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初見,小七柳的娘親(下)
“七柳丫頭啊,你咋還愣著呢?”周婆子有點傻眼了。她可清楚地急著,往常隻要那婦人來找七柳這小丫頭,小丫頭保證跑的比那兔子還要快。可今兒是怎麽了?莫非小丫頭已經察覺到了什麽?不,不會的。這事除了七柳這小丫頭外,也就她自己知道這事。當然,現在還多了個半夏這小妮子。
周婆子很是後悔。老一輩都說,不屬於自己個兒的東西千萬不能拿,這話是一丁點兒都沒說錯。當初,要不是一時貪心,為了能給自家那個體弱多病的小孫子多存點兒媳婦本,她也不會答應幫小七柳。現在好了讓人給逮著了。眼見著程府就要變天了,而她又不得不被迫著提前站好了隊。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那人能否在這場妻妾爭鬥中最終獲勝,她十之八九是要被當成先頭的大頭兵,隨時給犧牲掉的。好在,唯一能慶幸的還有賞銀可拿。為了她那命苦的小孫子,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李君苒這才隱隱想起,自打七柳被賣身進了程府後,七柳的親娘李徐氏因為不放心小七柳,幾乎每隔兩個月便會借著趕集的機會,偷偷地過來探望一二。按理說這樣是不符合規矩的,也虧著小七柳在程府人緣還算不錯,舍得拿出自己不多的月銀賄賂那些個管事嬤嬤,尤其是負責看護後院小角門的周婆子。周婆子拿了好處,也是一時心軟,便偷偷開了方便之門。
李君苒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上回小七柳見李徐氏是什麽時候,按著日子推算,時間上也確實差不多了。要說李君苒這心裏還真沒準備好這麽快就見小七柳的家人。可既然來了,哪怕是為了這小身板原主人小七柳,她也不能不見。隻可惜,她現在尚未完全掌握這個時代的語言,而且又在裝傻中,隻怕……
半夏挑了挑眉頭,沉默了片刻便知道裏頭暗藏著的秘密了。不過,身為丫頭,首要的一點便是嘴巴緊,要不然知道一點點私密事就到處嚷嚷開,這不是純找死的節奏嘛。半夏笑眯眯地拉了拉李君苒的手,笑道:“小七柳,既然你娘來看你了。要不我先陪你過去瞧瞧。我們回頭再去後廚那邊幫你搬鋪蓋?”
李君苒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隨後乖乖地跟在了周婆子的後麵,朝著後院角門的方向走去。後院的小角門距離後廚並不遠,說是後院,其實已經屬於外院範圍了。而且平日裏也是為了方便後廚運送那些個采購來的食材才特意開的門。
半夏因為之前得了白芷的囑咐,也不敢將李君苒一個人丟下,便跟在了後頭。
不過前行了半柱香的時間,李君苒便遠遠地瞧見半敞開的大門外,站著一位打著補丁的婦人。李君苒因為有所顧忌,也不敢加快自己的步伐,依舊慢悠悠地往前走著。
“柳兒!”李徐氏見到李君苒很是激動,反倒是李君苒依的神情依舊呆呆的。
站在門內的李君苒乘機不著痕跡地觀察著李徐氏。李君苒記得,李徐氏是十六歲時嫁給小七柳的親爹李正民,今年小七柳虛歲八歲,這李徐氏滿打滿算也才二十四歲而已。可李君苒瞧著李徐氏的模樣,整個一個三十多快四十的中年大媽。可見多年的辛苦操勞,讓原本水嫩嫩的一朵美人花迅速衰老。不過根據李君苒現代的眼光來看,李徐氏並非沒得救。隻要現在開始慢慢調養,完全還來得及。回頭再從頭到腳換一身裝扮,好好捯飭裝扮一番,完全可以換發第二春滴。
“柳兒,你這是怎麽了?是娘啊,娘來看你了?”李徐氏很快察覺到了她那寶貝女兒不太對勁,完全不似之前幾次,見到她時非常地激動。
“嬢……”這一聲變了音的娘,李君苒可以肯定不是她開的口。原本還想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君苒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被人控製住了,連帶著連情緒都受了影響,鼻子酸酸的,很想哭。很顯然能這麽做的除了這小身板的原主人小七柳外,不會再有旁人了。
難道這小七柳還沒死?不是吧……
“好孩子,不哭,娘在這裏,娘在這裏。”自從自家寶貝女兒自願賣身進程府後,李徐氏幾乎夜夜流淚到天亮。程府並不是什麽會苛待下人的府邸,可給人當奴婢的,還不是任主人隨意處置?
李君苒雖然被李徐氏緊緊地抱在懷裏,可卻在腦海裏反反複複地念叨著,所念叨的內容無非就是勸小七柳冷靜冷靜再冷靜,可千萬別因為一時衝動就壞了大事。要知道,現在旁邊還有兩雙眼睛直盯盯地看著熱鬧呢。她可不能保證這裏頭沒有三姨娘那邊的人。
小七柳啊小七柳,姐姐跟你保證,回頭一定幫你報仇,讓那個打你板子將你害死的三姨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乖,我們先不哭了,好不好?
也不曉得是李君苒這番心理活動起了作用,還是因為被李徐氏這麽緊緊地擁抱在懷裏,讓小七柳得到了滿足。李君苒明顯感覺到了原本控製住她身體的那股力量一下子消失了。
李君苒倒吸了口氣,難道……小七柳那殘留的意識走了?
察覺到身體的控製權已經回來的李君苒乘著背對著周婆子以及半夏,快速地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隨後掙脫了李徐氏的懷抱,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柳兒,跟娘回家。我們,我們……”不等李徐氏將話說完,李君苒便知道她想說什麽。可憐天下父母心。小七柳能投胎在李家,成為李正民跟李徐氏兩口子的孩子,真的很幸運。可惜,這回家又豈是說回就能回去的。且不說就李家目前一窮二白的處境,能不能拿出小七柳那八兩賣身銀還是問題。就算能拿出八兩銀子,程府又不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想要贖身,這八兩銀子顯然也是不夠的。更何況……李君苒也沒打算就這麽離開程府。好歹,她方才也答應了小七柳,要給她報仇雪恨來著。人豈能無信?
李君苒變戲法似的,將一顆小小的酥炸鵪鶉蛋,直接塞進了李徐氏的嘴巴裏,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隨後乘著一旁的周婆子跟半夏沒注意,借著自己的小身板做掩護,快速地往李徐氏手裏塞了一枚銀裸子,大約一兩重。
半張著嘴的李徐氏一臉震驚地看著她的小女兒。李徐氏自然察覺到了自己手心裏多了塊帶著體溫的硬疙瘩,正是因為察覺到了,才覺著眼前的小女兒變得好陌生。之前幾次她過來看望女兒時,她的柳兒雖說也曾十分懂事的偷偷塞銅板給她,可每次最多也隻有幾個大字兒而已。而且……
“嬢,泥……乞。”李君苒從小袖口裏翻出個不大的紙包,塞到了李徐氏沒有銀裸子的右手裏,很是費力地開口說道。
周婆子定眼一瞧,半開的紙包裏放著幾塊四四方方的小糕點,因為保存不當的關係,糕點大部分都碎了。半夏隻需一眼,便認出了這些糕點正是自家小姐昨個兒賞給白芷姐姐的鳳凰核桃酥,靜雅軒小廚房裏趙婆子做的。
趙婆子原在程府後廚給人打下手,主要負責那些個三等家丁以及小丫頭們的吃食,不久前才被程大小姐點名留在了靜雅軒的小廚房裏。趙婆子廚藝了得,最是擅長各種糕點的製作。自打趙婆子來到了靜雅軒小廚房,靜雅軒裏每日的糕點天天換新花樣兒,都不帶重複的。
後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趙婆子的祖上還曾是前朝的禦廚,當年不知怎的就牽扯進了諸王奪嫡案裏頭。因涉嫌給宸妃娘娘下毒,害死了機敏聰慧的六皇子,被一鍋端給滅了族。家裏成年男丁一律被哢擦,女眷什麽的不是被丟進了官坊,便是成了永無脫籍可能的官婢。趙婆子那時還沒小七柳大,不過三四歲的樣子。京城程閣老府機緣巧合下買了趙婆子的親娘跟趙婆子兩個。後來,程閣老的小兒子程慶業南下負責打理家族生意,趙婆子便跟著來到了程府。
白芷身為程府一等大丫鬟,平日裏的吃食跟程府大小姐沒什麽兩樣,基本上程語嫣吃什麽,她差不多都能吃到。半夏對此並不羨慕。可當半夏看到地位遠不如她的李君苒很隨意便拿出一小包精美點心時,這心裏就難免有些不平衡了。當然,半夏打死都不會承認,她還在為方才大小姐賞了一大盤的酥炸鵪鶉蛋給李君苒,而羨慕嫉妒恨中。
李徐氏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小紙包,又順著李君苒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門後頭的周婆子以及年輕的少女。李徐氏本就不是笨蛋,很快便明白了李君苒的意思。雖然李徐氏並不清楚李君苒為何不過三個月沒見,人便瘦了好大一圈,而且連帶著說話反應也比之前遲鈍了好些。可李徐氏知道,她的寶貝女兒一定在程府裏過得不太好,說不定還因為沒做好事,被上頭的主子或者管事懲罰挨了打。
在現代時,李君苒就聽人常說什麽女生都是水做的。對此,李君苒還沒覺著不好。哭一哭,將壓抑在心裏的負麵情緒發泄出來一些,還有利於身心健康。可當李君苒瞧見了李徐氏後,就覺著經常哭也不好。旁的不說,眼前這位小身板的親娘李徐氏,整一個水庫泄閘,自打方才見著她的第一眼開始,便在醞釀水汽,直到聽到小七柳那一聲別扭的“嬢”音節,這金豆豆就沒停過。
大姐,你再這麽哭下去,眼睛可要紅腫了。
其實李君苒很想在李徐氏的耳邊如此大吼一聲。可惜一來她目前尚不能像說母語一般流利完整地將話說出來,二來還有外人在現場,而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還得繼續裝傻充愣下去。大吼什麽的,也就是純粹在腦子裏Y一下過過幹癮。
李君苒踮起腳,伸長了胳膊,很努力地想要幫李徐氏擦幹眼淚。失策啊,她怎麽沒想著在兜裏(空間)裏存放一塊手絹咧。不用太大,但一定要幹淨,哪怕是塊抹布,隻要能成功堵截住李徐氏那驚人的淚腺就成。
李君苒很是慶幸,回過神來的李徐氏像是聽到了她內心的祈禱,終於不再忙著掉眼淚,手腳利索地從包裹裏翻出塊幹淨的帕子,隨意往臉上一抹。
“柳兒,娘就是過來瞧瞧你好不好,還給你帶了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