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戰場中的商場(續)

在騎士和魔法師橫行的黑暗中世紀,戰爭的勝負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將領的個人勇武,而士氣和補給的維持更是基本依賴於沿途搶劫。這個時代的軍隊如果在一場戰役中損失超過兩成還能繼續作戰,就可以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精悍之師了。

到了大家用火器相互排隊槍斃的時代,由於補給和訓練水平的提高,精銳部隊的標準也苛刻了許多。士兵們必須要在猛烈炮火的覆蓋下,踩著僵屍般的步子,伴隨著軍樂齊步前進,並且還要承受著如雨的排槍,進行複雜的隊形變換,死傷不超過一半絕對不能潰退----在以前,這樣高難度的任務貌似隻有亡靈法師指揮的骷髏兵才能做到。

這種戰術素養和軍隊紀律性的差距,在血戰中表現得最為明顯----深淵惡魔與地獄魔鬼之間的血戰,其實就是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無指揮、無後勤並且樂衷於自相殘殺的烏合之眾,與一支紀律嚴酷、組織完備、指揮順暢、保障得力並且在戰場上能夠團結一致的鐵血強兵之間的較量。如果不是惡魔可以用性命拚消耗,承受二十比一甚至一百比一的交換比,血戰早就輸掉了。要是雙方掌握的資源數量掉換一下,深淵怕是用不了半天就會被推平。

經曆了騎兵前哨戰、炮擊和排槍之後,現在馬賊的數量已經縮水了大約三分之一。按照一般烏合之眾的承受力,早就應該已經潰散了。隻是在戰死和餓死之間的殘酷選擇下,他們依然瘋狂地衝向了林立的盾陣----假如陷入了絕境之中,那麽一切常識都是不適用的。

真正開始潰散的,反而是毫發未傷的耐色瑞爾火槍手。這些家夥先是害怕得在射程以外提前射擊,在用完了隨身的備用槍械之後,又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的人沒有退下去裝填,而是把槍一扔就跑,直到被督戰隊攔下來為止----看著這些爛泥糊不上牆地軟蛋。菲裏一時間簡直是給氣得七竅生煙,如果眼下不是孤懸異國他鄉,每一個耐色瑞爾人都非常珍貴的話,他還真的很想砍掉幾個懦夫的腦袋來立威。

火槍隊如潮水般退下了盾牆,短兵相接的時刻正在臨近。為了預防手槍攢射,菲裏和幾個騎掃帚的魔法師也都落回了地麵。隻留下一個事先抽中壞簽地倒黴鬼升上高空繼續觀察。而一千多名土著步兵也以兩人一組的形式完成了最後分工:一個人屈身蹲下,用肩膀死死抗住塔盾。後麵的另一名步兵則把架在盾上的長矛緊緊抓攥在手中,身體略微前傾,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壓住矛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撞擊。一百尺、五十尺、二十尺……得得的馬蹄聲似乎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房上,讓大家緊張得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突然,衝在最前麵的幾名馬賊猛地一勒韁繩,戰馬嘶鳴著人立而起,在撞上矛尖地前一刻逃出生天。向著盾陣兩側回旋而去!

嗖嗖嗖!

借著疾馳而來的慣性,一排又一排黑色的物體在空中劃出一條條弧線,呼嘯著飛越屹立地塔盾。在嚴陣以待的步兵們頭上炸裂開來----曾經身為正規軍的馬賊們,自然不會傻到用血肉之軀和長矛盾陣硬碰硬。夾雜了燃燒瓶的集束手榴彈,以及用布帶捆綁了大量生繡鐵釘的**包,才是騎兵攻堅的最佳法寶。

火光閃現、氣浪翻滾,烈焰四起、彈片飛濺!

貌似堅固的塔盾長牆,瞬間便被炸出了一個個缺口。數十名土著步兵當即被炸成了斷骨碎肉,上好橡木製造的塔盾和長矛四分五裂,殘缺的肢體和內髒漫天飛舞。盡管剩下地步兵仍然頑強地堅守住了崗位,但是指揮官已經來不及調動預備隊堵塞缺口了。

望著支離破碎地盾牆。凶神惡煞地馬賊們舔著嘴唇。露出了猙獰地笑容。死傷累累之下。狂飆地熱血已經讓這些亡命之徒完全發狂。一心隻想著盡情地大砍大殺。

投擲完爆炸物地騎兵先後回旋轉向。橫穿整條戰線從兩旁退走。而後麵刻意拉開一段距離地馬賊大隊則隨即加快了速度。伴隨著一陣陣猶如野獸般地嚎叫聲。他們高高舉起閃著寒光地馬刀。一往無前地直接衝著盾牆地缺口撲來。

然而。菲裏也在這個時候完成了他地大範圍魔法。(群體恐懼術)!”

浩瀚而陰冷地精神波動在瞬間噴薄而出。無差別地衝刷著戰場上地每一個人。巨熊軍團地士兵都佩帶了心靈護符。而身為前精靈軍地馬賊也有很多依然保留了這種裝備。他們通常隻是隱隱感覺行動略微有些僵硬。就一閃而過了。

不過。他們地坐騎卻沒有這樣地好運氣----如果是正規騎兵用地戰馬。那麽大多也會在馬脖子下麵掛一副心靈護符。但是精靈軍自己攜帶地那些戰馬。早已在翻越大雪山地艱苦征程中變成了肉湯下肚。現在。他們騎地馬匹都是之前從印加人牧民手裏搶來地。相當一部分連馬蹄鐵都沒有釘上。更別說什麽防護精神攻擊地魔法物品……不少騎兵還把自己地心靈護符都給弄丟了。和坐騎一同陷入了極度恐懼之中。

於是。本來正在全速衝刺地馬賊一下子陷入了混亂。許多戰馬受驚而立。甚至將背上地騎兵甩飛出去。聚集於幾個缺口對麵地攻擊隊伍。頓時徹底解體。而衝在最前頭地幾十匹馬。幹脆被當場活活嚇死了----由於是照貓畫虎第一次施展這樣複雜地戰術性魔法。菲裏不惜工本地消耗了大量寶石觸媒。結果導致心靈攻擊地威力有些過剩……

一時間,塔盾前方仿佛成了高速公路上的連環車禍現場,馬賊們相互堆疊在一起,撞得人仰馬翻,頭破血流。幾個沒帶心靈護符的馬賊甚至發了瘋,將馬刀和子彈朝自己人頭上招呼,在這種自相殘殺的環境下,馬賊頭目們一切恢複秩序的努力都被化為烏有。

哪怕是後麵那些尚未受到影響的騎兵。也被伏倒的先頭人馬堵塞了前進道路,並且被這樣的詭異狀況給震懾住了,開始遲疑不前,甚至撥馬回轉----本來,如果他們能夠及時轉向,從兩側迂回過去。或許還可以給對手造成更大地麻煩。無奈馬賊頭目大多衝鋒在前,此刻早已陷了進去。沒有了首領的帶頭和組織,嘍羅們的戰鬥意誌當然會大打折扣,至於戰術主動性就更別提了。

結果,原本如海嘯般氣勢洶洶的騎兵衝鋒,在還沒有撞上礁石之前,就停滯了下來,化作了一灘死水……或者說,化作了一堆最好的靶子----失去了移動速度優勢的騎兵。事實上往往還不如步兵有用。

如果能在這個時候補上幾輪排槍……菲裏不由得回頭看看先前撤下去地耐色瑞爾火槍手,然後沮喪地發現,這些家夥似乎是因為此次敵人數量太多。心理狀態過於緊張的緣故,居然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裝填好彈藥!

讓土著步兵散開盾陣用長矛去捅人……這顯然也不是什麽好主意。馬賊們雖然已經沒有了繼續衝鋒的能力,可是他們還有馬刀、手槍和手榴彈。而在遙遠的後方,還跟著許多徒步的武裝流民。在這種情況下放棄陣列去打貼身亂戰,怎麽看都是極為腦殘的表現。

但是,他又不能坐視馬賊從群體恐懼術之中恢複。所以,菲裏隻好選擇了另一種痛打落水狗的方式。

“瓦希裏,現在該看你的了!”菲裏對著他的炮兵指揮官高聲喝道,“和以前一樣。快點將前麵這些活靶子統統給我打爛掉!回頭我請你喝最烈地火焰酒!”

“好嘞!有酒就好!老子早就準備好了!”老矮人抬頭隨意應了一聲,然後又弓著腰推起了炮車----早在盾牆被擊破的同時,他就帶領整個炮隊瘋狂地推動幾門口徑最小的野戰炮,準備用霰彈轟擊來堵口。

在巨熊軍團這個總地來說比較貪生怕死的集體裏,炮兵的戰鬥頻率反而比步兵高上許多。瓦希裏和他那幫一起開礦井的徒子徒孫經過連番廝殺,已經不再是會被小賊摸進自家營地,把大炮偷去當廢鐵賣的巧克力士兵,而是進化成了有膽量玩大炮拚刺刀的硬漢……與此同時,他們的酒量也隨著膽量一起進化了。以至於配給的數量怎麽也不夠解饞,時不時要找囤積有大量私貨的司令官打秋風。

伴隨著矮人炮兵們地吆喝聲,幾門兩磅炮和一磅炮碾過累累屍骸,很快便在缺口附近部署完畢,而馬賊的混亂卻還沒有結束----現在該用霰彈幫助他們消停了。

所謂的霰彈,其實就是混合了鐵釘的火槍用鉛彈,被炮手用戰袍裹成一個大包袱就塞進炮膛。幾聲巨響過後,“堆”在炮口正麵的兩百多名騎兵,統統被連人帶馬打成了肉醬。其中還包括了一大半的馬賊頭目。

正麵的敵人被打爛之後。炮火又開始向兩邊和遠處延伸。新耐色瑞爾十三州殖民地的兵員素質雖然不行,但是在軍工方麵隻要沒有狠命地偷工減料。生產出來的武器質量還是相當不錯地。青銅鑄造的野戰炮連續發射了十五輪,也沒有出現任何故障。炮火覆蓋的範圍之內,處處血肉橫飛,連泥土被染成紅褐色。但是等到炮聲平息之後,卻又是一片寂靜,連哀號聲都隨之消失----這下子,可真的是徹底消停了。

麵對前方這樣的慘狀,後麵那些還在遲疑的騎兵終於不再遲疑了,他們很有默契地發了一聲喊,隨即便撒開四蹄奪路奔逃。至於更遠處那些想來占便宜的徒步流寇,好不容易跟在馬隊的後麵氣喘籲籲地跑到了這裏,結果卻是看到了這樣一副修羅場,不由得一個個心神恍惚,呆立當場。有的甚至一屁股癱倒在草地上,意誌崩潰地放聲痛哭起來。

在菲裏看來,事情弄到這個地步,這一仗應該算是已經打完了----敵人已經喪失了鬥誌,集市和祥瑞號也解除了危險。至於進一步地追剿……草原上地散兵遊勇成千上萬,而且殺了他們也劫掠不到什麽戰利品。與其為此空耗彈藥與人命,替附近部落免費消災,還不如放任他們自生自滅比較合算。

但是,有的人卻並不這麽想。

“嗷嗷嗷----敵人要逃跑了,快上去殺啊!”

望著敵人已經土崩瓦解,熱血沸騰地科曼特將軍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吼聲一時間響徹長空,在學習大猩猩敲打了幾下胸膛之後,這個仿佛腦子裏也長滿了肌肉的壯漢縱身一躍,領頭衝出了盾牆,後麵還有幾十個和他一樣健壯的印加衛兵緊緊跟上。他們的任務原本是防護側翼,但是馬賊們一直沒有進行迂回,所以這些肌肉男也一直沒有參戰的機會。現在有機會發泄掉多餘的精力,自然是樂意奉陪。

嗆人的硝煙之中,科曼特揮舞著他那把堪比桌麵的巨大戰斧,咆哮著踏過血腥的泥濘,殺向那些連刀劍都沒有幾把的流民,在血肉橫飛之中將他們一個又一個砍成兩截。同樣操著戰斧的衛隊們,也開始了令人無比恐懼的瘋狂橫掃。

麵對這種狂野而血腥的殺戮,可憐的流民立即肝膽俱裂,沒命的向後瘋狂逃竄,甚至把自己人踩死也在所不惜。在他們的悲鳴聲和肌肉男們的咆哮聲中,這場一邊倒的肉搏很快畫上了句號。草地上又多了上千具支離破碎的屍體……雖然,菲裏覺得這種毫無意義追殺明顯是多此一舉。

不過,反正那些衛隊又不是自己的本錢,還是少操點兒心吧!

值得慶幸的是,編入巨熊軍團的那些土著長矛手依然呆在原地不動,沒有追隨老領導一起衝上去。如果他們明明領著自己的軍餉,卻照樣是唯科曼特之命是從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當然,現在的他們,其忠誠心也不見得有多麽牢靠,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完成融合……

菲裏搖晃幾下腦袋,微微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望著後方那座圍著高大柵欄的臨時集市,目光中帶著幾分熱切,又帶著幾分憂慮。

“不曉得蕾妮那邊的生意有沒有談成了?希望她的抬價水平不要太差,更不要讓別人把咱倆的私貨給騙了……我們可是冒著超載翻船的危險,吃了那麽多苦頭,才把貨物運到了這該死的鬼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