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日跟林如海有過交往的人都會讚歎林如海是個儒雅君子,可當這個儒雅之人黑著臉渾身散發寒意的時候,即便是從小伺候過他的林嬤嬤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林嬤嬤已經有多久沒見過林如海這般震怒了。

“知道是什麽人把東西送去軒哥兒那裏的嗎?”林如海沉著聲音,語調裏滿是殺意。

“聽伺候哥兒身邊的人說是慧姨娘身邊的大丫頭,奴婢想著,貿貿然越過太太把人綁了是不是有不妥,此事要不要稟過太太?”林嬤嬤壓根不相信小小的姨娘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是絕對跟主院的人有脫不了的幹係。

“不必告訴她了,直接把那個丫頭帶來。”林如海是真的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在賈敏的肚子瓜熟蒂落之前,林語軒是他唯一的兒子,是他林家延續下去的希望,即便林語軒是庶出也無礙林如海對他的期望。可是如今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暗害林語軒的事情來,要不是林嬤嬤發現得早,自己這個兒子隻怕就要沒了!

“是。”林嬤嬤連忙出去找了幾個粗使婆子去把彩月捆來,想了想又去偏廂把佳慧也請了過來。

彩月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家老爺的眼神讓她遍體生寒,不一會兒,佳慧也不明所以地來了。

“老爺這是怎麽了?”佳慧見地上跪著的是自己的大丫鬟,以為她做錯了什麽事要被林如海發落,連忙問道。

“嬤嬤,給她講講。”

“是。”林嬤嬤有條不紊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滿意地看著佳慧的臉色由紅潤變得蒼白。

還沒等林嬤嬤講完,佳慧“咕咚”一聲就跪在地上:“老爺,此事與奴婢無關!請老爺查明清楚,還奴婢一個清白!”說罷又狠狠地咬牙,要是讓她知道誰陷害她,定要叫那個人不得好死!如此想著又狠狠地瞪了彩月一眼。

彩月已經呆住了,她還沒來得及出府,此時就被發現了,要是老爺不高興打死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抬頭看向林如海,瞬間就讀懂了林如海眼中的殺意,便連忙哭著道:“奴婢知錯了,求老爺原諒奴婢!奴婢…奴婢是收了別人的錢才會把那些點心給軒哥兒送過去的,奴婢不知道裏麵摻著毒藥!求老爺開恩啊!”

“是誰叫你做的?”林如海沉默了半晌,問道。

“是,是太太身邊的周嬤嬤!”彩月是豁出去了,“嬤嬤說,軒哥兒的存在隻會礙到太太肚子裏的孩子,隻要軒哥兒一直病著就好了,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摻著毒藥的糕點,求老爺開恩!”

林如海眼中快速閃過幾分思緒,最終還是回歸了平靜:“林嬤嬤,你看著辦吧。”

林嬤嬤是恨死了主院的人了,連帶著對彩月也是痛恨之極。叫來幾個婆子重重地打了她三十大板後,見她剩下隻出氣不進氣了,便叫幾個小廝拿著草席一把卷了,等半夜時候丟到城外埋了。

佳慧在一旁看著,心裏是又錯愕又欣喜。如果不是彩月還沒出府,隻怕現在被打死的人就該是她了,不過既然彩月道出了一切,那麽我的好太太,你就死定了!

賈敏猛地從夢中醒過來,喉嚨幹得很,喚了幾聲“周嬤嬤”卻無人應和。賈敏皺著眉,扶著肚子坐了起來。

“太太醒了。”聽了聲響的佳馨走了進來,斟了一杯茶遞給賈敏。

賈敏一口氣喝了半杯,緩了口氣才問道:“嬤嬤去哪裏了?”

“這個奴婢也不大清楚,隻聽說嬤嬤去給太太燉安胎藥了。後來老爺身邊的宋林來了,請了嬤嬤過去,應該是要問一下太太最近身子吧。”佳馨給賈敏換好衣裳梳好發髻,“老爺這幾天忙,想必是想起太太了,所以才叫嬤嬤過去詢問一番。”

“你就胡說吧。”賈敏摸了摸胸口,方才她夢見林如海痛斥她“為母不慈,毒害庶子”,說要休了她,雖然隻是一個夢,但賈敏總覺得是因為她自己動過要害林語軒的念頭,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太太可是不舒服?”佳馨問道,“正巧今天軒哥兒請了大夫過府,現在應該還在府裏,太太可要叫大夫來看看?”

“軒哥兒不舒服麽?”賈敏問道。最近她因為孕後困乏,對後宅的掌控也鬆動了不少,“可有聽說是什麽事嗎?”難道她想的事情成真了?

“奴婢也不清楚,隻是那個大夫給軒哥兒診過脈以後就去書房找老爺去了。”

賈敏眉頭一跳,心裏開始有些不安:“嬤嬤去了多久了?”

“也有大半個時辰了……”佳馨算了算也覺得不妥,“太太……”

“快點扶我去書房!”賈敏連忙站起來,猛然地站立讓她有點發暈,但是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抓著佳馨的手就走。

等賈敏趕到書房的時候,就看到周嬤嬤跪在地上,臉上滿是掌印。她抬頭看向林如海,頓時被林如海的眼神鎮住了——他看她的眼神裏毫無溫度,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老爺……”賈敏搖晃了一下,“老爺今兒怎麽這麽生氣,可是周嬤嬤做錯了什麽?”

她做錯了什麽你會不知道?”林如海強壓祝自己的怒火,他與賈敏向來相敬如賓,他以為賈敏就算不喜歡林語軒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看來他是錯得離譜了,“你的好嬤嬤叫人下毒害軒哥兒,你這個做主子的居然毫無察覺,你是怎樣當的家!”

賈敏倒吸了一口氣,她沒想到周嬤嬤竟然如此大膽!更甚者,她還聽出了林如海話裏的懷疑,便連忙道:“老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最近困乏得很,很多事情都是叫宋林家的幫我管著,老爺……”

“不關太太的事,都是老奴一個人所作所為!”周嬤嬤突然大聲道,“太太什麽都不知道。是老奴看不過庶出的東西洋洋得意的樣子,看不過他奪了太太腹中孩子的長子之位才會這麽做!老爺要怪就怪我一個吧!”

“混賬!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這樣口出狂言辱罵軒哥兒!”林如海一個玉鎮紙甩過去砸到周嬤嬤頭上,鮮血立馬從額角的傷口流出來,“真真是榮國府的好奴才!”又想起前幾天跟杭州官員出去飲酒時聽聞的賈敏二哥的嫡次子抓周竟然抓了一個胭脂盒的事情,心中更是火大,“來人,將這個惡奴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

“老爺!”賈敏叫了一聲,卻說不出話來。

“你還想給這個賤奴求情嗎?!”林如海忍了半天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出來,“軒哥兒就算不是你親生的,但他還是我林如海的兒子!你不喜歡他也就罷了,為何還要縱容自己的下人一次有一次地刁難軒哥兒,難道你以為我會看在你肚子裏的孩子的份上不追究嗎!當初我念著你為我受了不少委屈,對你做過的事情都一隻眼睜一隻眼閉了,但不代表我會容忍你到如斯地步!從今日起,你把你從賈家帶來的人全部打發幹淨,我林府容不下這樣的奴才!還有,你現在懷著孕也不適宜管家了,賬本什麽的你還是少沾手。”說罷甩著衣袖就走。

賈敏臉色變換了好幾下,最後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