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國帝王的婚禮雖然沒有初和大陸那樣鋪張華麗,但自有一種返璞歸真之美。聞者一生難忘。

在婚禮舉行的前三天,由麻姑親自在全國海選的百名貌美處子登上鳳凰山南糜采摘晨露之下最早的花瓣,在婚禮那天鋪就通往聖壇、地靈、以及佛光寺的花瓣路。到婚禮那天由四大長老親自抬著新娘子的花轎到聖壇、地靈、佛光寺與帝王拜過天、地、人、算是禮成。在淮國,四大長老具有神聖地位,可以代帝王受命傳達君令。四大長老抬轎,這是隻有帝君和帝後才能享有的無上尊榮。淮國君民皆崇尚白色,以白色作為國色。所以在帝君和帝後的婚禮上到處都是雪白一片,與地上五顏六色的花半年形成了鮮明的色彩對比。臣民愛戴君王,婚禮之後舉國百姓仍然著白紗袖袍七日,以表對帝君和帝後的滿心祝福。自古以來,淮國帝君後宮隻有皇後一人。這種壯觀的場麵幾十年才能得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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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整個過程中都由四大長老抬著花轎,但一整天下來還是累的精疲力盡。從皇宮到聖壇,再從聖壇到地靈、最後到佛光寺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折騰了整整一天。四大長老都是上百歲的人了,抬了一天的花轎,卻像沒事人似的,還能樂嗬嗬的將我抬回宮來。

帝君大婚之日,特地在前殿擺酒設宴,允許百官通宵達旦,開懷暢飲。

小雪晴和小明月非得鬧著也跟著去湊熱鬧,麻姑隻好找了宮女抱著雪晴,攜著明月一路觀看。明月性子越來越像小時候的淩然哥哥,對一切事物淡定自若。而雪晴那小丫頭生下來不到一個月就能說話,到現在也有半歲多,就能走能跑。鬼機靈一個,總是愛說一些大家都聽不懂的話。並且甚是喜歡師父書房裏的各種書籍。都說她是繼承下一任淮國聖女最適合的人選。今日帝君大婚,她小小年紀,隻一句話便惹的全場張口結舌,隨之轟然大笑。

喜燭滿地,鋪張潔雅。宮女們點完了宮燈,都紛紛出門,還不忘輕輕的將門帶上。代整個空曠的殿宇隻剩下我與淩然哥哥兩個人。我的心開始如擂鼓一般跳的厲害。

但淩然哥哥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立刻揭開我頭上的珠簾和麵紗。隔著擋在眼前半透明的麵紗,我看到他退下了身上外衣,又在鴛鴦雙喜彩盆中淨了手。再將殿宇四角的燈挑亮了一些。這一係列的動作做的都那麽的嫻熟而又自然,一點都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反倒像是……一個平凡女子的丈夫。

“上天待我不薄,段千淩然此生最愛的女子,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鈺兒……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最後他在我身旁坐下,輕聲道。

我不習慣的向旁邊挪了挪:“淩然哥哥……我……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良久,他才溫和道:“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回答,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開口。

淩然哥哥沉默了許久,還是先開口:“那年你與國師進了鳳凰山寒岩洞。那洞便從此被國師用法術封住,任何人都不讓進,包括朕。我以為隻是和以前一樣,你隻是在裏邊修習功課,沒想到一等就是整整十六年。”

初和大陸六年,幻天大陸十六年,沒想到時空之差竟然有整整十年之遙。

“朕曾試想今入洞中去尋你,但國師的法術太高,朕怎麽也進不去,還被洞口的結界所傷。”他似乎在回想一件很遙遠的事情,手自然的扶上了胸口。當時一定是傷在了那裏。

“傷的……重不重?”我問道。

他沉默了良久,定定的看著我。分明隔著麵前的薄紗,他看不到我眼睛。但我似被他看穿了內心一般,灼灼不安。

“再重,也不及對你的擔心和害怕失去。”

我的雙手在寬大的袖中不自覺的捏緊了身側的衣角。他雙眼深邃,緩緩轉向一邊。那雙眼中的深意隻讓人看上一遍便會讓內心充滿自責和內疚。

“後來,國師也不見了。那個寒岩洞再也沒有人能夠進去。整整十六年的時間,所有的人都以為你不會再出來。四大長老曾勸過朕重新立聖女……但我相信我的鈺兒絕對不會丟下我,他怎麽舍得……”他的聲音平淡無起伏,卻自有一種帝王之尊的威嚴。和那話語之中震撼人心的深情。

明明隻有幾步之遙,那燭光卻似離我越來越遠。我定定的望著它回想著:“那年離開,是在一個和初和大陸截然相反的時空。到處都是戰爭,到處……都是殺戮。我怕極了。”

淩然哥哥回眸看著我。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但我在麵紗之下對他微微一笑,繼續道:“異世幾載,不過恍然一夢!”

六年風雨,六年苦苦掙紮,六年的擔驚受怕。

夢魘輪回,曾經再機智聰慧,運籌帷幄,也隻是別人祭奠亡魂,如畫江山路上的一顆棋子。

恍然間,隻若黃粱一夢,唯這一句“異世幾載,不過恍然一夢。”

“我也曾在苦苦掙紮之中呼喚你,呼喚師父……可是……”當腦海中閃過白頭山那滄涼的一幕,我的心似被什麽猛然揪了一把,緊緊的皺著眉頭,手撫上胸口。

淩然哥哥似看出了我的表情,擔心的扶住我:“一切都過去了,隻當它是恍然一夢!”

夢?我也曾想隻當他是一夢?但有誰會這麽強大,竟然能夢到被自己的親生父母利用為複仇的工具?夢到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夢到帝業如畫,江山無限,用生命和鮮血鋪成?有人在九天之外不顧生死,寧願流幹了一身血脈,也死死不肯放手,直到……確定你已周全?是誰寧肯被誤會,也要刀山油鍋連自己的屍體都要利用,隻為報答你救她脫離牢籠?有誰不過伶仃五歲,卻如嗜血之魂,隻因你而懂得哭,懂得笑,懂得在乎和痛苦,懂得欣賞七尺娉婷之外那一曲高歌暢舞?這一切……我如何隻當它恍然一夢?

眼淚緩緩自麵紗之下留下,我無聲的讓它暗自滴落在寬大的衣領之中,不讓麵前的男子發覺。

“我也曾害怕,自己這一生再也回不來!好在還盡債孽,超越生死,終於回到了原點!”

淩然哥哥緊緊的將我擁在懷中:“我的鈺兒長大了,再也不會整天粘著她的淩然哥哥跟她賽馬了!”這句話說的平淡,但讓人聽著似經曆了多少風霜,內心淒苦。

我就著他寬大的胸懷,用垂落下來的麵紗擦幹了眼角的殘淚。

隻聽他在自己頭頂致死難渝的話語:“你讓我如何再放你走?如何舍得放你走,十六年的擔心和害怕。鈺兒,不要再離開我。我淮國帝王自古隻有一個皇後,段千淩然依然,淩然子嗣必是鈺兒所出,若不能得,也不會另擇她人再娶,新婚盟誓,天地共鑒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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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多年之後皇後病逝,淮國第三代帝王段千淩然在鳳凰山寒岩洞前駕崩,新君明月以禪讓製繼承為淮國第四代君王。當他在新婚之夜與雪晴皇後憶起當年宮闈之事。

明月正欲揭開雪晴的麵紗,鬼丫頭忽然跳起來蹦到**,居高臨下,看著床邊自己那一臉驚訝的帝王丈夫:“就這麽便宜的讓你得手了,那本姑娘豈不是白跟著慕容姑姑這麽多年了?”

明月無奈的歎口氣,有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我的姑奶奶,你還想怎麽樣?”

雪晴從**一腳蹦到明月身邊,兩手撐著下巴,蹲在月帝麵前:“聽說……當年然帝娶我慕容姑姑的那天晚上這座宮殿的燈火整整亮了一夜,然帝連姑姑的麵紗都沒有揭開!”

明月的俊臉霎時間做成了一個“囧”字。

雪晴一巴掌毫不猶豫的拍在明月的臉上:“笨蛋,那叫強悍!看我慕容姑姑,多偉大,新婚之夜說把新郎拒之床下就拒之床下,……”

明月果斷的昏倒在地,裝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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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清晨,淩然哥哥望著窗外漸漸升起的明日,悵然伸了一個懶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該早朝了,沒想到,這一夜過的這麽快。”

我在麵紗之下坦然一笑。

他往外走了兩步,似又想起什麽,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錦囊遞到我麵前:“這是昨天元長老在聖壇撿到的,應該是你丟的吧!”

我接過錦囊,愣怔了一刻,確定沒有被打開過,才道:“是!”

他溫和一笑,抬起手欲揭開我麵前的麵紗,手卻在半空中頓了良久才揭下。那一刻,他定定的看著我,直到我以笑容來掩飾內心的不安:“該早朝了!”

他的指尖輕輕滑過我眉間的那顆血紅朱砂:“我的鈺兒不管穿什麽都是這麽漂亮。”

淩然哥哥離開之後,我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錦囊坐到床腳踏上。這是當初離開齊營之時莫幽塵給我的,他說當我遇到一個真心所愛的人,就將它打開來看。

我不知道淩然哥哥算不算是我真心所愛,但至少那個時空我再也回不去,這一生都將是淮國的皇後,那我該不該打開。

手緩緩碰觸到係這錦囊的絲帶,心卻開始變的沒有了著落。我緩緩的將其打開,裏麵是一個卷成筒的紙條,連接處被蠟封著。

當我將其展開之時,心卻被掏空了一般,空****的。是一份休書。字跡蒼勁有力,短短的幾句話,似乎被書者練了好幾遍,整整齊齊的排在那裏。我握著那份休書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眼前是那些讓人處處揪心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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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巢大戰之前:

“這次出征凶多吉少,如能凱旋而歸,你我定能坐擁江山,但如不能……“

“不會的!”我忙捂住她的唇打斷他的憂愁和顧慮。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鈺兒可否想過我們能有一個孩子?”

我勉強笑笑:“你不是答應我……”

“本宮是答應你可以等你愛上本宮,但本宮也是個男人,何況我已經為你遣散了所有的侍妾,本宮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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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怨之中,他不顧帝王之身,親自下廚,做的都是我最愛吃的菜,而我,卻依舊處處防備,處處猜忌。風闕閣殺手行刺,他不顧生死,毫不猶豫的擋在我麵前。昏迷之前的話語,讓人揪心難忘:“鈺兒你相信我,不管我做了什麽,但對你的心還是依然。我莫幽塵不怕死,就怕活著做了別人的陪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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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將那份休書捏的越來越近,離池城外,齊軍大營,他滿身是傷,看向我的眼神更是傷痕累累。三軍之中月下撫琴,他將滿腹委屈盡唱給滄海明月傾聽。

念奴嬌一句:“皇上高山流水,卻難尋知音。”道盡他一生淒苦。

他曾說一生都不願放手。但,是什麽樣的決心讓他決定還我婚嫁自由?

我們曾相互扶持,相濡以沫,雙手沾滿了鮮血。金蟬脫殼,再入紅塵,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一遍遍的書寫著這份難以割舍的休書,直到自己精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