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耳山道觀山風陣陣,靜謐夜色之下,時不時響起令人膽寒的貓叫聲。

“哪來的貓叫?”有道人疑惑道。

“不清楚,快點回去吧,天好冷。”

兩名道人起了夜,哆哆嗦嗦回到屋子裏,外頭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你聽見什麽了嗎?”

一人瑟瑟發抖。

“啊?什麽也沒有啊,你是不是聽錯了?難道那隻野貓跑進來院子裏來了?”

膽小的道人迅速鑽進被子,用被蒙過頭:“快睡吧。”

另一道人笑道:“看你膽小的。”

蒙被道人沒聽錯,道觀四周已經埋伏起趙秀的人。

他們已經觀察了一天,這道觀裏裏外外都是些女道人,並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但趙秀不會輕易放過這群人。

既然那三個撿到茶碗的道人就是這莫憂道觀所出,他跟上來細細盤查,絕不放過一絲痕跡。

“頭兒,無人清醒。”

迷煙陣陣之下,趙秀揮手。

一行人迅速捂住口鼻,踢開道觀院門,一間間屋子排查開來。

貓山鎮畢竟是南方南瓊府的地界,趙秀背地裏效忠於二王,二王勢力大多在西部一帶。

趙秀不敢在陌生之處太過放肆,不能明目張膽地來,倒也能偷雞摸狗,暗尋對策。

莫名觀長在隔壁的一陣翻動聲中睜開眼。

憑著警惕,她按下機關,閃身進了一道石牆。

石牆眨眼關上,下一秒,觀長屋門被打開。

“頭兒,裏頭沒人。”

趙秀掀開被褥,屬下細細搜尋:“還是熱的!”

“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趙秀眉目緊鎖。

這觀長還會武功不成?

“頭兒……”

有屬下湊上前來低低私語一陣。

貓水鎮那頭有情況,八品綠袍官親民來了,據說上麵還來了個巡廉官,至少從六品。

趙秀冷哼一聲:“撤!”

滾燙煙火,從廚房濃濃升起。

“走水了!走水了!”

道觀的呼救聲此起彼伏。

有道人被扶著嗆嗽個不停:“觀長,觀長還走裏頭……”

管事姑姑從後井打水,提著水桶往廚房屋門澆去,然而成效甚微。

隔了一道石牆,莫名觀長冷下眼。

很好,既然已經找上了她,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忽然,道觀大門被急促拍響。

中了迷-藥的道人還當自己吸入了巨多火氣,昏昏沉沉地用力拔開門閂。

見到來人,道人愣住:“你們是?”

“我等途經山林,此番正是上山打獵,不想迷了路,天黑路途難行,無法下山,本想在山上過一宿。沒想到這邊起了火,便順著火勢前來打探,可否需要幫助?”

打頭的男子一臉憨厚相,任小道人猜破頭也猜不到他們是持香閣派來早早蹲守的人。

小道人一臉為難:“這……可我們是女子道觀。”

從沒有讓男子進入的先例啊。

“讓他們進來吧。”

道人驚訝回頭:“觀長!”

“今晚因火災受困,還望各位相助了,貧道感激不盡。”莫名觀長剛被眾人救出來,看起來疲憊不堪。

……

火災很快在一眾獵人的幫助下熄滅。

道長開了先例,請諸位義士至儲物房歇息一晚。

許多小道人擔驚受怕,一夜無眠。

近來物資緊張,加上新替換上來的采買道人手腳不利索,每每購買物件都耗時甚久,大家已經開始懷念起被趕下山的憑墨。

還有那個任白,雖說她脾氣不好,但到底手腳幹脆,每次都能將後院打掃得幹幹淨淨,要是她還在,那破損不堪的廚房定能很快收拾完畢。

至於仙仙,藏書閣雖然沒有受到火災侵襲,但她為人心細,心地也好,要是她在的話,說不定能發現隱患,眾人也就不必遭此磨難了。

道人們心思各異,跟在觀長身邊的管事姑姑費解道:“觀長,依著觀裏規矩,這個時辰,早已不允許道人們進出廚房,廚事姑姑也已消了火星子,滅燈鎖門,又怎麽會發生可怖火災?”

莫名觀長沉默不言。

管事姑姑繼續道:“會不會是哪個小道人嘴饞,偷了鑰匙進屋,不慎引起火災?”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管事姑姑氣血上湧:“我這就去叫她們起來,統統盤問排查!”

“不必了。”觀長悠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管事姑姑腳步一頓:“可是——”

“此事隻是意外,不必再提。”

“觀長這是大事化了了?”管事姑姑還欲堅持。

觀長心中有數,搖搖頭,睡下。

管事姑姑替她掩好被子,心中一動,忽然道:“公主……”

觀長驀地睜大眼:“放肆!”

管事姑姑忽然跪下,方才她一走神,忽然不知為何,竟將心中所想道了出來。

驚慌道:“觀長,我……”

觀長胸口起伏劇烈:“出去。”

“是。”管事姑姑小心翼翼看了眼觀長臉色,見她閉目沉默,似是真的不願多加計較,便飛快出了門,把門掩好。

門外,管事姑姑對著漆黑夜色長歎了一口氣。

多少年了,再未將這個稱呼叫出口。

也不知是怎的了,許是今日受到的驚嚇太大,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吧。

聽著管事姑姑離開的腳步聲,莫名又坐起身。

開了內室的石牆,裏頭燈火明亮,重重蠟燭掩映之下,裏頭赫然呈現幾座祭碑。

“多少年了,他們終於出手了。”莫名眸光閃閃,燭光徹夜長明,“我等這一刻,真的太久太久。”

廣姝很快得知二王手下出手的消息:“觀長呢?她人如何?”

屬下立即道:“閣主,觀長無事,現下已安睡。”

廣姝微微鬆口氣:“這就好,觀長有無繼續追查下去?”

屬下麵麵相覷,隨後領頭的人繼續道:“觀長對外宣稱隻是天幹物燥,山上楓葉聚積較多,不慎裹挾了廚房未燃盡的火星子,這才引起大火。看樣子,並無繼續追查的意思。”

廣姝點頭:“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沉得住氣。也罷,你們先下去,日後繼續緊跟二王動靜。”

“是!”

一行人退下,另有一黑衣小子繞了亭廊上前回話。

摘了麵罩:“秉閣主,那趙秀帶了人往貓水鎮方向繞道去了。”

“貓水鎮。”廣姝柳葉眉緊緊擰起,“可有查到為何前去?”

小子上前耳語一陣。

廣姝點頭,揮手:“行,知道了,下去吧。”

趙秀不熟悉地形,加上山路馬匹難以施展腿腳,因此步行定是要耽誤不少功夫。

翌日一早,廣姝帶了人騎快馬,抄遠路去往貓水鎮。

活捉趙秀,她可就立大功了。

扶尚那邊,亦派了人前去報信。

隻是扶尚早已帶了人趕往貓水鎮,實地探查災情。

兩方信息交匯就此錯開。

作為三王爺的手下,體恤民情適當援助,才是踐行三王爺愛民的正確之舉。

“如今三王爺仍是下落不明,我等前去救援他的子民,也算是完成三王爺的心願。”修整時,通身髒兮兮的南憶喝了口水,歎氣。

一拳頭揮到他脖頸上,嘴裏的水盡數噴了出來。

“你小子說話咋那麽奇怪呢?”同隊一小夥子道,“啥叫心願?三王爺一定還好好的,我們這是完成三王爺交代的任務!”

傷勢已經大好的李羽笑著道:“南憶這小子,一天天竟尋思沒好的事。”

南憶嗆得一直咳嗽,臉憋得通紅。

“三王爺一直沒找到,他要是健健康康的,活著的心願也是心願嘛!”

“你還說?”

一行人吵吵鬧鬧,李衷忽然抬手:“靜!”

眾人立即收拾東西,隱蔽於山林之中。

“是馬的動靜!”南憶道。

打頭一名黑衣烏發,模樣矜貴的男子,腰側配一把長劍、一把鋒利匕首,座下馬兒渾身烏黑,隻眉心一點白,雄壯矯健,帶著人迅疾而來。

“是閣主!”李二驚喜道。

“閣主!”南憶一行人紛紛從山林裏出來,之前李衷收到閣主密信,命令他帶著人先行趕往貓水鎮救災。

不曾想閣主動作也這麽迅速,大家夥就這麽在路上相聚了。

扶尚帶著人勒馬停歇。

馬兒嘶鳴陣陣,一群人跳下馬。

武征閣雖是卿欲閣底下的分支,但大家同被扶尚統領,私底下都認識,不少人都私交甚好,是敢將後背交予對方的人。

互相打過招呼,扶尚直入問題:“災情如何?”

李衷沒含糊,立即稟報:“如今已挖掘出八十餘具屍-骸,官府報備失蹤三十四人,多為老人婦孺,剩餘的還在家家戶戶實地統計。另外,貓水鎮以南,靠近湘水支流的沿二村受災最重,且還有擴大災情的趨勢。”

扶尚皺眉,聽後問道:“巡廉官來了?”

這事李衷也有所耳聞,點頭應是:“他是此次前來救災的最大的官。”

至少目前是。

“從六品。”李衷補充。

從六品,不算太差。

扶尚微點頭,算是了解:“他們怎麽處置活下來的災民?”

李衷道:“分設救災區,受傷的交由當地大夫抱團治療,一應草藥暫時由官府墊押;未受傷但無家可歸的災民暫時借宿最近的大貓村,隻是大貓村過於靠近災區,屬下擔心大貓村也有危險。”

扶尚聽得皺眉。

這個安排,按照就近原則不為過。

隻是太近,終究危險。

“先去看看。”

閣主不先休息一下嗎?

南憶迅速收起水壺,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打馬而上,緊跟閣主腳步。

前行大約十裏,扶尚忽然勒馬,南憶探頭一瞧,遠遠望過去,一個男孩趴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