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二十八、國父的囑托

二十八、國父的囑托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片土地的氣候,就漸漸變得越來越幹燥了。原本清澈湍急的玉龍川水,漸漸時斷時續,變成了渾濁的小溪,而驪軒城外的遼闊湖泊,也在以肉眼可見的度,一天天地萎縮幹涸……生機盎然的田園風光被沙漠掩埋,保衛綠洲的胡楊林和沙棘叢大片地枯死,肥美的牧場變成了怪石嶙峋的戈壁灘。人們被迫一步步後退,最終縮進了城牆的後麵,在這小小的天地內苟延殘喘……”

“……然後,給驪軒城帶來財富和繁榮的絲綢之路,也漸漸蕭條下來。駝隊和馬幫都在一天天地減少,商人和冒險者也在一天天地減少,驛站被漸漸廢棄,旅館酒店一家家地倒閉,集市和貨棧裏長滿了荒草……銀行家、藝人、舞姬和學者都離開了,驪軒城的居民同樣是越來越少……”

“……隨著國力的衰退,以及稅收的萎縮,城邦再也沒有能力維持龐大的軍隊,隻得慢慢解散了曾經馳騁沙漠無敵手的駱駝騎兵,外地的附屬國和盟邦由此紛紛獨立。同樣是由於財富的減少,驪軒城無法繼續供養大量燒錢的法師和牧師,更沒有能力重金搜購各類施法材料,為他們的研究提供條件,因此城內的施法者也漸漸散去,幾家神學院和奧術學院先後關閉,隻剩下一片恢弘壯觀的拱頂和石柱……”

說起驪軒城的幾百年衰亡史,伊奧勒姆當真是不勝唏噓,“……到了一百年之前,驪軒城已經變成了一座很普通的沙漠小城,全城居民不過數萬,每年往來的商旅不過一二百人。除了城牆內外殘餘的小塊耕地,就是靠著城外的鹽湖過日子……幸好,我當年布設下的魔法迷鎖,如今依舊威力強大,足以讓城邦抵禦任何人的攻擊——眼下的驪軒城,就算是省吃儉用勒斷褲腰帶,也絕對沒錢再布設一次魔法迷鎖了……”

——在這個衰敗的時代裏,傳奇大奧術師伊奧勒姆和他的精妙魔法,幾乎成了這座被遺忘的城邦維持生存的最後保障。哪怕在二十多年之前,圖坎汗國基本統一了驪軒城的周邊地區,對驪軒城形成了三麵合圍之勢,也因為攻不破驪軒城的魔法迷鎖,隻得繼續縱容這根釘子紮在自家後院,日後再作理會。

在圖坎汗國大舉進犯的時候,伊奧勒姆甚至曾經跟草原鐵騎背後的薩馬斯特交過手,但最終未分勝負。

然而,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窗破偏刮西北風,就在驪軒城已經衰敗到了極點,從駝隊往來、商旅雲集的商業大都會,逐漸退化成自給自足的窮鄉僻壤之際,又一波突如其來的可怕打擊,更是將這座多災多難的沙漠城邦,這批艱苦求生的耐色遺民,一下子推到了毀滅的邊緣

——以驪軒城為中心,方圓近百裏內的魔網突然破碎了,整個城市完全陷入了死魔法區

而保衛驪軒城的魔法迷鎖,以及曆年積存下來的各類魔法道具、魔晶炮等等,也都隨之淪為廢物

不幸中的大幸,驪軒城如今最主要的敵人,草原圖坎汗國的帖木兒可汗,這兩年正指揮主力軍隊遠征吐蕃高原。就算得到了消息,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從那片交通條件惡劣的雪域高原撤軍回來。

而大幸中的不幸,則是圖坎汗國在後方依然保留著一定機動兵力,足以對失去了魔法庇護的驪軒城構成致命威脅——正當全城百姓對著破碎的魔網、失效的器具不知所措,最後一小批魔法師因為魔網失效而染上魔法瘟疫之際,帖木兒可汗最小的兒子,“毀滅王子”紇達虎力,就帶著他的五千親衛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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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最關鍵的奧術戰力驟然失效,對手又是縱橫天下的圖坎強兵,驪軒城在這場防禦戰之中打得異常狼狽——城外唯一的據點鹽湖堡,幾乎是瞬間陷落,年久失修的驪軒城牆,也在圖坎人的亡命猛攻之下搖搖欲墜。全城將近一半的青壯男丁,在激烈的守城之戰當中或死或傷,連前任國王勞倫斯都中箭負重傷,然後又遭傷口感染,並且未能及時得到救治,勉強在病**撐了一個多月,最後還是不治身亡……

若非流亡來此的噶瑪巴活佛,率領他的追隨者從圖坎騎兵背後突然殺出,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並且縱火焚燒敵營輜重,成功逼退了紇達虎力王子,驪軒城說不定在去年就已經宣告陷落了……

但即便如此,驪軒城也依然是危在旦夕——在失去了魔法的依仗之後,想要頂住圖坎鐵騎的猛攻,就隻能靠人命去填窟窿。而眼下全城總共隻剩了不足兩萬人口,沒有多少青壯年可供征召……敵人甚至根本不必攻破城牆,隻要讓城裏再死掉幾千人,僅剩下孤兒寡婦的驪軒城,也就等於是完蛋了……

對此,縱然是活了五千年的伊奧勒姆大奧術師,也是束手無策——在魔法女神創建了魔網,改變了施法規則之後,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在死魔法區使用奧術。至於靈吸怪一族所擅長的靈能……伊奧勒姆雖然確實是將自己融合進了一隻靈吸怪主腦,並且在平常情況下也能使用靈能,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靈吸怪,而是依靠奧術強行組合起來的亡靈生物。當魔網破碎,奧術效果消失之後,由於身體的強烈排斥反應,光是維持自身形體不至於崩潰,並且用靈能與他人交流,就讓伊奧勒姆感到苦不堪言,更不用說施法和戰鬥了。

偏偏在失去了奧術的幫助之後,他又根本沒辦法搬家到死魔法區外邊,以求治病除根,恢複自己身為大奧術師的本事——菲裏所看到的那個肉團,其實隻是靈吸怪主腦巫妖伊奧勒姆的一個分身,或者說是一個中樞主腦分離出來的腦魔像,功能基本相當於遙控器,無法離開本體太遠。而他的本體則被塞在藏書室下麵的一個巨型鍾乳石洞內,外形仿佛一隻新鮮剝去顱骨的巨型大腦,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眼睛和長長短短的觸手。很容易讓人誤會為一隻芽的大型核桃仁……不的不說,這副形象實在是挫到了不能再挫的程度,和這位偉大的耐色之父一點都不匹配……

——最根本的問題在於,這隻完全育成熟的主腦(在轉化為亡靈之前)。論體積足足有幾頭大象那麽大,如果沒有傳送術輔助,根本無法從洞穴內出來

當然,如果硬是從上方挖掘一條寬敞的隧道,打穿半裏多深的堅硬岩層,將靈吸怪主腦從地下吊出來,在工程學上也不是沒有可行性。但問題是,以驪軒城如今極端凋敝的人力物力,搞這麽大一個工程至少得花兩三年時間,還得把其它事情統統耽擱下來……而草原上虎視眈眈的圖坎人,可未必會給出這麽多時間

萬般無奈之下,伊奧勒姆隻得丟下臉麵不要,通過城內魔法女神教會的一件寶物,向魔法女神求救。而得知此事的魔法女神也順水推舟,把這項令人頭疼的任務,丟到了菲裏的肩膀上……

“……沃野被沙漠吞噬,城鎮被沙丘掩埋,國勢日益走向衰敗,卻是誰都無法挽回,越來越多的人因絕望而離開……然後是魔網破碎,讓最後的王牌失效。四麵八方的外敵趁機入侵,顛覆了我們的家園……嗬嗬,這簡直就是當年耐色瑞爾隕滅的翻版嘛想不到時隔幾千年之後,我又會遭遇同樣的命運……”

伊奧勒姆搖晃著腦袋,對菲裏如此哀歎道,“……根據元老院的通報,如今圖坎騎兵已經卷土重來,周邊其它幾座綠洲城邦都已經陷落,並且慘遭屠殺——你們過來的路上或許也已經看到了……驪軒城眼下的這種局勢,可以說是危如累卵,再也維持不了幾天了。我實在是無計可施,隻能指望你們的幫助……”

……這個……在下能夠蒙國父您如此高看,實在是不勝榮幸、受寵若驚啊……可問題是,既然連您這個活了五千年的極品“人瑞”都想不出辦法,我這個後生晚輩又能有什麽高招呢?

“……辦法很簡單,就是走放棄這座瀕臨毀滅的城邦,返回西方的故土……”

伊奧勒姆答道,“……現在全城隻剩下了一萬多人,扣掉那些新近湧來的難民,以及東方世界的本地人,真正的耐色遺民恐怕連一萬都沒有。女神殿下已經向我描述過你那艘浮空戰列艦的規模和度,隻是搭載一萬人航行個七八天時間,把他們送往費倫大6,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困難吧”

……這個……您的意思是說……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全城大搬遷?

菲裏的腦門上頓時就有冷汗下來了——這個事情麽,困難絕對是有的,畢竟祥瑞號是戰艦,不是搬家公司的大貨車,但也不是不能克服……依靠折疊空間技術,把他們跟販奴船似的塞進去,還是可以做到的。

至於回國之後的安置,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要這些遺民們願意忍受比較艱苦的環境——北地的冰風穀和帝國中部的埃奧諾克大沙漠,還有幽暗地域的地下城,一直以來都很缺人口,還有幾處剛剛從精靈手中收複的戰區,如今也是村舍殘破,人煙稀少,一萬多人丟下去,連個小浪花都濺不起來。

可最大的問題是……您自個兒又該怎麽辦?莫非要我們爆破出一條隧道,把您的那個比房子還大的靈吸怪主腦本體,從地下弄出來?巨熊軍團的工兵可未必能有這種水平,一個不當心就變成一灘腦漿了……

對此,身為苦主的“耐色之父”伊奧勒姆大奧術師本人,卻是一副很有自信的模樣。

“……關於這件事,我早就已經跟魔法女神殿下談妥了……隻要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成……”

他彎了一下腰,不知從哪兒翻出一頂式樣古樸厚重,鑲嵌著七彩寶石的精金王冠,鄭重其事地遞交到菲裏手中,“……喏,這是我的命匣,拜托你務必好好保管,帶到銀月城的魔法女神教會總部,交給艾拉斯卓那個小丫頭就是……屆時,如果魔網一直無法恢複的話,我就會在這邊自爆,然後到那邊去複活的……”

菲裏聞言,頓時不由得雙手一抖,好險沒把這頂精金王冠給摔到地板上。

——這……這還真是夠簡單粗暴的啊……

但反過來說,這個辦法也絕對可靠——前提是保管命匣的人不會出意外,也不會起歹心……事實上,伊奧勒姆在這之前也可以讓人把命匣帶出這片死魔法區,找一個魔網正常的地方埋藏起來,然後他在驪軒城這邊自爆,再到外邊去複活……

可問題在於,伊奧勒姆也不敢保證,運送命匣的人會不會在路上出意外,從此讓命匣永遠地失落在茫茫戈壁灘上。更不知道自己的複活需要多少時間。更要命的是,在此期間,這命匣也有可能會落到仇敵手中,尤其是某些擅長預言術和占卜的家夥……如果當真是那樣的話,他可就徹底完蛋了。

所以,為了穩妥起見,他寧可向魔法女神求援——通常來說,神明的信譽,總比凡人要強一些吧

身為一名德高望重的級大奧術師,把命匣交到神明手裏,被神明驅使工作,最多隻能算是無奈,還談不上什麽羞恥。但要是讓命匣落入什麽凡人惡棍之手,從而讓伊奧勒姆不得不淪為他的奴隸……那真是就連一條稍微有點廉恥的狗都該跳河自殺,更不用說堂堂國父之尊了……

而且,以魔法女神的強大勢力,應該足以保管好他的命匣,不虞有失。

然而,就在眾人言笑正歡,並且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的時候,喻示著戰爭和毀滅的陰霾,卻已經又一次悄然降臨在了這座多難之城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