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靈玉

讓越崢覺得吃驚的是,在整個過程中他竟然沒有慘叫一聲,在他的觀念裏,他記得王小劍被砍了個缺口便哭爹喊娘,飛到高處便慘叫連連,照理說這樣將他狠狠插.入石壁借力的動作肯定會給他帶來莫大的傷害,他應該哭叫才對,然而沒有。至始至終不曾叫痛一聲,也不曾慘嚎,更沒有平時的絮絮叨叨和委屈辯駁,越崢懷疑如果自己不和他說話,是不是連聲音也不會發出來?

雙足往下一蹬,同時右手將插.在石壁裏的劍迅速抽出,身體帶著十方茂往上衝了一段距離後失去了上升的趨勢,越崢算準時機將劍再度狠狠插.入石壁,接著身子借力再度往上躍起,如此兩次之後他終於翻身躍上了石台,隨即不分三七二十一將蓄積到掌中的靈力拍向前方的龐然大物。

那一掌威力十足,然而前方的麒麟獸卻一動不動。

看來剛才自己跳崖前那一擊確實讓它死透了。越崢長長鬆了口氣,將十方茂扔在地上,急忙拿起王小劍查看損傷程度。

劍身上已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似乎再一用力便要碎掉,劍刃兩邊全部是和石壁摩擦產生的缺口,有一條縫隙從劍尖貫穿至劍身,與先前砍鱗甲蜥蜴時形成的缺口連成一線,似乎下一刻就會裂成兩截。

越崢知道他受了重傷,但沒想到竟然傷成這個樣子。

他的眼睛漸漸泛起了深藍,周身的氣息冷到了冰點。

“咳咳。”似乎感受到氣息的變化,地上的十方茂終於清醒過來,他咳嗽了一陣掙紮著爬起來,便看到越崢正拿著一把快要碎掉的劍查看。

隻是瞬間便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他捂著胸口道:“謝謝。”

越崢沒有回答,他大步走到麒麟獸麵前,在十方茂的驚呼中,從麒麟獸的眼睛裏將沒入的追天劍拔了出來,隨即在它的側腹還在流血的窟窿裏狠狠一刺,接著沿著旁邊的縫隙往上一路攀升,不過一小柱香的功夫,便把整張麒麟皮剝了下來。

他把皮甲隨便地挽起來搭在肩膀上,鮮血染紅了他的狐裘並沿著肩部一直滴滴答答地滴落到地麵,整個人放佛從血海裏出來似的,襯著滿身凶狠的煞氣,放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十方茂心中一顫,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情緒。

“給你。”兩團東西拋過來,十方茂連忙接住,那是兩顆巨大的血淋淋的眼珠。

“能走嗎?”那人冷冰冰地問,十方茂從他的語氣裏發現了一絲罕見的焦慮,心裏有些詫異,他點點頭,“能走。”

“趕緊下山。”越崢說著撕扯下來一大塊布料,邊走邊將那把快碎了的劍包裹在布料裏麵抱在懷裏緊緊護著。

十方茂回過神,連忙抱著那對巨大的眼睛看了看,隨即苦笑,“這真的是真實之眼嗎?看起來不像啊。”

越崢已經走遠了。

然而他沒走多遠,十方茂又叫住了他,“越崢,你快看!”

十方茂邊叫邊走到他身邊,手中舉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球,那顆眼球像顆籃球一樣大小,圓溜溜染著血絲,很是惡心可怕,但是兩個男人對著這樣的眼球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波動。

“這頭麒麟獸似乎被魔意感染了。”

“魔意?”

“對,你看這顆眼睛,是紅色的,紅色的周圍又有絲絲的黑色。”十方茂道,“這是被魔意感染後才有的樣子。”

他的神色很鄭重,越崢悚然一驚,難道這幽羅山裏竟然有魔意的封印?

兩個人同時想到這點,都毛骨悚然。

魔意的可怕之處在於它能悄無聲息地侵入人心,引發惡意和欲.念,輕者走火入魔,重者被魔意徹底控製成為傀儡。這隻麒麟獸變得如此狂暴,肯定和魔意的控製脫不了幹係。

兩個人對視一眼,匆匆離開了洞穴。

越崢捧著劍,心急如焚。一方麵魔意的事必須報給赤日炎,另一方麵他必須趕回去找夫堅想辦法救劍。

對,救劍。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去救一把劍。

匆匆出了幽羅山之後和十方茂分別,越崢便迫不及待地禦劍飛往閔義山,心中的焦急迫使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明明需要花三四天的路程他不眠不休兩天便趕完了,當落到閔義山山頭見到那個渾身糾結肌肉的大漢時,他的焦慮才稍微消退了一點點。當然,他的表情自始至終是平靜無波、十分冷靜的。

“這麽快?”夫堅看到也很吃驚,尤其是在看到他肩頭上血淋淋的一堆皮甲之後更加吃驚了。麒麟獸的攻擊力和靈力並不高,但是因為數量稀少、處於幽羅山境內、並被楚國尊為護國聖獸的原因極難被狩獵,他和越崢打賭也懷著一半期待一半隨遇而安的心態——如果能拿到麒麟獸的皮甲最好,沒拿到自己也沒有損失。

然而當這人真的拿著麒麟獸的皮甲過來,他還是抑製不住地表現出吃驚的表情。他直起身子凝視著越崢快步走到他身邊,將來之不易的麒麟獸皮甲隨手扔到他足部前方,濺起了一小片灰塵。

夫堅蹲下身翻看這塊血跡斑駁的皮甲片刻,隨後抬打量越崢——他看起來很狼狽,一直瑩白的狐裘和衣服如今染上了斑駁的血跡,衣服下擺已經被撕碎了一塊,手上握著一把用布料包裹的劍。

他笑道:“你真的弄回了麒麟獸的皮甲,你贏了。”

越崢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打賭贏了的喜悅,他的臉部肌肉也沒有絲毫的表情移動,隻有一雙幽深的眼睛裏混雜著絲絲焦慮,“夫堅,我想讓你幫我看看這把劍。”

說著他舉起右手握著的用布料包裹的劍走到他身邊遞到他的鼻尖,一雙眼睛直直盯著他,話語是懇求的,然而語氣卻不容置疑地是命令。

“救他。”

他說……救他?

救一把劍?

脾氣暴躁的夫堅被他的話擾亂了被強製命令的不愉快,疑惑地抬起頭打量越崢片刻,隨即伸出戴著鎖鏈的手接過那把劍,打開包裹的布料,裏麵的內容便一寸寸露出來——古樸的劍身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其中從劍尖到中部的一條裂紋幾乎將劍斷成兩截。

他認出了這把是越崢上次帶過來給他檢查的劍,而且是他的本命武器。這一下他明白了越崢為什麽會這麽緊張失常,任何人的本命武器損傷成這樣都會暴躁焦慮吧?

看著對方眼中的期待和不安,夫堅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惡意和快.感。

“沒救了,要麽換一把劍,要麽重鑄一把,但是兩樣都會讓你修為倒退,甚至死亡。”

吐出威脅的話語,夫堅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果然皺緊了眉頭,眸子裏無數的情緒翻湧而出,他看出了越崢的掙紮和猶豫,於是道:“要麽你一直讓這把破劍保持這個樣子,這樣你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真的沒救了嗎?”

夫堅的表情一收,聲音冷硬,“對於劍的任何事我都不會撒謊。”

似乎是知道了最慘烈的結果,越崢反而冷靜下來,他盯著夫堅道:“除了重鑄之外,有沒有別的辦法修複這把劍?”

“有是有,但是不值得。”微微一愕,夫堅奇怪地問道,“為什麽不就這樣算了?反正你修複了這把劍他依然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還不如讓它一直保持這個樣子,等我用麒麟甲打造出劍鞘之後,你再把這件用劍鞘嚴格保護起來,那麽你以後也不再會有任何問題。”

“修複的方法是什麽?”越崢似乎沒耐心聽他的好言好語。

夫堅有些窩火,覺得自己大人大量幫這個囚禁自己的混蛋做更好的選擇,可是這混蛋竟然不識趣,於是冷冷道:“有是有,你把天靈玉磨成粉末用靈力將劍的傷口抹平,這把劍就修複了。”

“天靈玉?”越崢繼續問,“那是什麽?”

夫堅聳聳肩,“一種極其稀有的玉石,當世罕見,不過你們瀚海雲宗什麽寶物沒有,說不定可以找到……”頓了頓又忍不住囉嗦道,“我勸你還是別找天靈玉了,把那種寶物放在這種廢劍上簡直是糟蹋……”

話音剛落,夫堅便覺得鼻尖一冷,鋒利的銳芒幾乎貼著他的皮膚,冷汗瞬間從額頭爭先恐後地冒出來。他慌忙退後一步,又驚又怒,“你做什麽?!我哪裏得罪你了?!”

越崢收回追天劍,聲音冷得放佛沁著冰水,“不要再說我的劍是廢劍!”

夫堅被氣笑了,他濃黑的眉毛一挑,眼珠子泛著冷淡的琥珀色,“我不說就是!你就抱著你的劍滾吧!”

不用他說,越崢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後已經禦劍離開,呼嘯的風聲和冰冷的氣流讓他的腦袋徹底冷靜下來,和夫堅的爭吵明顯不智,然而當時他卻是非常生氣。如果他手中的劍僅僅是一把劍,他或許不會生氣,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也沒有,然而在深刻地了解到那是一個人之後,他卻無法任由別人詆毀譏笑。

“小劍,你還好嗎?”他的聲音柔和到連自己都不可思議。

沒有回答。

越崢忍不住又開始用本元連接王小劍探看情況,卻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說:“我……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越崢的眸色暗沉,原本在墮入懸崖的時候已經受了重傷,之後自己又靠著他做了兩次支撐逃出懸崖,怎麽可能會沒事呢?

“你撐一會兒。如果不舒服可以睡覺。”原本想安慰的話語說出來,連越崢自己都覺得僵硬和冰冷。

“……嗯。”迷迷糊糊的呢喃,和往常發困時候的聲音一致,然而越崢卻忍不住想他到底是困了還是要陷入昏迷。

他知道他有多痛,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備受煎熬。

這個念頭劃過腦海的瞬間,越崢的身形又再度加速,帶著一串尾影如同一枚決絕而去的炮彈射到了赤日炎的清音峰。

“越崢,怎麽了?”感應到弟子特有的靈力軌跡,赤日炎從竹屋裏帶著紫意迎出來,剛好和落在竹林空地上的越崢相遇。

“師父,我想要天靈玉。”對於自己的師父,越崢一向很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欲.望。

赤日炎微微一愣,繼而沉聲道:“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這麽著急地要天靈玉?”

越崢心中焦急,“師父,我的本命武器快碎了,需要天靈玉來修補。”

他簡短地說了一下來龍去脈,赤日炎也了解了事態嚴重,沉吟片刻,緩緩道:“瀚海雲宗確實有天靈玉。”

越崢凝視著他。

“不是為師不想給你,而是為師手上沒有天靈玉。”赤日炎臉色鄭重道,“那塊天靈玉被雕刻成長老印,如今由西嶺十二峰的路長老保管。”

瀚海雲宗每一峰的每一個長老都有一塊獨特的印鑒,這種印鑒並非代代相傳,在漫長的年代裏這些印鑒有遺失或者毀壞的,都會另外再用珍貴的材料重新雕刻一件。上一任尤繼峰的長老在千年前隕落之後,他的印鑒也隨之消失無蹤,後來路行風接替他成為尤繼峰的長老,瀚海雲宗便用天靈玉重新雕刻了一塊長老印給他。

“如果想要天靈玉,隻能去找路長老要,我身為瀚海雲宗的宗主有收回長老印的權利,但是……”赤日炎後麵的話未盡,但是越崢已經了解了他想說些什麽內容。

收回長老印對於整個瀚海雲宗來說都是大事,如非必要不會隨便收回,除非長老犯了大錯被剝奪了長老身份,或者暫時被剝奪長老身份。或者宗主有緊急事情需要調用長老印,可以強製拿走,但是這種情況非常少。

“我認為你可以不用修複你的劍。”赤日炎斟酌片刻,說出和夫堅一樣的建議,“我的七環丹會盡量減弱你和本命武器的聯係,等以後你修為精進高超,受到本命武器的幹擾會越小,到時候碎劍換掉本命武器也不會對你造成太大的損傷。你以前也不是如此盼望的嗎?”

越崢一愣,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渾身如火般的焦灼頓時消失無蹤。

是的,為什麽要這麽著急的修複王小劍?

曾經他還一心想著和這把破劍分開,以便換取更好的本命武器。按照夫堅和師父的建議,他最好的選擇是對王小劍的傷口視而不見,專心修煉劍道增加修為,想辦法把這劍和自己分開才對。

閉上眼睛,那道虛弱的聲音始終在耳邊回**。

“師父,這是我的本命武器,我擔心他傷得太嚴重會碎掉。就算現在不碎,如果哪天我不小心使用過強的靈力或者有人偷襲我,保不準這把劍也會碎掉,所以我還是想修複他。”

“越崢,為師有好幾把劍鞘可以送給你,我記得你想自己打造一把劍鞘,如今你從幽羅山回來了,想必已經將麒麟獸的鱗甲拿到手,隻要做好了劍鞘有劍鞘護著你的劍,以後注意一點便不成問題。”赤日炎對他執著地想修複劍感到困惑,他的弟子一向知道什麽是最有利的選擇,如今天靈玉在路長老手裏,為什麽還要執著地修複劍呢?

“師父,除了瀚海雲宗,還有誰有天靈玉?”越崢問。

赤日炎搖搖頭,“就我所知,沒有。這塊玉也是無意中得到的,或許你可以到外麵的宗派或者凡間去找找,或許能找得到,當然會花多長時間我就不知道了。越崢,與其花那麽長時間去找一塊不知道在哪裏的玉,還不如接受我的建議好好閉關修煉,這樣會更好一些……”

“師父。”越崢忽然打斷他的話,凝視他,“如果我要從路長老那裏拿走天靈玉,您允許嗎?”

赤日炎愣了愣,濃黑的眉毛皺了起來,他不相信自己說了那麽多的話為什麽越崢還不聽。

越崢看出他的不快,斂目道:“師父,我的劍不是一把普通的劍,他是一個人。”

赤日炎的眉間微微鬆動,他一直對這個問題避而不提,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天平的一端放著一個來曆不明的靈魂,另一端放著自己的弟子和整個瀚海雲宗的穩定,身為宗主的選擇已經非常明顯。

“越崢,有時候犧牲也是必要的。”

越崢抬起頭,雙眸裏充斥著冷冽的光芒,放佛兩顆冰冷的黑曜石,“我有選擇該不該犧牲他的權利。”

赤日炎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不會站到自己這一方,再說下去也沒用,越崢不再浪費時間,又化作一道流光往西嶺十二峰的方向飛去了。

“這孩子!”赤日炎搖頭歎氣,“有時候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根本不聽人勸告!”

一直聽完兩人對話的紫意柔聲道:“這說明了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呢,人非草孰能無情,有這樣一個重情義的弟子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赤日炎望著越崢消失的方向出神片刻,道:“重情義是好,就怕他分不清孰輕孰重。也好,讓他吃點兒苦頭就好了。”

大家不要揍我,要知道,破而後立,不破的話,小劍同誌沒法成人滴(頂鍋蓋逃)。

準備入V章中,明天不更了,請後天再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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