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遇見
這個叫做紅旗公社的地方，其實是在一道山嶺的下麵，這個地方啊，方圓百十裏路都是平原，有這麽一道嶺倒是顯得很稀奇了。
馬車繼續往前走，過了橋，轉向西，就是一條寬寬的大路，大路的兩邊竟然有幾棟二層的樓房，這應該是一些什麽單位了，路上行人多了起來，馬車在一個大門口停下，顧敏芊看到門口掛著一個長長的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麵寫著“平縣紅旗公社糧站”，保管說：“我們要去領糧食了，供銷社再往西邊走就在路北邊，很好找，你們快去吧，也別去別的地方了，待會我辦好了事情我過去喊你們。”
敏傑跟保管道了謝之後，扶著顧母下了車，又把顧敏芊給抱了下來，敏和早早的就自己從馬車上跳下來了，倒是嚇了顧母一大跳。敏傑背著用一個包袱包著的棉被，跟著顧母，娘四個一起往西邊走。
走了大概有個十幾米遠，先是看到一個大院子，院子裏麵放著一些用帆布蓋著的東西，還有一些用草氈子蓋著的東西，大門上麵也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牌子“平縣紅旗公社供銷社”，敏和自己用手指點著，把這些字認了一邊，開心的對顧母說：“娘，供銷社到了呢。”
顧母笑著說：“是啊，這就是供銷社了，也不知道你哥現在在不在裏麵呢。”
敏傑說：“在不在的進去看看不就是了，要是不在，咱們問一下就行了。”
顧母領著進去，顧敏芊就看到裏麵靠著牆的都是一溜長長的櫃台，因為裏麵光線不是很好，出了看到兩個伏在櫃台上麵睡覺的售貨員，竟然沒有再看到別人。屋子裏麵飄著醬油醋的味道，還有一些新布匹的味道，櫃台後麵都是貨架，貨架的上麵畫著一些畫，大部分都是貨架上放著的東西的畫，有些色彩很鮮豔，一看就是剛畫上去的，有些顏色則比較暗淡，順著這個，往裏麵看去，就看到一個人，站在一個高高的木架子上麵，一手拿著一個調色盤，一手拿著筆，正在給一幅畫塗色，正是顧敏敬。
敏和看到了，高聲喊：“娘，看，那是我哥。”
這個時間供銷社裏麵的人並不多，架子上麵的敏敬自然是聽到了，回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娘還有弟弟妹妹站在下麵看著自己，驚呆了一下，然後笑著對他們揮了揮手，放好東西，趕緊從上麵爬下來。
其中一個伏在櫃台上的售貨員醒了，站起來看了看，敏敬說：“李大姐，這是我娘還有我的弟弟妹妹，來看我了。”
那個四十來歲的女售貨員聽了，笑著說：“哎喲，你家裏來人看你了啊，趕緊帶著去宿舍歇一歇，這麽大老遠的路，怪冷的。”
敏敬跟李大姐道過謝，從櫃台裏麵出來，敏傑跟敏和顧敏芊都過去喊了一聲“哥”，顧敏敬趕緊從敏傑手裏接過那個大包袱，說：“娘，怪冷的，你們怎麽來了啊？”一邊說著一邊領著大家出了供銷社的門，顧母說：“你自己一個人出來，我怪不放心的，總覺得不過來看看心裏不得勁，正好保管要來公社領糧食，我們就跟著一起坐馬車過來了。”
顧敏敬聽了，笑著說：“那還好，這麽大老遠，你們要是走著來那就太累了，娘，到我住的地方坐坐吧，我在這邊還得再幹三天，現在跟做飯的大爺一個屋住著，就在食堂邊上，挺暖和的。”
敏敬帶著大家從那個大門進去，顧敏芊看到大院子其實就是供銷社的倉庫，裏麵放著很多東西，不怕雨淋的想什麽瓷盆碗盤的，就用個草氈子蓋著，那些雨淋的就用厚厚的帆布蓋的嚴嚴實實的，畢竟這些都是公家的財產。旁邊還有幾個庫房，裏麵還放著很多東西，不過門上都掛著大大的鎖頭，紅旗公社的供銷社可不單單是這一個賣東西的供銷社，下麵還有好幾個供銷點，供銷社根據每個供銷點的需要定期的給他們送東西過去，這裏沒有一點存貨也不行啊。
繞過院子裏的那些東西，院子的最北邊有一溜平房，都是青磚紅瓦的房子，有意見稍微大些的，從裏麵飄出來很多的煙，這應該就是夥房了，大概是聽到動靜，從裏麵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的，敏敬看到了，喊了一聲“王大爺”，王大爺說：“敏敬，這是你家裏人嗎？”
敏敬說：“王大爺，這是我娘還有我的弟弟妹妹們，娘，這是王大爺，我在這裏住了幾天，對我很是照顧。”
顧母聽了，趕緊走上前，說：“他王大爺，我們敏敬一個人在外麵，謝謝你照顧他啊。”
王大爺笑著擺擺手，說：“敏敬是個好孩子，我哪裏照顧他啊，倒是他，幫我幹了不少的活，你們快去屋子裏歇一歇，暖和暖和，我們倆住的屋子啊，挨著夥房，不生爐子都挺暖和的。”
敏敬開了夥房旁邊一個小房間的門，門口有窗戶，後牆那邊還有一扇窗戶，都是玻璃窗戶，屋子裏的光線倒是挺好，房間裏擺著一張床，其中一張**放著的是敏敬從家裏帶來的鋪蓋，顧母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孩子臨時休息的地方了，把帶來的被子從包袱裏麵拿出來，又把放在**疊著的那一床被子放到包袱裏麵，說：“敏敬啊，這個被子厚，你在這裏蓋著。”
敏敬說：“哎呀，娘，我們這屋裏一直都這麽暖和的，你看你給我留下個厚被子做什麽啊。”
顧母說：“敏敬啊，這個是你姥娘新作的被子，咱們家雖然窮，你這是在外麵自己一個人，還是得帶著一些好東西才行啊，你要知道，很多人被人認識往往都是通過第一眼，第一印象，有些人，看到別人用點舊東西就會笑話人家，娘知道你不是那麽膚淺的人，可是咱們也不能被人笑話不是？”
敏敬聽了，再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最終是沒有說出來，顧母說：“你在這裏睡的是床，晚上身子底下還是冷，我們在家裏睡的是炕，熱乎著呢，就算是蓋的被子薄點也能扛得住。”
敏和跟顧敏芊一起挨著坐在地上的小馬紮上，敏傑看了看敏敬換下來的衣服，說：“哥，這幾件衣服髒了，我帶回去給你洗一洗吧。”
敏敬一奪過去，說：“可別，放著我自己在這裏洗一洗就行，夥房裏麵有爐子，能燒熱水，上麵這些都是染料，我自己用熱水洗洗就行了，你拿回去還得到河裏去洗，你個姑娘家，用那麽涼的水不好。”
敏傑聽了，這才作罷，顧母說：“看你在這裏挺好的我們就放心了，我們這就去糧站門口等著，省的保管還得等著咱們。”
敏敬說：“娘，你們再在這裏等一等，我去給你們拿點東西帶回去。”敏敬說完了就出去了，敏傑看著敏敬的背影，說：“娘，我覺得大哥在這裏挺好的，住的好，還跟著一起吃夥房，供銷社可是個好地方啊。”
顧母說：“可你哥隻是個來幹活的，哪裏能跟人家一樣啊。”從顧母的話裏，顧敏芊是知道顧母是擔心敏敬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被人欺負了去，現在的人，很是有些攀高踩低的，再加上顧母覺得自家的成分不好，話裏很是帶著一絲的隱憂。
敏敬出去沒一會就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卷起來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布料。
敏敬把那個交到顧母的手裏，說：“這個是這裏的瑕疵布，不用布票，一般都是內部就處理了，我看這布就是印的時候有一點漏了，做件罩衣穿應該是看不出來，就買了兩塊，娘你帶回去給敏傑還有芊芊一人做件衣服吧，女孩子，過年總得有件新衣服穿才是啊。”
敏和聽了，隻有姐姐跟妹妹的，沒有自己的，有些難過的說：“哥，沒有我的嗎？”
敏敬笑著說：“你個男孩子，還喜歡穿新衣服嗎？哥接到振華大哥的來信了，說要給你寄回一個帶紅五星的軍挎包來呢，怎麽樣？”
敏和聽了，驚喜的說：“哥，是真的嗎？真的是帶紅五星的軍挎包嗎？”
敏敬笑著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振華大哥說，過年的時候他有任務，不能回來，就給家裏寄了一些東西，知道你要準備上學了，專門給你準備的軍挎包，讓你當書包用的。”
敏和聽了，激動的臉都紅了，說：“哎呀，哎呀，軍挎包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收到呢，娘，還帶著紅五星呢。”
顧母笑著說：“看把你高興的，娘聽到了，娘還給你做了一個書包呢，早知道娘就不給你做了。”
敏和說：“把那個書包給芊芊用啊，反正上麵帶著花呢，原來我還覺得我一個男子漢背著一個帶花的書包不好呢，這下好了，我就要有帶紅五星的包用了。”
敏敬說：“娘，這裏麵還有一包糖塊，是剛才的李大姐送的。”
顧母聽了，吃驚的說：“哎喲，人家怎麽送你這麽珍貴的東西啊？”
敏敬說：“我來的時候梁五福來送的我，正好李大姐的男人有什麽事，正好梁五福能幫得上忙，就給幫了一把，我在這裏李大姐也是很照顧我的。”
顧母聽了，歎了口氣，說：“敏敬啊，人家梁五福真的是幫了你大忙了，看看過年的時候你一定要到人家家裏走一趟，東西拿的多少的不算什麽，關鍵是你的心意。”
敏敬說：“娘，這個我知道，這邊還有幾天就能夠畫好了，我想著年前把南邊幾個公社的弄完了，過了年就去縣裏的供銷社，那邊需要畫的地方多，我一個人幹的有些慢，我想到時候實在不行我就帶著敏傑一起去，敏傑也有繪畫的底子，給我打下手是足夠的。”
顧母說：“這個到時候再說吧，到時候生產隊不好正好，要是有任務，那就得兩說了。”
娘五個剛出了屋門，王大爺拉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白色包袱皮做的小布袋，對敏敬說：“敏敬啊，這個讓你娘捎著，帶回去給你弟弟妹妹吃。”
敏敬要推辭，王大爺說：“你別跟我撕吧，不就是幾個饅頭糖角嗎，我在這單位幹了幾十年了，還能做不了這幾個東西的主嗎？拿著吧，看幾個孩子瘦的。”
敏敬沒有再推辭，顧母帶著幾個孩子謝過王大爺之後，敏敬提著用包袱皮包著的那床舊棉被，顧母手裏提著王大爺給的那個小布袋，一起出了供銷社的大門之後，就沿著路邊往東走，走了沒幾步，就遇到一個披著羊皮大襖的六十來歲的人，顧敏敬見了那個人，很是恭敬的喊了一聲“李書記“，李書記笑眯眯的看著顧敏敬，說：“敏敬啊，這位是你的母親嗎？”
敏敬說：“李書記，這位是我的母親，這幾個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娘跟著我們村來糧站拉糧食的車來看看我。”
李書記聽了，點了點頭，說：“不錯不錯，敏敬啊，有空了來家裏，咱爺倆一起喝點，我現在在練毛筆字，我可是聽說顧老師的毛筆字很是不錯，你是他帶出來的孩子，拿毛筆字寫的一定也很不錯。”
敏敬連連擺手，說：“李書記，我哪裏能跟我爹比啊，得了空我一定登門拜訪。”
顧敏芊觀察這個李書記，覺得李書記看顧敏敬的眼光可不單純，再看看顧敏敬，雖然穿的衣服很是破舊，褲子兩個膝蓋上還帶著補丁，可是人才在那裏放著啊，高高的個子，濃眉俊眼的，臉色因為營養不良有些發黃，但是底子實在是好。
走的遠了，顧敏敬對顧母說：“娘，這個是西邊李家莊的支書，聽說是個老革命，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李家莊當支書，當了好些年了。”
顧母說：“敏敬啊，娘覺得你出來這一趟真的很不錯，認識這麽多的人，要知道，千人千麵，你認識一個人，能夠從這個人的身上學到一些東西，你認識的人多了，能夠學到的東西就越多，以後呀，踏踏實實的做事，老老實實的做人，跟別人都要以誠相待，知道嗎？”
敏敬點了點頭，說：“娘，我記住了，你放心好了，這些我爹很早的時候就教給我了。”
到了糧站門口，還沒看見李大爺趕著馬車出來，又等了一會，才看見李大爺趕著馬車，保管跟在馬車後麵出來，馬車上麵放著幾個裝的滿滿的麻袋，這些都是公社獎勵給村裏的糧食，這次周家村交公糧，又得了個優等，就獎勵了一些糧食。
敏敬看到李大爺跟保管，趕緊上前喊李大爺，李大爺把馬車停在糧站門口外麵的路上，敏敬上前跟李大爺還有保管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顧敏芊看到敏敬從口袋裏掏出兩盒香煙，給了李大爺還有保管一人一盒，李大爺跟保管推辭了幾下，敏敬直接給他們塞到口袋裏，這個空的功夫，顧母幾個已經爬到馬車上了，敏敬站在一邊，對著大家揮了揮手，李大爺甩了一下鞭子，馬兒打了一個響鼻，拉著馬車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