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不可能有奸夫
“你到底是誰?”方小山雙手抓住鐵欄杆,手背上的青筋爆出,眼神變得非常淩厲,慕軒這會兒更加確定,他就是從前那個經常同自己打架的方小山,他現在的表情與那時候發狠時非常像。
“你說呢”慕軒低低說一句,抬手將自己的衣衫脖領子往兩邊一分,油燈雖然昏暗,但方小山還是看得非常清楚,柵欄外這個人的兩邊鎖骨都有一道非常奇怪的傷痕,好像他的鎖骨曾經被什麽利器刺穿過。
“是你”方小山驚呼一聲,聲音大得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趕緊左右望望,而後壓低聲音,“方無銘,你怎麽會在這裏?”
慕軒微微一笑,說:“我還欠你一條命呢,得還給你”
方小山的臉上肌肉微微一震顫動,而後故作平靜地說:“我沒有謀財害命,用不著你幫我”
慕軒不以為意,說:“我知道你沒殺人,可沒殺人不等於你就沒事。”
方小山皺皺眉說:“陽穀知縣謝枕亭是個清官,他絕不會誣賴我的”
慕軒點點頭說:“我相信,但是目前這件命案不容易找到真凶,你要是能配合一下的話,可以早點離開這裏。方老爹還好嗎?”
方小山“嗯”了一聲,說:“還好,還能下地幹活。”
慕軒笑笑,說:“你總不希望方老爹趕這麽遠的路來看你吧?”
方小山遲疑了一會兒,問:“你想知道什麽?”
慕軒直截了當問:“你那晚究竟到哪裏去了?”
方小山臉色一紅,再次遲疑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的說:“去見一個女子。”
慕軒恍然大悟,原來是去跟女人私會了,難怪不肯在大堂上供出來,看來是想替那個女人保密,他臉色趕緊嚴肅一些,免得方小山臉上掛不住,說:“不方便讓她到堂上替你作證?”
這是肯定的,如果那女人是有夫之婦的話,到堂上來豈不是自投羅網?沒準就跟方小山一起被當奸夫yin婦給處置了。
——為什麽是有夫之婦,而不是青樓女子呢?
——如果是青樓女子,似乎不會那麽在乎名聲的,就算方小山要為她遮掩,恐怕那女子自己也會前來作證了。
——說不準是那青樓女子不願意惹禍上身呢?
——這個世道,青樓女子有時比良家女子還要講情義,素質高著呢
方小山忽然歎了口氣,說:“她是個更夫的女兒,我兩個月前偶然認識的,我回去跟爹說要娶她,我爹不肯答應,說路太遠,而且是個更夫的閨女,他要給我找個好的,我不願意。那晚我忍不住去看她,他爹不在,我就留在她那裏了,要是被人知道,她就——”他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慕軒心知肚明,幹柴烈火在一塊兒,肯定燒著了,一旦被人知道那女孩子沒出閣就做出這種事來,鐵定會被人戳脊梁骨,方老爹那裏更不願意接受她了。
隻是,這個傻小山,你這樣維護她,沒準把你自己弄成殺人犯了。
他想了想,說:“要是我保證讓她來給你作證之後不讓人知道她的事情,還想辦法讓方老爹接受她這個兒媳婦,你願意說出來嗎?”
“真的?”方小山臉上閃過驚喜之色,而後又有些遲疑了,上下打量一下慕軒,這才說,“她叫胭脂,住在虎爪街最西頭。”
胭脂?慕軒一愣,心說還真有女子叫這個名字啊
“你沒挨打麽?”慕軒看看方小山不像是挨過板子的樣子,那個謝枕亭還真是個好知縣,對他這個凶嫌還挺好說話的。
方小山苦笑一下,說:“錢捕頭帶著捕快抓我,我就把這次帶的十兩本錢銀子都給了錢捕頭,求他幫著通融一下,過堂的時候謝知縣沒讓打,不過班頭劉羅說要殺殺我的威風,建議知縣打我二十大板,知縣沒辦法答應了,我當時很害怕,誰知那二十大板打在屁股上聲音響得很,但我卻不覺得疼,像被小竹片抽了幾下,想必錢捕頭幫我打點過了,那個劉羅隻是做做樣子。”
慕軒一聽,就知道這陽穀縣衙裏雖然謝枕亭是個清官,但底下這些衙役捕快未必都服他,堂上這做派,分明是劉羅在向謝知縣示威嘛
想明白這個,他心裏就有主意了,對方小山說:“你安心在這裏等著,我去想辦法找胭脂姑娘來給你作證”
方小山點點頭,很鄭重的說:“如果沒辦法幫她保密,就別讓她來了”
慕軒說:“你放心,我會看著辦的。那我先走了。”
方小山看他起身離開,忽然低聲喊:“等等”
慕軒停步轉身,問:“還有什麽事?”
方小山看著他的臉,問:“方無銘,你為什麽相信我沒有殺人?”
慕軒微微一笑,說:“還記得當年咱倆老打架嗎?”
方小山說:“記得,我比你大,卻老是打不贏你。”
慕軒笑容中帶著莫名的溫暖,說:“你力氣比我大,身子比我壯,卻老跟我打個平手,因為你從來都是隻靠蠻力,不像我會動腦子。”
方小山“呸”了一聲,說:“什麽動腦子,你就是搞陰的,插鼻孔、扯耳朵、踩腳丫什麽的都來,沒看見你那麽卑鄙的”
慕軒笑著點頭,說:“沒錯,跟我打架都不知道玩陰的,你怎麽可能想出那麽複雜的殺人方式?你要殺人,錢大郎肯定隻能是被你掐死的你呀,還是不會動腦子啊”
說著,他像是非常遺憾的搖搖頭,轉身施施然走了,方小山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明白過來,嚷道:“我說,姓方的,你是誇我呢,還是損我?”
慕軒向錢四告辭離開,卻不忘暗中給錢四塞了十兩銀子,錢四笑得眉毛都快要飛起來了。
回到客棧,凝珮問起,知道那人正是夫君少年時的冤家對頭,不由也替他擔憂——這個“他”是指方小山,人家雖然少年時老跟慕軒為難,但關鍵時刻可是救了慕軒的,慕軒要是那時出了事,自己上哪去找這千年才可能遇到兩回的極品夫君?所以,她對那個方小山還是很具好感的。
“怎麽才能讓胭脂姑娘幫方小山作證卻又不傷了她的名聲?”凝珮想了好久,覺得這個還是挺有難度的。
慕軒卻笑笑,說:“這事還得老婆大人跟晴蓉幫我”
凝珮一聽自己幫得上忙,頓時來了精神,慕軒在她耳邊嘀咕了好一陣,凝珮嬌媚的橫他一眼,說:“我的夫君好狡猾呀”
慕軒嘿嘿一笑,說:“我娘子這種絕代佳人,我不狡猾些,可還真難騙到手啊”
凝珮一咬下唇,伸兩個手指過來擰他的腰間軟肉,其實她心裏是非常受用的,慕軒齜牙咧嘴的同時,卻對自己的用詞很是惶恐:絕代佳人?好像不太吉利呀
第二天一早,慕軒帶著小五來“全安武館”找陳三其,跟他商議了一陣,陳三其就帶他們來到了虎爪街上的“不過崗”酒樓,找了兩個雅間,陳三其一個人走了,慕軒在其中一間等著,小五回客棧了。
慕軒等了足有一個時辰,陳三其回來了,跟他一起來的有三個人,都是坐小轎來的,慕軒將他們迎進雅間,陳三其給雙方引見,慕軒此刻成了回鄉成親、攜眷入京的錦衣衛百戶方勝,而對麵那個身形高大、臉龐圓圓的四旬儒生就是本縣父母官謝枕亭,他帶著的那個矮個子山羊胡儒生是他的刑名師爺沈白陶,另外那個穿著員外衫的是本城富紳陳非複,他是陳三其的本家,跟謝知縣關係匪淺,陳三其就是請他一起將謝知縣跟沈師爺請到了這裏的。
雙方見過禮之後落座,陳三其卻開門站到了外麵,謝枕亭他們有些奇怪,慕軒隻當不知道,開門見山,說自己聽說了錢大郎遇害的命案,他覺得這案子有些蹊蹺,而且那個凶嫌方小山正是他故鄉滕縣人,出於同縣之誼,他想請謝知縣幫忙查明真相。
謝知縣聽他說也是滕縣人,暗自一驚,心想幸好自己沒有對方小山屈打成招,他歎一口氣,說:“不瞞方百戶,本縣也覺得這中間有蹊蹺,隻是那嫌犯始終不肯說出那晚他上哪裏去了,本縣一時也非常為難。”
慕軒就說:“這個,方某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隻是那方小山擔心牽連對方,壞了對方名聲,這才拒絕明言。”
謝枕亭更是吃驚,看來,錦衣衛還真不是無能之輩,自己千方百計得不到的消息,他居然都知道了,真是不簡單哪
他於是虛心求教,慕軒就將胭脂姑娘跟方小山的事說了,謝枕亭說:“要洗清方小山的嫌疑,就得那位胭脂姑娘上堂作證,她要是不肯上堂,可就麻煩了。”當著對麵這個錦衣衛百戶的麵,他自然不會說不肯上就得押上堂去之類的話。
慕軒拱手說:“正因為這個難處,才麻煩謝知縣與沈師爺來這裏。”
謝枕亭和沈師爺都是一愣,一直站在門口的陳三其卻忽然進來了,說:“來了”
誰來了?謝枕亭他們都很奇怪,難道還有什麽人被請來商議此事?
但陳三其將門關上了,而後將靠北牆的窗打開了,謝枕亭他們奇怪的看著他做這一切,正想問怎麽回事,陳三其忽然衝他們搖搖手,而後做出側耳傾聽狀,謝枕亭他們也不由自主豎起耳朵聽,就聽隔壁一個女子聲音急切地問:“小山哥怎麽啦?”
一個非常悅耳的女子聲音柔聲說:“你小山哥目前還沒事,但如果胭脂姑娘不能為他上堂證明他那晚沒有殺人的話,他可能會很麻煩。”
謝枕亭他們立刻都明白了,沈師爺看看桌上擺著的筆墨紙硯,終於知道該做什麽了,拿起筆來,飽蘸墨汁,開始寫了起來。
那邊胭脂姑娘沉默了一會兒,說:“要是能幫他洗清罪名,我願意上堂。”
悅耳的聲音說:“可他擔心你無端被壞了名聲,所以至今不肯說出與你的事。”
胭脂姑娘深深歎息一聲,說:“人命關天,他可真傻”但聲音中也滿含著感動。
悅耳的聲音說:“他是傻,不過有這樣一心一意維護姑娘你的好男子,姑娘真是幸運。我夫君答應幫他洗刷罪名,而且幫他說服他爹答應你倆的婚事。”
謝枕亭這會兒聽出來了,想那個悅耳的聲音的主人莫非就是方百戶的新婚娘子?
“哎呀——”,胭脂姑娘輕呼一聲,卻不知是害羞還是歡喜。
方夫人在問:“那姑娘能告訴我,那晚你小山哥什麽時候到你那裏,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胭脂姑娘想想,說:“我記得我開門讓他進來之後,外麵就響起了二更鼓,他走的時候四更鼓剛剛敲過。”兩人第一次做男女之事,折騰了很久,她之後一直沒睡著,聽見四更鼓響,才把他推醒了,讓他趕緊走,免得被她爹爹發現。
方夫人又問:“那你小山哥來時有沒有說什麽?”
胭脂說:“他喝了不少酒,說進城時碰見了錢大郎,錢大郎非拉著他喝酒不可,他們離開酒館後,錢大郎還拉著他說個不停,到了運來老棧還沒完,小山哥就把他送到了後尾街的街口才折回運來老棧。”
謝枕亭和沈師爺不由得麵麵相覷,後尾街在錢大郎家所在的虎尾街前麵,方小山戌初時分住進運來老棧,如果他所言不虛,那錢大郎戌初之前就已經到了後尾街,一街之隔,他回自己家應該花不了多少工夫,可錢氏卻說他根本沒回去過,要不是錢大郎中途又有變故,就是錢氏在說謊。
謝枕亭衝沈師爺點點頭,沈師爺就停筆,將那寫滿字的紙拿起來吹吹,站起身來交給陳三其,並將筆給他,說:“煩勞陳爺”
陳三其說聲不敢當,拿著紙筆開門出去,接著就聽隔壁傳來胭脂姑娘的詫異之聲,而後,陳三其很快回來了,那張紙上已經多了胭脂姑娘的花押。
接下來,慕軒跟謝枕亭他們商議案情,覺得有必要好好查查錢大郎的娘子錢氏。
不過,調查錢氏的結果好像不樂觀,因為,假使是錢氏殺害自己的丈夫,那她必然得有同夥,因為錢氏一個弱質女流,想要把身材高大粗壯的錢大郎移屍小井巷又不驚動任何人,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要說錢氏有什麽奸夫之類幫她,更加不可能,因為,虎尾街一帶的人都知道,錢氏是個貞烈女子,絕對不可能有奸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