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各懷心思的“官軍”們(上)
一百四十三、各懷心思的“官軍”們(上)
一百四十三、各懷心思的“官軍”們(上)
總的來說,這個規模宏大的三路東征計劃,安排得大體上還算合理。
——深處於內陸的東山道土地貧瘠,道路崎嶇,如今也沒有什麽像樣的大勢力,就全局而言無關緊要,索‘性’丟給“外國友人”隨意折騰,順便拖住這些家夥的手腳,免得他們在別處生事。
——把戰鬥力最強悍的兩萬薩摩軍,調離攻打江戶城和橫濱租界的作戰序列,而是去‘挺’進寒冷偏僻的北陸道,貌似有些‘浪’費。但若是繼續‘挺’進東北的陸奧、出羽,就會和舊幕府勢力的最後一支‘精’銳戰略預備隊,擁有六千新式陸軍和近萬民兵的會津藩迎頭撞上。
在朝廷決心沒收德川家所有親藩領地的情況下,會津藩勢必隻能背水一戰、殊死抵抗,如果不用強悍的薩摩軍上陣討伐,很可能會吃敗仗。
——至於最為富庶繁華的東海道,原本散布著大量的幕府直轄據點和德川家譜代親藩,貌似不太容易攻打。但是在先前的討伐長州之役和京都大戰之中,幕府的直轄兵力損耗殆盡,根本無力在東海道各處天領布防。而德川家的譜代親藩,又已經大批倒戈投誠,更不能構成威脅。即便是零星剩下的幾個頑固派,也被蜂起的流寇‘亂’民包圍,頂多隻能龜縮城堡據守,當道阻截那是想都別想。
在這種敵方已經分崩離析的情況下,朝廷的東征軍基本上無需進行大規模戰鬥,就能一路推進到江戶城下。而在沿途裹挾加盟了大批地方豪族之後,兵力估計還能進一步膨脹,屆時恐怕根本不需要朝廷的統帥怎麽調兵遣將,就會有急於洗白的關東諸侯不顧傷亡犧牲,率領家族郎黨主動攻打江戶城,以此來向朝廷邀功請賞,洗脫罪狀了。
因此,這個天皇禦製的三路東征戰略,粗看起來還算比較有可行‘性’,諸位將領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不過,仁孝天皇之所以會如此安排,主要還不是出於軍事作戰上的需要,而是基於政治上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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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我評價甚高的仁孝天皇眼中,在舉行完大政奉還的儀式,刨掉了江戶幕府在法理上的存在根基之後,這個政權就已經等於是滅亡了。依舊殘存在大阪和江戶的那些家夥,不過是幾根塚中枯骨,苟延殘喘而已。估計隻待朝廷官軍一到,必然土崩瓦解……所以,一切的軍事問題實際上都不是問題。
真正的問題,在於倒幕成功之後。
對於仁孝天皇來說,推翻江戶幕府隻是一個開始,恢複朝廷公卿對國家的統治才是最終目標。
為此,就要一切都向古代的平安朝看齊,將這個國家所有的政治、宗教和經濟權利,都盡量地收攏到天皇和公卿貴族們的手中。這才是真正的王政複古,大政奉還。
而要實現這個幾乎是逆曆史‘潮’流而動的終極目標,主要的障礙有兩個。一個是已經和朝廷公卿爭鬥了上千年得跋扈武士,另一個是新近才冒出來的西洋蠻夷。
——局限於眼界和見識,思維比較保守落後的仁孝天皇陛下,並沒有把實際掌握幕府政權的大阪財閥集團,看做是一股獨立的新生力量,隻是將之視為西洋人的走狗而已。
根據仁孝天皇自己的估量,通過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決戰,這兩大障礙的當前代表——搖搖‘欲’墜的江戶幕府和耐‘色’瑞爾帝國殖民勢力,就會被搗毀得差不多了。但是,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權利鬥爭,隻要外敵一去,內部矛盾馬上就會浮出水麵。
由於朝廷公卿手中並無可靠的武力,因此此次倒幕戰爭和過去的曆史一樣,依然是由朝廷拉攏一派武士打倒另一派武士,唯一的區別是又多了拉攏一幫洋人打倒另一幫洋人——朝廷的陣營當中,那位坐擁兩萬薩摩‘精’兵的島津怒誌藩主,內心中最深的渴望絕對不是什麽王政複古、皇權重振,而是在打倒江戶幕府之後,自己再踢走朝廷開辦起一個島津幕府,以實現武人的最高榮耀。
因此,在仁孝天皇的內心深處,絲毫不懷疑島津怒誌會為了顛覆江戶幕府而浴血奮戰,但同樣也絲毫不相信這位藩主在倒幕成功之後,還會一如既往地效忠朝廷,而不是淪為下一個潛在的“朝敵”……
這在曆史上已經有過很多次非常慘痛的教訓了,如果不能預先做好提防布局的話,最後的結果通常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讓皇室和公卿白白地空歡喜一場。
而那個主動湊過來以求合作打擊共同敵人的龍巫教,雖然並未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暫時還看不出對朝廷有什麽危害,甚至還幾乎是有求必應,非常殷勤地替朝廷出錢出兵出軍械,解決了許多頗為棘手的難題。若是沒有他們的大力相助,倒幕戰爭也不會進展得如此迅速。
但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盡管朝廷眼下和這些海外盟友相處得不錯,並且得益頗多。不過仁孝天皇覺得為了穩妥起見,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最好還是立即翻臉把他們遠遠地打發出去,將這個島國恢複到過往的閉關鎖國狀態,以免養虎為患,導致最後尾大不掉,無法駕馭。
——盡管由於自信心過分膨脹,“選擇‘性’忽略”大法使用過度,導致仁孝天皇似乎具備不定期的間歇‘性’‘抽’風,以致於妄想狂發作的腦殘跡象。但反過來說,也可以理解為間歇‘性’地爆發出一定水準的政治智慧……尤其是在考慮黨同伐異、爭權奪利、布局下黑手陷害“忠良”這類嚴肅問題的時候……
所以,在此次的東征計劃中,仁孝天皇就很巧妙地摻雜進了自己的若幹政治打算。
首先,朝廷眼下最重要的支撐武力,以及未來潛在的競爭對手,坐擁‘精’兵兩萬的薩摩藩主島津怒誌殿下,被派遣去北陸、奧羽之地,和舊幕府殘留的最後一支‘精’銳軍團決戰。那裏雖然土地還算‘肥’沃,出產的物資礦產甚多,但需要鏟平的會津藩也同樣難啃,正好讓薩摩藩消耗掉一些軍力。
而且,島津家的根基,在這個國家最南端的薩摩和九州諸藩,若是沿著北陸道一路推進,就等於要跑到最北方的偏遠邊境,難以得到後方支援。即便島津怒誌能夠將這三四百萬石的廣袤疆土順利收入囊中,消化起來也會非常艱難。由於遠離自己的根據地,風俗迥異,缺乏可用關係,島津家很難迅速穩定局勢、收服人心,更不用說以此為根基來重新開幕府對抗朝廷了——西南方的薩摩老巢還要不要了?
還有一個隱藏的條件,就是眼下已經是秋季,而北陸和奧羽之地的氣候酷寒,入冬之後通常會大雪封山、道路斷絕,非但會讓習慣於溫暖南方的薩摩軍戰鬥力下降,也能從‘交’通條件的角度,徹底斷絕掉島津怒誌在舊幕府倒台之後,突然回師閃擊京都篡逆的可能‘性’……
在仁孝天皇看來,隻要複興的朝廷熬過了最虛弱的一段時間,之後的事情就沒有什麽危險了。
其次,朝廷陣營中最難‘搓’‘揉’的不穩定因素,那些由龍巫教東拚西湊起來的“海外友軍”,被仁孝天皇打發去了土地貧瘠的東山道,跟崎嶇坎坷的山路和險要窮苦的山寨較勁——這些家夥雖然戰鬥力貌似非常強悍,但破壞力也很讓朝廷公卿感到撓頭,尤其是那些野蠻彪悍的草原圖坎騎兵,先前從登陸出雲到抵達京都的這一路上,就製造出一道村鎮俱焚、人畜盡滅的大破壞帶……為了避免天下富庶之地都被這些破壞狂**摧殘,讓朝廷隻能接收一片廢墟和白地,還是讓他們去慢慢禍害一些不打緊的破地方吧
為此,朝廷在公文上很是吹噓了一番東山道諸藩的金礦,好把這些貪婪的蠻子yin*過去——盡管本國的‘浪’人武士,同樣也不是什麽遵紀守法的模範良民,一樣要沿途燒殺搶掠,搞得‘雞’飛狗跳,但破壞‘性’至少會比這些“種族滅絕專家”要稍微弱一些。
最後,走東海道一線的南路大軍,才是仁孝天皇唯一寄予厚望的對象——這一帶多為繁華富庶的村鎮城市,朝廷預訂分封給各位公卿世家的領地,也主要集中在這裏。等到東征軍一路橫掃過去,公卿貴族跟在後麵一路接收封地,以樂觀的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紮下根基。然後在消化完這一區域之後,朝廷公卿就能至少在財力和物力上,占據非常有利的優勢,從而為下一步的削藩打下基礎……
至於趁此空隙,讓倒幕眾將之中,唯一戰功顯赫又毫無家世背景的“奇兵隊”總長緋月宗一郎,在後方的京都組建一支皇家禦親兵,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亂’世須抓槍杆子的道理,朝廷也並非真的不懂,隻是嚴重缺乏最起碼的手段和效率,執行起來經常出問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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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仁孝天皇掩藏在三路東征戰略之下的這一係列小算盤,紫宸殿內在座的諸位武士首領,也不知是看懂了但卻覺得無所謂,還是壓根兒沒想透,或者根本沒時間仔細推敲,總之當堂都是一片歌功頌德的阿諛之聲,沒有誰不識趣地提出什麽明確的質疑或反對。
人逢喜事‘精’神爽,在看到計謀輕易得逞的喜悅之下,仁孝天皇樂嗬嗬地回轉到禦座上,用筷子挾起幾片泛酸的醬蘿卜,咀嚼得有滋有味。而為了喜上加喜,早已準備就緒的兩位殿上童,也隨著天皇暗中拋來的眼‘色’,起身出列,在禦前當眾宣讀起了一份頗為冗長的封賞詔書。
雖然生‘性’十分吝嗇,但是想要馬兒快跑,就得給馬兒吃草的道理,仁孝天皇還是懂得的。隻是眼下的朝廷都還要諸侯進貢孝敬來過日子,在物質獎勵方麵自然是力有不逮,所以就隻能以‘精’神獎勵為主了。
具體來說,就是又一輪鋪天蓋地的大封官。
由於在座的諸位倒幕軍高級將領,已經於進京前後通過進貢和賄賂,陸續被封賞了各種朝廷官職,為了避免發生衝突和‘混’‘亂’,一時不好再做調整,因此這一輪的封官,就以破格上尊號為主。
例如新鮮出爐的北陸道總督兼奧羽鎮守府將軍島津怒誌殿下,就被仁孝天皇特設尊號為朝日將軍,以資鼓勵。留守京都的“奇兵隊”總長緋月宗一郎,則封為夕霧將軍,以示嘉獎。此外,還有時雨將軍、雪風將軍、野分將軍、‘春’‘潮’將軍、冬雷將軍等種種名目,總之是人人有份發送,個個升官破財……
——沒錯,就是升官破財不僅官印、儀仗、朝服、令牌之類的東西一律都要自備,宣旨的欽使也需要按慣例塞紅包打賞,甚至連書寫冊封聖旨的綢緞,都要明碼標價地收錢……實在是小氣得無以複加。
所以,在這個悲催的國家、悲催的時代,隻升官是不能指望發財的,想要發財都得靠打劫……
因此,等到這一輪皆大歡喜的封官活動基本落幕之後,終於有人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陛下以平定關東之事托付於臣等,臣等豈敢違之。隻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關東之敵,距此千裏之遙,數萬大軍,每日人馬嚼裹,迎敵據戰,耗費甚多。而臣等之兵馬已於京都躑躅日久,各類軍需輜重無幾,恐難支撐……不知朝廷可有解決之策?”
在接受了“朝日將軍”的稱號封賜之後,薩摩藩主島津怒誌又朝禦座上深深一拜,很恭謹地詢問道。
突然聽到這樣的質疑,仁孝天皇的第一反應是先略帶厭惡地微微皺眉——他還真是沒想到,將領出兵打仗居然還要向朝廷討要錢糧的,以天皇陛下的思路,似乎應該是將領們向朝廷進貢錢糧才對(這種思維模式夠瘋狂吧)——然後頗為奇怪地反問道:
“……這個軍需糧秣麽……愛卿即將奔赴的北陸道越前、加賀、越後等國,雖然氣候寒冷了一些,但又不是什麽人跡罕至的荒野莽原——那裏出產的越光米,可是舉國聞名的珍品啊依照朝廷官軍之傳統慣例,隻需讓兵馬就地取材,現地調達(沿路劫掠)即可,總督閣下為何有此一問?”
根據朝廷和公卿們那種還停留於古代的觀念,軍需物資主要就是糧食,而行軍後勤基本是靠搶的。隻要沿途不是無人區,就絕對也餓不著窮不到軍士……他們還想著要北路軍順路搜羅進貢一些越光米呢
對此,島津怒誌這個真正的職業軍人,隻能抱以無奈的苦笑。
在大家都使用冷兵器打仗的那個時代,除了箭矢之外,大多數常用的兵器,都能夠長期使用而無需替換,甚至有些名刀與鎧甲還可以當作傳家寶,由爺爺傳給父親,再由父親傳給兒子……因此在戰爭時期,除了糧食之外,確實是沒有太多的大宗消耗品。
但問題是,時代已經變了。
島津怒誌麾下的兩萬薩摩軍之所以彪悍能戰,是因為薩摩藩不惜血本地給他們都換上了西式槍械火炮,但這在大幅度地提高了軍隊戰鬥力的同時,也更大幅度地提升了藩裏的財政壓力,以及軍隊的後勤壓力——薩摩藩、九州島乃至整個關西地區的所有藩國諸侯,都不具備自己獨立的軍火生產能力,每一發子彈、每一杆步槍、每一‘門’火炮都要‘花’費重金從海外進口,甚至連擦槍的潤滑油都必須用舶來貨。
而進入熱兵器時代之後,戰爭所需要消耗的物資數量和頻率也在飛速增長。不僅子彈和發‘射’‘藥’包是打一發少一發,就連槍膛的磨損老化,也是非常的迅速而嚴重,並且與戰鬥的頻繁程度成正比。
若是沒有自己的軍火生產能力,又被切斷了進口渠道,無論預先囤積的軍火再怎麽充足,也難以維持一場長期戰爭……而這也是薩摩‘精’兵一連數月滯留京都,不敢再有大動作的原因——非不為,實不能也。
若是打光了彈‘藥’,又無處補充,這幫子薩摩‘精’兵還談得上是‘精’兵悍將嗎?
在這種情況下,保障海運渠道的暢通,就成為了重中之重。但問題是從開戰一直到現在,這個島國的製海權始終都不在倒幕軍這一邊,因而朝廷陣營的軍火供給一直都是大難題。
雖然倒幕派並非沒有看到己方的這一致命劣勢,而是竭力想要取得扭轉,甚至曾經煞費苦心,通過滲透各藩軍艦和招攬海盜等方法,勉強拚湊起一些艦船。接著又利用耐‘色’瑞爾帝國的內部分裂對抗,通過龍巫教的關係拉來了這個帝國的燭堡艦隊,最後聯合起來以二比一的絕對優勢兵力,又是以有備對無備的趁夜奇襲,終於成功地在熊野灘海戰之中全殲了停泊中的幕府艦隊。
但還沒容得他們舉杯暢飲、彈冠相慶,就旋即又被佩裏提督指揮的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偷襲,打得全軍覆沒,或俘或沉,原本就隸屬於耐‘色’瑞爾帝國的燭堡艦隊,甚至整體易幟投降……屬於倒幕派的海軍力量就此毀滅殆盡,迄今也無力恢複,甚至是連一艘戰艦都沒有。
因此,舊幕府勢力和耐‘色’瑞爾遠東殖民當局,雖然在關西隻剩下了大阪這一座孤城,但海軍實力卻不減反增,依舊牢牢掌控著整個戰區的製海權,甚至還能夠建立起海上封鎖線,將對手的軍火輸入渠道基本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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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更新稍遲,明日恢複到老時間,繼續求票以資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