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撲朔迷離

第九集撲朔迷離

凝佩帶著扮成丫鬟的依婕和梅兒來到葛家,沒進門,因為鳳夕已經在門房等著了,見她來了,她很是高興,隻帶了個小丫鬟,就拉著凝佩去離葛家不遠的慈仁寺燒香。

大過年的,各寺廟裏的人本來就不少,這慈仁寺裏的就更多些,慈仁寺原名報國寺,遼代就有了,但本朝初年坍塌了,成化二年才又重修的,成化帝生母周太後自幼失散的堂弟周吉祥出家為僧,之後被找著了,皇家就從內庫撥款擴建了報國寺,改名為慈仁寺,讓周吉祥當了住持,目前這位住持大師是朝廷僧錄司左善世,很多朝臣的家眷要燒香拜佛的話,自然來這裏比較多。

擴建後的慈仁寺規模宏大,有七層殿房,錯落有致,氣勢雄偉,後院建有毗盧閣,閣高三十六級,周圍建有長廊,香客可以登臨遠眺,不但京師之景盡收眼底,連盧溝橋上的行人坐騎之類都看得清楚;毗盧閣裏收藏著一尊窯變觀音,據說是鎮寺之寶,它和寺裏兩株金代所栽的雙龍奇鬆同列為慈仁寺“三絕”。

鳳夕看來是經常來這裏的,帶著凝佩入寺賞鬆,登閣觀景,興致相當之高,凝佩覺得她一番好意,自然不便掃她的興,不過那個毗盧閣實在高了些,以她目前的狀況,上下一趟確實有些吃不消,下來之後鬢角項間香汗細細,覺得有些氣喘。

“姐姐,到我那裏歇息一會兒吧!”鳳夕變得善解人意,凝佩覺得這是她最大的變化,當然不會拒絕。

來到葛家,下人告訴鳳夕,老爺赴宴還沒回來,鳳夕就將凝佩帶到了她的臥房,她原本想要讓凝佩上床睡一會兒,但凝佩想到這是她跟她丈夫的臥床,況且她丈夫說不準會突然回來,自然不會答應,鳳夕也不勉強,給她沏了壺茶,跟她說說話。

說著說著,鳳夕就哭泣起來,凝佩這才知道,原來鳳夕的男人葛世寶對她一開始還算好,可是很快就對她膩了,抱怨她床笫之間像個死人一樣,而且永遠都是一成不變,他於是經常跑到煙花之地眠花宿柳,回來之後還經常打罵虐待她,最令她難以忍受的是,他不但將她帶來的幾個陪嫁丫鬟全部搞上了,甚至經常在她麵前跟這些丫鬟胡天胡地一番,在這樣的日夜折磨之下,她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要不是想著逢年過節她還能見見娘跟弟弟妹妹,她真想一死了之。

凝佩原本聽她說起夫妻間的閨房之事感到尷尬,但後來越聽越覺得氣憤,對鳳夕也就越發的同情與憐惜,她輕輕將鳳夕抱在懷裏,拿絲帕給她擦著淚水,而鳳夕靠在她懷裏,非常無助,凝佩嗅到她身上濃鬱的香氣,漸漸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格外激烈,尤其是鳳夕的手在她的耳後胸前揉搓著,還越來越往下,凝佩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燙,越來越無力,腦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隻聽鳳夕輕言細語的說:“姐姐,沒有男人,咱們姐妹一樣可以很開心的。”

凝佩覺得她很不正常,奮力推開她,卻發現自己身子軟軟的,快坐不住了,眼前晃動著鳳夕詭異的笑容和她掌中一根像短笛一樣的東西,耳邊是她溫柔的話語聲:“姐姐,妹子會讓你很快樂的。”

“嘭——”,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一個身影一晃就到了近前,一把將搖搖欲墜的凝佩抱入懷中,而後反手一個巴掌抽在鳳夕的臉上,再啐她一口,罵道:“無恥的東西,敢害我姐姐,我等著看你怎麽死!”

來的正是梅兒,她跟依婕一起留在小客廳裏,那個自稱杏兒的丫鬟陪著她們閑聊,那丫頭還真是能說,說了兩刻多鍾都不帶停的,依婕跟她閑扯,悄悄給梅兒遞個眼色,梅兒說要去上茅廁,抬腿走人,那個杏兒臉色一變,伸手來拉她的衣衫,梅兒的身形一晃,早就沒影了。

她來到臥房外聽動靜,結果正好聽見那個鳳夕的胡言亂語,她情急之下就踹開門闖進去了,門口原本有兩個丫頭守著,被她一巴掌一個扇翻在地。

她抱著凝佩出來,來到小客廳門口時,那個杏兒還在跟依婕糾纏,她一怒之下喝一聲:“別跟她客氣,扇她!”

依婕一看凝佩人事不知的樣子,心中大急,那還會跟人客氣,一個耳光扇過去,杏兒當場就撲通倒地,人事不知了。

兩人急著出來,將凝佩送上馬車,負責趕馬車的是樊兵,一見情形不對,眼都紅了,要不是現在急著趕回去,他就抽刀殺進葛家去了。

匆匆忙忙回到沈家,慕軒已經到家了,正在廳裏跟晴杉她們說話,一見梅兒抱著凝佩慌慌張張進來,嚇了一大跳,趕緊將凝佩接過來抱進房間,聽梅兒的敘述之後,仔細檢查凝佩,最後確定:“佩兒隻是中了一種迷香,她現在睡著了,心律、脈搏之類都正常,等她醒了應該沒事了。”

在等凝佩醒來的過程中,慕軒做了好幾件事,第一件就是找人去查探葛世寶一家子,葛家與什麽人來往密切也在關注之列。

晴蓉驚魂未定,拍著胸口對依婕說:“殷家姐姐,幸虧你跟三娘去了,要不,小姐可就麻煩了。您怎麽知道那個葛家婆娘有問題?”

真伊、槿兒她們也都很好奇,連帶慕軒也想聽聽依婕的解釋了。

依婕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說:“我也不敢確定她就有問題,隻是總覺得她有幾次看凝佩姐姐的眼神有點怪,還有,雖然她跟凝佩姐姐久別重逢,但現在畢竟是過年,她家應該會有不少事吧,她那麽急著跟姐姐見麵好像有點說不過去,而且,咱們這裏剛剛有白事,咱們都不太好意思出去串門,她倒好像全然不在意,這就太不合常理了。我也隻是提防一下,並不敢肯定。”

不但真伊她們對此讚歎不已,就是慕軒也不由得向她翹起了大拇指,依婕表麵上嫣然一笑,心裏卻是暗叫僥幸——這一次要是凝佩或者孩子出什麽事,那自己可就是方家的罪人了。

“啊——”,凝佩驚叫著醒來,看見眼前是慕軒滿是關切之色的臉龐,她的一顆心總算正常跳動了,“軒郎,鳳夕她——”她怎樣?凝佩真是覺得難以啟齒,鳳夕她怎麽會變成那種樣子,讓人都不敢想象了。

“她嫁到葛家一個多月後,葛世寶就開始三天兩頭打她,葛世寶原本就是個紈絝子弟,逛青樓是家常便飯,鳳夕為此很是痛苦,據說有一次沐浴居然睡著了,差點溺死在浴桶之中,我覺得更像是她想尋死;後來她開始沉迷於刺繡,有時候整天沉浸其中,似乎那樣才覺得舒服些,尤其是在遇到那個號稱‘針神’的刺繡大家秦七姑後,對刺繡就更加著迷,有時跟那個秦七姑整日整宿探討刺繡,很明顯,她把刺繡當成了逃避的方式。”慕軒麵無表情地說著,京城的弟兄的辦事效率相當高,才隻兩個時辰,自己就知道了很多東西。

凝佩的眼中含著淚水,看著自己的男人,卻聽他忽然咬牙切齒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你原諒她,我原本也同情她的遭遇,但是,我不能原諒她對你的傷害。”

凝佩伸手去拉他的大手,慕軒緊緊握著她的纖手,說:“我不想睚眥必報,不過,她跟盧氏來往密切,而且她也把秦七姑引見給了盧氏,我們會沿著這條線一直查下去的,如果事情跟她有關,我不會手下留情。”

慕軒說得非常平靜,但凝佩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如果大哥的死真的跟鳳夕有關,那慕軒肯定不會放過她,而在這事上,自己還能為鳳夕說話嗎?還會為她說話嗎?

慕軒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說:“不要為這個煩惱,每個人都得為他自己所做的承擔責任,誰也不能例外。”

每個人都得為他自己所做的承擔責任,沒錯!不過,有些事該找誰承擔責任還真不容易。

慕軒回來之前,已經接到消息,候選太子妃之一的張氏的兩個弟弟張鶴齡、張延齡逛街差點被人綁架,幸好慕軒早就安排人暗中保護,這才沒讓對方得逞,對方五人三個被活捉,兩個脫逃,而負責追蹤對方的人發現,逃脫的兩個,一個跑進了慈仁寺,另外一個跑到了一處私宅中——後來知道那私宅的主人叫萬三兒,他是內閣首輔萬安的管家的堂侄。

慕軒之前之所以沒有告訴太子要派人保護那些候選女子的家人,一是人數實在太多,保護不過來,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想給對方一些機會“下手”,這樣他才能順藤摸瓜。

“他們畢竟還是孩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利用他們?”凝佩對夫君這種置小孩子於危險境地的做法很是不滿,“而且萬一他們出了事,那對方不是一樣能嫁禍太子?”

慕軒臉色有些尷尬,說:“我也隻是這麽提防,並不一定說他們就會對張家的孩子下手。”說實話,他對張家那兩孩子還真沒什麽好感,這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張氏做了皇後,她爹張巒就被封為壽寧伯,去世後追贈為昌國公,這都沒什麽,隻是張鶴齡後來成了昌國公,張延齡也封了建昌侯,兄弟倆仗著姐姐是皇後,貪婪驕狂,橫行不法,甚至跟周太後的弟弟——同樣貪婪驕橫的長寧伯周彧爭奪莊田利益,兩個外戚家族紛爭不斷,還曾在京師聚眾械鬥,震驚了朝野上下,而弘治帝因為皇後的關係始終沒有追究他們兄弟的責任,致使朝野綱紀屢屢敗壞,群臣議論紛紛。

張鶴齡、張延齡兄弟倆把皇宮當作自己家,進出隨意,張鶴齡還居然穿戴皇帝冠服,太監何文鼎拿金瓜阻止他,並向弘治帝舉報兄弟倆的不法之事,結果張皇後故意激怒皇帝,派人將何文鼎活活打死了。

弘治帝駕崩後,李東陽上書揭露張皇後兩個弟弟幹的壞事,張皇後惱羞成怒之下,唆使兒子要殺了李東陽,幸虧朱厚照沒聽娘的,隻讓李東陽罰俸了事;而張延齡的女兒後來還嫁給了第六十三代衍聖公孔貞幹——孔貞幹母親正是李東陽的女兒。

正因為曆史上的這些事,慕軒才覺得將來的張皇後未必是一個溫良賢惠、不幹涉政務的好皇後。

“可是那些畢竟還沒有發生呀,你不能拿還沒有發生的事來懲罰這兩個孩子!”凝佩對這兩個孩子的維護之情非常明顯,不知是不是因為她也將為人母的關係。

“是是,老婆大人,我以後一定注意!”慕軒隻好對未來的孩子他娘陪笑臉,現如今,隻要凝佩跟孩子沒事,一切都好商量。

謀劃綁架之事跟萬安有關聯看似是肯定的——萬安攀附萬貴妃,那他替萬貴妃出頭也很正常,不過這事恰恰很不正常,萬安攀附萬貴妃不假,但萬安一向膽小怕事,做了內閣首輔之後,做的壞事肯定有,但算不上大奸大惡,這個時候他居然會為萬貴妃出頭對付太子,他有那個膽嗎?

另外那個跑進慈仁寺,是否意味著跟周太後那個住持堂弟有關呢?周太後可是成化帝的親娘,朱佑樘的親奶奶,當初朱佑樘還是在她宮中由她撫養的,為了他,她可是跟萬貴妃對著幹過,她會在這種時候害自己的孫子嗎?這麽做對她有什麽好處?假使是周吉祥,他會跟自己的太後堂姐對著幹嗎?

慕軒覺得,設計綁架的人肯定是預料到了萬一失敗肯定會有人順藤摸瓜追查,對方把火燒到萬安跟周太後身上,不是想嫁禍於人、轉移視線,就是想給太子樹立更多的敵人。

所以,這事,還得從長計議,當然,他早就派人去向朱佑樘送信了,必須嚴密保護張氏,既然對方向張家兩兄弟下手,那也很可能會對張氏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