨趕緊去南屋歇一歇，待會天亮了敏敬去張家幫著敏芊敏和請個假，一晚上沒睡覺了，白天就在家裏好好歇歇，估計你們去了學校也沒有精力聽老師講課。”
敏敬聽了，說：“娘，我不困，我看著他們娘仨，你們先去歇一歇吧。”
楊母聽了，覺得這女婿對自己的女兒實在是好，笑著說：“你哪裏知道怎麽伺候這倆小祖宗啊，我在這裏守著就行，你們還是趕緊去歇著吧，估計天亮了就有人來家裏呢。”
誰家生了孩子，那關係好的得了信就會提著雞蛋或者是麵條到人家家裏送賀禮，這些都是人情債，得記好了，等到人家家裏有事情了你再給人家送回去的。
顧母說：“那我先去歇一歇，這裏就勞煩你了。”楊母知道 自己的親家心髒不好，點頭應下，顧母帶著敏和跟敏芊去了南屋，南屋裏的爐子點著一直沒有滅了，這會屋裏挺暖和的，敏和脫了棉襖棉褲，往被窩裏一趟就睡著了，顧母跟敏芊睡了敏敬原來睡的那個床，敏芊覺得自己睡慣了炕頭，躺在**隻覺得身子底下冷颼颼的，過了好一會才覺得暖和過來，慢慢的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就看到窗外是燦爛的陽光，不過屋裏的溫度不高，敏芊覺得自己的鼻頭凍得冰涼，把頭縮進被窩裏，用手捂著鼻子過了好一會才覺得暖和過來，翻個身，看到對麵**敏和還在睡著呢，實在是冷，敏芊整個人往被窩裏縮了縮，實在是不願意起來啊，但是又挺想去看看自己新降生的那一對侄子侄女，敏芊很是痛苦的爬起來，開始穿衣服。
在北屋睡炕，一晚上身子底下都暖呼呼的，早上顧母早早的起來做飯，等到起床的時候炕又燒的暖呼呼的，衣服壓在被子底下，早就熱乎乎的，穿著一點沒有覺得冷。
穿好了衣服，下了床，棉鞋裏麵也是冷颼颼的，敏芊縮著脖子，到爐子跟前一看，爐子裏麵早就沒有一點的火星，用手一摸煙囪，冰涼冰涼的，趕緊把手縮進袖筒裏麵，戴上帽子，開了門就往北屋裏麵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