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借刀殺人與無間道
炮聲漸歇,餘煙嫋嫋。
印加人的這一輪炮擊,來得很快,去得更快。轟擊的時候固然如夏日暴雨般猛烈壯觀,但結束的時候也如雲銷雨散般果斷幹脆----附魔炮彈畢竟是相當昂貴的奢侈品,他們的軍火庫裏似乎也沒有多少庫存。
因此,片刻之後,遠處高地上的炮口就再次恢複了沉寂,飛騰的塵埃也漸漸飄落。惟有那漫天的紫色魔法靈光,依舊如晚霞般燦爛奪目。而那層半透明的乳白色霧氣,也在精靈軍陣地上擴散、漫步,始終戀棧不去。
灰頭土臉的精靈軍士兵們,如土撥鼠一般從戰壕中探出腦袋,互相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然後摸摸完好無損的四肢和軀體,紛紛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劫後重生的歡呼,為自己能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僥幸逃生感到慶幸不已。
而那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隨軍法師和牧師們,卻個個都是一副仿佛世界末日降臨的絕望表情。盡管,從外表上看,他們除了衣服上落滿塵土之外,同樣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剛才的炮擊給他們帶來了怎樣的打擊。
雖然不是每一個家夥都辨認出了這層乳白色霧氣的真麵目,但是無法接觸魔法網絡的事實卻是明擺著的----所有的法師和牧師都變成廢物了!
“看來真的是改進型的,居然不能被風吹散?”
迎著湖麵吹來的清風,丹尼爾望著縈繞在頭頂上的密斯拉之霧,不由得眉頭緊鎖。
他本來還寄希望於這該死地密斯拉之霧會被高原上永不停息的凜冽寒風刮走驅散,可是現在看來。這玩意卻偏偏比路燈柱子上的小廣告粘得還要結實……
乳白色的霧氣雖然如輕紗一般若有若無,並不能阻斷視線。但在丹尼爾的金色瞳孔裏,卻如同一道密不透風的鐵幕般堅實,將自己和勝利牢牢地隔離了開來。
“不知道這麽大規模的密斯拉之霧會持續多久……要是能拖到法術效果消散就好了。”
丹尼爾抬頭望了一眼對麵的敵軍陣線,欣慰地發現沒有任何異常的動靜。在剛才那一場血肉磨坊般的短兵相接之中,印加人地雜牌軍士兵已經被連綿的白刃戰、霰彈炮和精神魔法攻擊硬生生消耗掉了一大半,剩下地恐怕也是士氣低迷、軍心渙散,隨時都有嘩變的危險----假如特庫姆塞還要繼續發動攻擊的話,就得動用自己最寶貝的禁衛軍了,在確認對手的受創情況之前。想來一定會很猶豫吧。
當然,丹尼爾並不認為特庫姆塞這個絕世名將會如此不智。為保存實力而優柔寡斷到了放棄戰機地地步。但眼前殘酷的現實,卻又逼迫他不得不作出如此幻想----否則就真的沒有任何一絲光明前途可言了!
他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四下裏來回張望,想要發現什麽能夠鼓舞信心的事物。可看到的卻偏偏盡是些令人沮喪的情形。
那個用來製造精神魔法風暴的華麗魔法陣,由於被切斷了汲取能量的來源,眼下已經和構築它的金銀寶石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同時帶走地還有五十多名法師一天所能記憶的全部法術;隨軍魔法師們個個都紅著眼睛,緊緊抓著不聽使喚地魔法杖,拚命往裏麵灌輸著能量,結果卻接二連三地因為魔力反噬而先後吐血昏迷;簡陋肮髒的野戰醫院裏,充斥著撲鼻的腐臭和垂死傷員的哀號,失去神術的牧師對著正在大出血的傷患。完全是束手無策。就連裝在小玻璃瓶裏的治療藥水,也不再散發出令人安心的淡藍色光澤。而是暫時變成了普普通通的蒸餾水……
丹尼爾無奈地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趁著最終決戰尚未打響之前的短暫空隙,又繼續巡視起了這片殘破地陣地。
或許是由於附著密斯拉之霧地技術過於尖端,生產工藝還不太成熟的緣故,印加人這一輪發射過來地附魔炮彈之中啞彈頗多。有的在爆裂之後卻沒有散發出霧氣,還有的根本就沒有爆炸,整個兒囫圇著滴溜溜地滾上兩圈,便靜靜地臥在了泥沙之中。
丹尼爾慢慢地踱到一枚未爆彈跟前,不顧衛兵的勸阻。執意彎下腰去。用佩劍的劍鞘撥開上麵覆蓋著的那層浮土,彈體表麵鑲嵌篆刻的符紋被暴露出來。那精致而華麗。仿佛工藝品一般添加了不少多餘修飾的完美主義雕刻風格,登時令他心頭為之一驚。
“天啊,這做工!難道……”
顧不得觸發爆炸的危險,丹尼爾在隨從來得及阻攔之前匆忙蹲下身子,兩手連挖帶扒,將那枚沉甸甸的未爆彈從泥沙之中抱了起來。他吃力地將炮彈捧到眼前,視線輕輕一掃,那漂亮的黯金色瞳孔就猛地收緊成了一條細縫。
一枚再熟悉不過的綠葉紋章,竟在這秘銀和精金鏤刻的符紋中央赫然在目!
“永聚島皇家兵工廠,雷霆火炮研究中心試製,dr1991年1月,生產編號……”
小聲念出國徽下麵銘刻著的一串小字,金精靈中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站在旁邊聽著的女牧師小姐,更是驚訝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將軍閣下,這些附魔炮彈竟然是貴軍的試驗品!!!它們是怎麽流落到特庫姆塞手裏的?!軍火商走私?戰場繳獲?還是……”
她突然打了個寒戰,麵色變得煞白,毫無血色的肌膚下,血管一陣暴起抽搐,卻是再也不敢說下去了。
“嗬嗬,dr1991年10月……現在是dr1992年1月!從出廠到現在。才不過區區三個月時間而已,卻要跨越浩瀚的無痕之海(tracklesssee)、茂密的熱帶雨林和險峻的巍峨群山,從永聚島運到庫斯科前線……這正常嗎?殖民地地軍隊裏還有不少在用五十年以前生產的舊炮彈呢!”
丹尼爾淒涼地苦笑一聲,接下了話頭,“而且,這種能夠製造密斯拉之霧的附魔炮彈,還是研究狀態中的試驗品,並非量產的正規軍火!有哪個昏了頭的後勤軍官會把它們發到前線,又會有哪個白癡軍火商會夾帶這種不完善的產品到處兜售?”
他的嗓音漸漸高了起來,內中蘊涵著無限的憤懣和心酸。聽得女牧師亞娜小姐臉色由蒼白變成了純白。
“這分明是有內奸想要借刀殺人啊!還得是位高權重,能夠調動皇家兵工廠附屬機構的那種……”
丹尼爾恨恨地將這枚附魔炮彈砸回泥裏。然後滿腔悲憤地仰天長嘯,“克魯澤!你這個殺千刀地剝皮老變態,一天不給自己人找麻煩,難道就會死嗎?”就在距離丹尼爾不遠的地方,那個和他纏鬥多時地死對頭。此刻居然也在用心中最惡毒的話語,惡狠狠地咒罵著自己的上級領導。
“特庫姆塞!你這個殺千刀的卑鄙老混蛋!枉我還把你當朋友,居然玩借刀殺人的把戲……我詛咒你這輩子頭上流膿身上長瘡,生兒子沒屁眼!”
老祭司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蒲扇般地雙掌深**進泥濘之中,竭力想要支起身體鑽出來。無奈壓在他脊背上的負擔實在是太過於沉重,隨著吱呀一聲輕響,剛撐起來的身體又摔倒回地裏。如果不是曼努埃爾抽手撲倒得快,怕是要當場雙臂粉碎性骨折了。
饒是如此。他也還是不小心讓下巴磕在了一塊石頭上,一時間耳朵裏嗡嗡作響。兩眼前金星亂冒,嘴裏滿是血液的鹹腥味,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而這該死的尷尬窘況,竟然全是拜特庫姆塞的特種彈”無差別炮火覆蓋所賜:彌漫縈繞的密斯拉之霧,不僅剝奪了精靈軍的一切施法能力,也給騎在鐵蟑螂背上的印加祭司們帶來了同樣嚴重地災難,把他們統統關進了一個個鐵棺材之中----失去了最後一點調用魔力的能力之後,體虛力弱地神棍們不但無法再驅使鐵蟑螂爬離此地,甚至連卸下身上的這套重裝鎧甲都不可能了!於是,這些倒黴蛋隻能像罐頭裏的沙丁魚一樣。很白癡地戳在這一個個不會挪動又密不透風的鐵棺材裏。等待著己方攻擊部隊的救援與解放……或者是等待精靈軍尖兵的淬毒匕首,讓他們得到解脫。
而最倒黴的曼努埃爾大祭司。更是在運動中讓驟然急刹車的鐵蟑螂給拋飛了出去,隨即不幸地被壓在了自己的坐騎下麵……雖然依靠著一身重甲的防護,曼努埃爾雖然摔得頭暈眼花,倒是沒有受到太嚴重地傷害。但是無論他怎麽拚命掙紮,都被鎧甲和鐵蟑螂地雙重負荷給壓得死死的,實在是抽身不得。
在他地四周,依舊是那副地獄般的景象。短短一刻鍾的非理性群毆,就使得包圍圈中的五千名印加戰士減少到了不足兩千。滿地都是恐怖的殘肢斷骸,許多尚未完全死絕的戰士,血肉模糊癱在泥濘裏,傷勢加上狂化的後遺症,幾乎將他們的力氣統統消磨幹淨,連哀號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用來發動地毯式心靈攻擊的魔法陣雖然已經消散,但是受害者的神智和卻是再也無法恢複了。狂化魔法一結束,他們就渾身抽搐著撲倒在地,變成了殘廢或者白癡。有的趴在泥裏來回打滾,將自己變成一隻泥猴,並且做出種種白癡得不能再白癡的白癡行為;神誌稍微清醒一點的,則撕裂衣服包裹傷口,艱難地試圖爬回己方陣營。隻是大多沒爬出多少距離,就一頭栽倒,停止了呼吸---剛才那一場群架中,人人都受創不輕啊!
當然,同樣身處絕境的曼努埃爾,是絕對沒有這個閑功夫去管理他的臨時下屬了。他得先為自己的性命而擔憂。
“該死的,我都要被壓扁了……”
聽著鎧甲傳來吱吱嘎嘎的刺耳噪音,被困在其中的老祭司痛苦地呻吟出聲。雖然早在領隊衝鋒的時候,他就有了戰死沙場的覺悟。但越是萌生死誌的人,往往也就越是看重身後的名聲。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輕如鴻毛。既然已經決定奔赴黃泉,那自然會想要死得轟轟烈烈,風風光光。
而曼努埃爾大祭司當然也不例外----如果是“單騎衝陣,力壓千軍,終究因寡不敵眾,屢破敵陣之後力竭而死”,那樣的話曼努埃爾大概還能湊合著接受。但要是被記錄成“眼高手低,騎術不精,被自己的坐騎和鎧甲壓成一陀肉餅”……這,這也實在太挫了吧!
但是,無法捉摸的命運就是這樣可惡,偏偏給這位老人開了這麽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
嘣!某片相對單薄的甲葉承受不住鐵蟑螂的重壓,在一聲清脆的哀鳴之後,就此宣告壽終正寢。曼努埃爾頓時感覺眼前一黑,背上的負擔又沉重了不少,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假如甲葉繼續崩壞的話,自己怕是很快就要壓斷肋骨而死了吧!然後,還要被慢慢地壓扁碾碎,變成一攤隻有蒼蠅喜歡的生鮮肉糜……
無限的絕望之下,他艱難地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中的白色戰艦,發出了悲憤的怒吼。
“特庫姆塞!你這個該死的老混蛋!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