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映入眼簾的是中間的雕花香爐,後方的案幾上放著一把琴,往屏風後的隔間走,地上擺放著一個紅木的四腳食案。

而約見的人,正坐在一側煮茶。

宋銘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軟墊上,景禦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道:“你們來了。”

他臉上帶著宋銘給的人皮麵具,看著帥氣的臉,卻沒有任何記憶點。

宋銘淡淡“嗯”了一聲,同湛思瀾席地而坐。

“抱歉,湛家的事情,我之前自身難保,沒能幫上你們的忙。”景禦主動解釋道。

說完,他親手將煮好的第一杯茶,遞給了宋銘。

宋銘看了一眼茶湯,接過放在了自己麵前。

景禦又給湛思瀾斟了一杯。

“多謝。”湛思瀾安靜坐在一邊,打算當個透明人。

宋銘打量一圈,問:“為何約在這裏?”

景禦喝了一口茶:“我並未以我的名義找你,這間雅間是林家幺子林清渠的。”

“我外祖母的義父家?”不怪湛思瀾詫異,當初書香世家林家認江慕雅為義女後,取名林清漪。

明顯是一個字輩。

不過這個年齡……

景禦點點頭:“林清渠是老來子,不過不是林夫人所生。”

宋銘抿了一口茶,將景禦的理順,大概意思就是林夫人去世後,已過知命之年的林老爺又娶了一門妻子。

兩年後生下了幺子林清渠和幺女林清芙,兩人同江慕雅相差了三十歲。

如今也不過而立之年,經常來這些地方,也不奇怪。

“這個林清渠成親了嗎?”湛思瀾覺得對方能預約這裏的雅間,顯然也不是什麽好人。

“沒有。”景禦見他感興趣,不由多說了幾句,“據說他見過你娘的畫像,為此終身不娶。”

湛思瀾:“……”

“可能是因為幺子的緣故,被寵溺過頭了,林老爺還同你外祖父商量過此事,隻是那時候你娘已經失蹤了,所以不了了之。”

景禦頓了頓,又說:“他放浪形骸慣了,除了對你娘長情,基本都是露水情緣。”

湛思瀾:“……”

他撇撇嘴:“他是喜歡我娘的美貌吧。”

景禦點點頭:“他還保留有你娘的畫像。”

湛思瀾:“……”

他就不該好奇。

差了輩分,湛天年同意,江慕雅也不會同意。

宋銘看湛思瀾又氣又無語的模樣,勾了勾唇。

他看向景禦:“你怎麽說服他幫忙的?”

“我說見你們,他就同意了。”景禦實話實說,他本來以為還得費一番功夫,沒想到對方答應的這麽爽快。

見宋銘蹙眉,目光微冷,景禦連忙解釋:“我說的是向你求醫。”

宋銘收斂了眼神,對方能荒唐的喜歡湛雪羽,保不齊想找替代品,找上湛思瀾。

景禦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他背心竄起一股涼意。

隻期盼林清渠別真這個打算。

“你今日找我們是要說何事?”宋銘杯中的茶冷了,他幹脆全部灌進了肚子裏。

景禦恢複了正色,開口道:“我父親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了,湛雪音這段時間離開城主府,就是想撇清嫌疑。”

“到時候替死鬼一動手,她就拿了遺詔宣布景釋繼位城主。”

宋銘不相信他一點準備都沒有:“你應該不會坐以待斃吧?”

景禦點點頭:“我需要你幫我,證明湛雪音和景釋是想謀害我父親的人。”

宋銘蹙眉,手指玩弄著茶杯,問:“我如何證明?”

“可能需要你隨我去一趟城主府,隻要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就行。”景禦一臉認真。

宋銘沒說話,景禦這話的信息點很多。

如今城主身體越來越差,不是因為別的,是湛雪音已經下毒了。

不過是慢性,但也活不久了。

沒了景禦,覬覦城主之位的還有其他人。

對方會趁機動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景禦想做捕黃雀的人。

宋銘眯了眯眼,半響後:“可以。”

他答應了景禦。

後者鬆了一口氣:“我以為你不會答應。”

城主府的眼線很多,尤其是城主身邊。

稍有差池,很可能沒治好城主,他們就被湛雪音的人擒住了。

宋銘沒有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說,反而說起了其他事:“你可知湛雪音身上的秘密?”

“秘密?”景禦沉默了兩秒,問,“不老嗎?”

宋銘一愣:“算是吧。”

總歸跟不老有關係。

湛思瀾不由想起在湛家時,宋銘替對方把脈。

他見兩人茶杯空了,主動給他們添了茶。

宋銘沒想讓湛思瀾做陪襯,握住他添水的手,“這些不用你來做。”

給他煮茶,那叫情趣。

給景禦煮茶算什麽?又不是下人。

湛思瀾隻好收回了手。

景禦在進來時,便吩咐手下等宋銘來了,暗中守住外麵。

所以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主動擔起煮茶的任務,接著方才的話題說:“我聽殿中的嬤嬤說,當年湛雪音去了一趟佛燈寺,回來後,便沒見她容貌有過變化了。”

“佛燈寺?”湛思瀾詫異道。

宋銘壓下心裏的怪異感,是巧合嗎?

湛雪羽養在佛燈寺是為了避免早逝,而湛雪音去了佛燈寺,獲得了不老的丹藥。

“對,佛燈寺。”景禦對湛家還是了解的,“就是你娘之前生活的佛燈寺。”

湛思瀾看向宋銘,他們是不是應該先去佛燈寺?

宋銘握住他不安的手,也不賣關子了,直言道:“湛雪音之所以不老,你可以理解為是中了毒。”

“這種毒,需要時不時用陽氣壓製。”

“什麽氣?”景禦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宋銘對上他眼底的猶疑,一字一句道:“男人的陽剛之氣。”

鴻靈的聲音,在宋銘腦海裏響起:“可不止是一點點陽剛之氣,從湛雪音目前的狀態來說,恐怕隔三差五就需要了。”

宋銘:“你可以閉嘴了。”

鴻靈:“嘖,用完就丟,沒人性。”

宋銘:“下次你可以早點告訴我,我還能誇獎你一番。”

鴻靈:“……”

然而這落在景禦耳朵裏,已經炸開花了。

城主有很多夫人,不可能隻去湛雪音屋裏,何況近兩年,城主身體越發不濟,那湛雪音的陽氣從何而來?

宋銘見他雙目圓睜,知道他已經想通了。

“那她回湛家怎麽辦?”景禦忽然發問。

湛思瀾端著的茶杯,“碰”地砸在了食案上。

宋銘嘴角一抽,這兩人這反應……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好在湛思瀾茶杯裏的茶水喝完了,不然該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沾親帶故的關係,湛思瀾和景禦突然生出了點惺惺相惜。

“她身邊的侍衛,應該都撬不開嘴,你最好——”

宋銘還未說完,湛思瀾忽然激動道:“難怪她那麽看你!她肯定是想!!”

景禦:“……”

他竟然猜到了。

宋銘:“……”

“難道你之前沒看懂?”語氣頗為無奈。

那麽直白的眼神,鬼都能看出是什麽意思。

湛思瀾:“……”

他哼唧道:“她都那麽老了!”

不僅輩分大,年紀也大,還想搶他的夫君,不要臉!

景禦差點脫口而出——她看著年輕,不過他嘴嚴,沒說出口。

就在這時,窗戶突然被敲響。

景禦麵色一淩,快速起身走到窗邊。

他撿起窗戶上的紙條,隻見上麵寫著:林來。

他神色複雜。

“發生了何事?”宋銘眸色漸深,鎮定的表麵下帶著些許緊繃。

景禦:“林清渠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走廊響起了腳步聲。

動靜還頗大。

宋銘反而放鬆了下來,看來這個林清渠除了**了些,腦子還沒鏽透。

湛思瀾扯了扯宋銘的衣服,對於上一個話題,他依舊耿耿於懷。

宋銘驀地笑了,他捏了捏湛思瀾的臉,趁著景禦朝門口走的間隙,在湛思瀾唇上落下一個吻。

湛思瀾眨了眨眼睛。

宋銘又親了他一下,這才拉著人起身。

剛到屏風後,便聽見林清渠道:“你見的客人呢?”

宋銘讓湛思瀾留在屏風後,他站了出去:“裴兄,這位是?”

不等景禦介紹,林清渠主動道:“在下林清渠,今日來也是為求醫。”

景禦扶額,既然求醫,好歹樣子做足啊,眼睛四處瞟,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的意圖嗎!

“今日看診已滿。”宋銘冷聲道。

“林清渠,你改日吧。”景禦的身份,對方知道。

但對方不知道他和宋銘是舊識。

“我忽然想起昨日在這裏落了東西,今日特意來找。”林清渠厚著臉色改口道。

雙方頓時陷入了僵持。

幹站著也不是一回事,湛思瀾主動站到了宋銘身邊:“夫君,這位是?”

宋銘凝眉,心中縱使不滿,也隻能依言看向景禦:“裴公子的朋友吧。”

“對,這個雅間的常客林清渠,說起來還同你外祖母有點關聯,你可能叫他舅公。”

不是舅父,是舅公。

高了兩個輩分,所以就算有非分之想,也當斬斷。

林清渠卻似沒聽到似的,目光灼灼盯著湛思瀾,仿佛要把人看出一個洞來。

宋銘隻身擋在湛思瀾跟前:“舅公,我夫郎膽子小。”

言外之意是,老頭子別看了,你不配!

林清渠壓根兒不管,喃喃道:“像!太像了!”

宋銘:“……”

想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