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的蝴蝶 一百七十五、甲府初戰(5)
一百七十五、甲府初戰(5)
一百七十五、甲府初戰(5)
當菲裏和三井龍姬的小隊伍抵達甲斐盆地,並且順利招降了九百名前耐色瑞爾帝國近衛軍官兵的同一個晚上,尚未得到消息的甲府城內,此刻依然是籠罩在一派愁雲慘淡的氛圍之中。
作為一座位於廣闊平原中央,四周無險可守的簡易平城,此時的甲府城與其說是軍事要塞,倒不如說更像是儲存每年當地糧賦的大倉庫。除了一麵靠著釜無川之外,剩下三麵連壕溝都沒挖,外牆的高度也隻有不到一丈而已,並且夯土質地的牆體也已經年久失修,某些部位還有明顯的裂縫存在……在真正的戰爭之中,這麽一座粗製濫造的破城,簡直就仿佛紙糊的玩具一樣脆弱。
昏黃的暮色之下,在又一次巡視完城牆之後,甲斐代官油川秀水陰沉著臉走下城頭。
背對著嫣紅如血的夕陽,他帶著幾個貼身長隨,穿過了擠滿了避難百姓和牲口小車的外曲輪,以及由一排排武士長屋和糧倉構成的內曲輪,繼而進入一條滿是苔蘚味和土腥氣的狹窄巷道裏,又數著牆壁上的綠斑蜿蜒穿行了約莫兩百多步,這才來到了甲府城中的最高處,也就是他的官邸。
這座小城的本丸沒有高大的天守閣,代官的住所也隻是一座普通的屋敷。不過,由於幾百年太平無事、軍備廢弛,曆任代官之中頗有些喜好風雅之人,因此在官邸中精心開辟了一片頗為雅致的庭院,正對著日常起居的和室,內有假山流水,垂柳碧荷,在這群山環抱的偏僻之地,已經屬於十分難得的了。
對於這處庭院,油川秀水一向非常喜愛。在南風漸起的夏日裏,他時常和幾個親信一起坐在涼風習習的庭院旁邊,望著翠綠池塘裏的層層漣漪,欣賞憨態可掬的小鴨子在水上浮浮沉沉;?雖然如今已經進入秋季,池水幹枯,草木也漸漸凋零,但飄飛的紅楓和盛放的秋菊還是很值得一觀……
隻是眼下戰局危殆,不管是再好的景致恐怕也無心賞玩,因此脫下鞋子剛一落座,他便吩咐仆人召集幕僚和屬官,布置地圖和沙盤,預備在此處進行一次緊急軍議。
片刻之後,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本就聚集在這間官邸中等消息的眾人,聞訊之後很快便匯集到了這間和室。然後一個個一聲不吭地把鞋換掉,再按照武家禮儀低下腦袋,膝行到房間中央跪坐下來,靜靜地等待代官大人開口發言。
“……自今日下午開始,賊兵逐漸從各處匯集,於釜無川對岸立寨,現已有一千五百到兩千餘人,並且四處搜集木材,打造雲梯、撞車,似有攻打本城之意。”
油川秀水揮舞著他的采配(頂端纏著許多紙帶的指揮棒),對著臨時趕製的粘土沙盤比劃著說道。這麽短短的幾天時間下來,這位一向保養很好的中年代官大人,就已經有了濃密的黑眼圈。
“……雖然本官已經下令封鎖渡口、鑿沉渡船、緊閉城門,並且疏散城下町眾入城暫避。但是眼下時值秋季水枯之時,釜無川之水位日淺,尋常人涉水過河甚是容易。若是賊兵大舉來襲,區區一川淺水實在難以阻敵,還需在座諸君協力奮戰,拚死抵禦來犯之敵才是……”
“……兄長大人,我看此戰甚易耳。甲府城內存糧豐足,軍械甚多,又有水源可用,而敵人不過是一幫打家劫舍的流賊草寇,既不通兵法,又沒有後援,手中兵器也甚是粗陋。我等若是坐擁城池還不能固守的話,那可實在是就要貽笑大方了”
如此自信滿滿地說話的人,是代官油川秀水的弟弟油川秀惠,一位衣著頗為光鮮的年輕美男子:一身白衣紅袴上覆著成套滾金邊的純白武士鎧甲,腰際係著雪白的絲綢箭囊與鑲金佩刀,每當開口的時候,細長的眉毛就會高高上揚,顯得頗為自傲的模樣。
事實上,油川秀惠因為在江戶的某家著名武館裏學過劍道,又得了某個以寫軍事幻想小說為職業的“當代兵法家”真傳,自以為才高八鬥,身邊又整天圍著一幫精通阿諛奉承的馬屁精,所以在平日裏就時常行事傲慢……但作為他的老哥,油川秀水對這個繡花枕頭一般的弟弟究竟有多少本事,心裏還是比較有譜的,自然不會在大事上慣著他胡說八道,誇誇其談,以致於擾亂視聽,讓人做出錯誤判斷。
因此,油川秀水隻是抬頭看了神采飛揚的弟弟一眼,略帶失望地歎了口氣,又繼續介紹起了眾人最感興趣的城內軍備狀況,“……不錯,本城今年秋糧歲入五萬石,再加上原有的陳糧和一部分從西邊信濃國轉運過來的歲貢,加起來足有十萬石存糧,而城中軍民不過七八百人,足夠吃上數年。至於軍械彈藥,城內也存著青銅野戰火炮二十門,新式洋槍兩千枝,火藥和鉛塊各六百桶……”
看到眾人對此似乎十分興奮的表情,油川秀水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給這些看不清形勢的家夥迎麵潑上一頭涼水,“……但問題是,這些火器都沒人會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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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處內陸盆地的甲府城,深處於幕府天領的腹地,又位於偏僻山區,遠離商業要道和海岸線,自從江戶幕府成立以來,就不是什麽軍事重鎮。之所以囤積著這麽多的物資,不過是起一個類似於國家戰略儲備倉庫的作用。在和平時期,可以根據需要放糧賑災,而到了戰爭時期,又可以變成兵站和後勤中心。
因此,幕府派駐甲府城的代官,名義上算是武士,實際上卻是在幹文官的工作,對於算賬本事的要求遠高於武藝,而下麵的各級吏員,也都是差不多的狀況。縱然還有人記得要鍛煉“武士本業”,但通常也就是練習一些強身健體的弓道、馬術和劍道,對於火器的保養使用基本可說是一竅不通……而甲斐代官也沒有權力擅自動用庫存的軍械,給部下玩打鳥——那都是真金白銀換來的高價進口貨,平均一發子彈就值幾十文錢,怎麽可以如此糟蹋浪費?
在此次內戰爆發之前,甲府城曾經屯駐過一小隊新式陸軍,但是在半年前就被全數抽走上了戰場,從此再無音訊,估計不是戰死就是被打散了。
所以,眼下的甲府城中,連一個真正合格的炮手都沒有。而若是想要把這些被拆卸成零件裝箱保存的火炮,搬出倉庫拆封並重新組裝起來,再拉上城頭安放調試,還要開鑿和澆築出炮位(原本的老式城牆上沒有這種設置)……沒有幾天時間也是絕對完不成的——但敵人絕對不會蠢到給甲府城這麽多時間備戰。
因此,被代官大人突然提起了這一層幹係之後,在座眾人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全都囧囧有神了。
沒等眾位臣僚從這一打擊中反應過來,油川秀水又指出了下一個不利因素,“……然後,我軍的兵力也嚴重不足。剛才本官已經派人統計過一遍,城內眼下隻有當初跟著本官來上任的軍士二十人,可動員的青壯男丁百餘人,其餘盡是老弱婦孺……原本應該在城內當差服軍役的土豪子侄,一聽說有流寇在甲斐境內肆虐,就擅自丟下本城防務不管,各自開小差跑回家中去了”
——由於地處偏僻,生產力和經濟水平落後,有關當局也不太上心,因此甲府城一直在采用很落後的封建軍役製度,也就是基本不設置常備軍隊,而是讓甲府城四周的豪族選拔青壯子侄,自備甲胄、刀劍、弓馬和口糧,輪流入城當差服役……也可以說是“自備幹糧的精英”。
而從中央空降下來的甲斐代官,真正能夠有效指揮的力量,其實隻有他帶來上任的那點兒隨從和衛士而已。官衙內的大部分權力,都被這些地方豪族給內部分配掉了。
在大阪商團當政之後,出於穩固政權,貶斥舊派旗本武士的考慮,一方麵在暗中發放給各地的“穢多”、“非人”賤民許多武器,鼓勵他們依靠暴力手段侵奪和圈占土地,?作為財閥新政權清理武家舊勢力的惡犬和利刃;另一方麵則大力扶植各地城下町內的商戶,讓他們擠走舊派旗本武士,奪取地方官署內的各類職位,以此來消弭舊勢力的政治影響。
在如此的內外夾攻之中,官府和地主土豪之間的關係自然大為惡化。如果是在工商業發達,財閥勢力強橫的繁華都市,那麽已經衰頹的地主土豪和舊武士,基本沒有多少抵抗能力。
但是在交通困難、土地貧瘠、商業不發達,並且沒有武裝賤民集團居住的甲斐盆地,甲府城下町的寥寥幾戶豪商,還有幕府派遣的那點兒空降人馬,根本壓不住全境大大小小幾百家根深蒂固的土豪勢力,隻能反過來向他們妥協……但是依舊無法得到他們的忠心。
——這不,亂事才剛一爆發,他們就各顧各家,各找各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扛著兵器跑回自家土圍子裏去了,丟下一座幾乎無人防守的甲府城,讓可憐的代官大人氣得幾乎要腦溢血發作。
更可怕的是,他們還趁亂騎走了城裏僅有的幾匹馬……所以守軍就是想跑都沒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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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油川秀水通過在城頭用望遠鏡觀察,以及派人潛出去抓俘虜拷問,眼下已經得知這些打著天皇家**禦旗的“倒幕義士”,其實也就是一幫烏煙瘴氣的烏合之眾,從軍容到裝備,都是差得不能再差——除了極少數頭領佩戴著武士刀和短火銃之外,大多數“義士”都是拿一把削尖了頭的木杆或竹竿當武器,衣裳破爛,麵黃肌瘦,甚至連叫化子都不如。
更可悲的是,就是這麽一堆連叫化子都不如的烏合之眾,內部還要分成十幾個團夥,彼此之間衝突、火並不斷,始終不能推出一個能夠服眾的首領人物。另有不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歸誰管的“個體戶”盲流,看情形跟著大隊人馬揀點邊角料,誰那邊有油水就跑到誰那邊去,湊合著混口飯吃。
正因為這些“倒幕義士”的戰鬥力和組織水平如此糟糕,指揮體係又如此紊亂,甲斐盆地內的各家土豪才能憑借著自家的土圍子組織防禦,將擁有絕對數量優勢的對手,很輕鬆地就打退回去,隻有某些沒人搭理的破爛町村才遭了殃……自從發現這些流寇有聯手強攻甲府城的姿態以來,油川秀水就很懷疑是某些守在土圍子裏的本地豪族在通風報信,煽動他們攻打囤積物資豐裕而防禦空虛的甲府城,以此來禍水東引。
事實上,早在這些原本活動於京都附近的浪人野武士,通過傳送門進入甲斐搞破壞之前,這地方的土豪們就已經出現了極為嚴重的不穩跡象。
——畢竟,眼下的江戶城已經被一把大火燒成白地,而朝廷和天皇又把他們斥為逆賊,然後連德川家鳴將軍都在京都宣布辭官納地,因此江戶幕府當局統治這個國家的大義名分和合法性,等於是已經徹底消失了……幸好,在這些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傳來之前,今年應當繳納的秋糧就都已經全部入庫,否則油川秀水還真不曉得能不能如數征收上來。
再想得更嚴重一些,如果潛入甲斐的不是這麽一幫子根本沒法打交道的凶惡流寇,就算和他們搭上關係也沒辦法向朝廷賣好,油川秀水估計當地的土豪還會做得更過分——若是倒幕強藩的正規軍,或者是朝廷公卿統領的新編部隊來到此地,那些反骨仔很可能會索性裏應外合,獻出甲府城作為進身之階。而非像現在這樣縮在自己寨子裏,冷眼旁觀兩邊勝敗。
當然,鐵了心願意支持官府的地方勢力,也不是完全沒有……
“……城外靈泉寺的住持和尚慶德上人,聽聞流賊企圖攻城,便發動全寺僧侶及信徒,湊出僧兵三十員,於釜無川畔築壘扼守渡口,嗯,實在是忠義無雙……他剛剛派了個小沙彌過來,希望我們提供兩門大炮、二十杆洋槍,還有配套的彈藥,諸位覺得是給還是不給?”
在一名使番(傳令兵)從走廊裏匆匆奔來,遞過一張小紙條之後,油川秀水便語氣平淡地對眾人如此介紹說,而在座的諸位官吏也都是不以為然的模樣。
——這靈泉寺就處於甲府城和釜無川之間的河灘地上,乃是流寇攻城的必經之路。除非打算倒戈,否則就是想躲都躲不掉,主動防守渡口乃是為了保命,又談何忠義?
另外,靈泉寺就算想花錢買平安,或者把甲府賣了,也是絕對不行的——這陣子近畿方麵一直有轟動性的新聞傳來,據說朝廷這一回為了順利滅佛,悍然勾結了西洋邪術士,居然在佛門聖地奈良城一仗幹翻了佛陀釋迦牟尼,搞得天下的和尚們都喪失了法力,這仇恨簡直是勢不兩立了
若是有一天佛祖陛下恢複過來,然後看到信奉自己的僧人竟然敢跟佛敵幫凶勾勾搭搭……慶德上人那個老禿驢隻怕連死一萬次都是少的
當然,也不能指望這些連法力都沒了的和尚能死戰到底——估計多半隻是稍微裝個樣子,大體上能夠對佛祖交待了,就會發一聲喊一哄而散了。
鑒於以上這些共同認識,代官大人很快就作出了決策。
“……唉,住持大人在危難之際能夠如此忠義,實在令本官欽佩。隻是眼下賊兵進犯迫在眉睫,就算給了他們洋槍重炮,也來不及學習使用。所以還是給他們三十根裝了鐵槍頭的竹槍吧——就算不幸落到了敵人手裏,在攻城戰之中也派不上多少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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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甲府城中單薄到了極點的可憐兵力,油川代官大人和他的一幹幕僚下屬從黃昏討論到深夜,也沒有得出什麽好的防禦策略,隻是按照原有計劃,從城下町逃進來的難民之中征發青壯,和殘餘的少數老兵——其實都是私人保鏢和打手護衛——混編起來,布置在城頭禦敵。
此時已是月色皎潔的深夜,眾人因為錯過了晚飯,皆覺得饑腸轆轆,代官大人便命令仆人在庭院間擺上些茶果點心,草草用過充饑。若是尋常時刻,喜好風雅的油川代官,或許還會請出他從江戶吉原花街帶來的歌ji,給大家獻藝一曲。但眼下誰都沒心情招伎侑酒,隻是悶聲不語地喝茶吃糕點。
突然,外麵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劃破了夜色中的寂靜,也讓在座的諸位官僚不由得一怔,隨即紛紛專注地豎起了耳朵,甚至伸長脖子踮起腳尖,朝著響聲傳來的地方竭力眺望。
接著,又是“轟轟轟”的幾聲悶響,城外的釜無川對岸方向也隱約騰起了紅光,眾人一時間覺得很是詫異——莫非這些流賊竟然打算連夜渡河進攻?還是在夜裏炸營了?
之後又過了片刻,一名興衝衝跑過來的值夜哨兵,才給他們解答了這個疑惑。
“……是援軍我們有援軍從東邊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