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一百一十五

時間過得太久,許攸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小環的話,隻依稀記得似乎這裏人跡罕至,一旦擅自闖入,便再也找不出去。許攸表示有些狐疑,靈山後山畢竟不大,但就算把這座後山翻個遍也不算難事,怎麽會找不出返回的路?更何況,馬車這一路過來,總有痕跡,許攸甚至相信不用等人來救援,自己就能找出去。

她多少還是存了點心眼,沒立刻就急著往回走,先回到馬車上翻找了一陣,找到了一些吃食,又用匕首裁了一塊布將它們包起來,收拾好了,這才沿著路上的車輪印往回走。

路上的痕跡很清晰,除了車輪印外,還有許多被馬車碾壓過的痕跡,就算隻是個普通人也能找到出林的路,更何況,她還曾經學過痕跡學——如果這樣都找不出去,簡直就是太丟人了。

所以,前半個小時,許攸的心情都比較輕鬆,就算偶爾看到林子裏一閃而過的各種影子,甚至耳畔還傳來奇怪的,難以形容的各種尖叫和嗚咽聲,許攸也都能努力地將心中的慌亂和膽怯全都壓下去。

可是,她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雖然森林裏到處都是高聳雲天的大樹,可是,這些樹未免也長得太相似了,就連樹下五彩斑斕的蘑菇和縈繞著樹身一直蔓延到半空中的藤蔓都好像不止一次的見過……大概在半個小時之後,許攸又看到了她的馬車。

馬車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但四周的景色卻又變了樣,雖然依舊有高聳入雲的大樹,樹上甚至也長了厚厚的綠苔,但許攸卻清楚地記得那些植物的樣子發生了變化,樹底下的蘑菇不見了蹤影,小灌木換了另一種造型,馬車四周沒有一點車輛碾壓過的痕跡,就像平白無故地突然從天而降,這簡直太古怪了。

是幻覺嗎?

許攸的心一沉,立刻意識到這個鬼林的不同尋常。難怪當初小環提起鬼林時會那樣緊張而慎重,這裏頭果然有些道道。

林子裏有風,透過密密的樹林吹進來,陰涼清冷,讓許攸不由自主地發抖,她注意到馬車旁邊的小灌木葉子並沒有隨風而動,她心中微動,伸出手去摸它——卻又摸到了實物,樹葉厚實而潤澤,她甚至能感覺到葉片上細細的脈絡。

這些葉子居然是真的?或者,其實連她的觸覺也被迷惑了?

許攸心裏頭越來越沒有底,她已經不複先前的自信,對於走出這片鬼林沒有了半點信心。也許她應該老老實實地守在遠處,等人來救援,或是直到這幾天過去,待林子裏恢複了正常再說。

這麽一想,她又爬回了馬車裏,再一次搜尋並整理車上的東西。這輛馬車是年前新製的,特意學了瑞王府的馬車式樣,車裏很寬敞,車壁上都鋪著厚厚的一層絨布,靠後背的車壁全是小櫃子和小抽屜,裏頭放著各種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車裏的吃食倒是不多,隻有兩樣糕點,一包瓜子,兩包蜜餞並幾樣新鮮的果子,此外還有一壺茶水,來的路上她沒怎麽喝,剩了大半在壺裏,這些東西省著點用,撐上三天倒也不成問題。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禦寒的小被子和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兒,讓許攸驚喜的是,馬車裏竟然還有個火折子。

就當是生存訓練好了!許攸努力地讓自己樂觀一些。

鬼林外,阿初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個勁兒地想往裏衝,卻總被孟府的護衛拚命抱住,阿初急得直跺腳,怒喝道:“你們……你們不肯去救小雪姐姐,連我都不讓進去,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姐陷在裏頭?”

孟府護衛也無計可施,無奈地解釋道:“大少爺,實在不是我們不去救人。實在是這片鬼林太嚇人,不說我們幾個,就算再多來幾倍,照樣陷在裏頭找不出來。倒不如先在林子外守著,過個幾天,等林子裏的霧散了,就算不用我們去找,大小姐自己也能找出來。”

“過個幾天!你說得輕鬆!”阿初氣得直跳,“讓我姐一個人在林子裏過幾天,那林子裏有什麽猛獸不說,沒吃的沒喝的,你讓她怎麽過?”

護衛們都不敢作聲。他們追過來的路上已經找到了小環和小玉,雖然她們倆傷得不輕,但好歹還有命在,也還能說話。眾人從她們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在他們看來,許攸就算進了鬼林,也比落在江廉安手裏好多了,隻要她能逃過這一劫,跟瑞王府的婚事依舊不會有波折,頂多也就是延期,可若是被江廉安擄走,哪還有什麽清白可言,這簡直比丟了性命還要可怕。

阿初被護衛們攔著不能進林子,急得在原地打轉,時不時地又往林子裏看幾眼,那林子裏霧氣又一點點地蒸騰起來,不一會兒,整片山林全都籠罩在一派濃重的白霧中,完全看不清林中的任何動靜。

小路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阿初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抬起頭快步衝上前,扯著嗓子朝馬背上的趙誠謹委屈地喊,“小順哥,小順哥你可來了!我姐……我姐她……她陷在林子裏出不來。他們不讓我進去找她。”

趙誠謹一臉肅穆地下了馬,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林子前,擰著眉頭問:“到底出了事?去報信的人說得不清不楚的,小雪好好的怎麽會衝去了鬼林?”

阿初三言兩語飛快地將事情的經過說給他聽,罷了又愧疚得直掉眼淚,“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騎什麽馬,就能跟小雪姐姐在一起。不管出什麽事,好歹還有我陪在她身邊。可是現在……”

聽說是有人故意為之,趙誠謹的臉上頓時就沉了下來,不過這會兒他沒空兒去處理這事兒,冷哼一聲後,又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密林中。

“世子爺,這林子有古怪,可不能隨便進。”瑞王府的護衛見趙誠謹臉色不對,慌忙上前勸道:“您還記不記得雲陽伯?他年輕的時候也曾誤入過鬼林,為了救他,雲陽伯夫人求了娘家晉元侯府,侯府派了近百人進山,結果不僅沒找到人,反而在林子裏折損了十來個年輕力壯的家丁,直到過了三天,林中陣法散去,雲陽伯才自己找了出來。”

趙誠謹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讓我什麽也不做,就這麽守著這裏等她自己出來?”

“世子爺,”那護衛膽子倒大,就算被趙誠謹這麽看著,也依舊不肯退縮,“就算您進了林子也幫不上忙,何必多此一舉呢,反倒是多折了個人進去。萬一出點什麽事,屬下要怎麽向王爺和王妃交待。”

趙誠謹凝著眉頭揮了揮手,沉聲道:“你別再說了!”他想了想,又道:“你拿我的帖子去一趟雲陽伯府,找雲陽伯仔細問清楚這片林子裏的異狀,另讓小竹回王府把茶壺和小綠帶過來。”他就不信了,連人帶馬車進了林子,會一點痕跡都不留下來。

那護衛見他態度堅決,心知說服不了他,無奈地搖搖頭,終於還是低聲應下,轉身上了馬。

半個時辰後,茶壺和小綠就到了,見眾人臉色凝重,就連一向聒噪的小綠都不敢吭聲,站在趙誠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眾人的神色。趙誠謹也不管它們倆聽不聽得懂自己的話,將許攸闖入鬼林的事說給它們聽,小綠立刻就緊張起來,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不安地扇了扇翅膀。茶壺則有些不受控製地就要往林子裏鑽,被趙誠謹死死拉住。

“別急,”趙誠謹一邊撫摩著茶壺背上的毛一邊柔聲安撫道:“再等一等,一會兒我們一起進去。”

“我也和小順哥一起去。”阿初一屁股坐到地上,湊到趙誠謹麵前道。

趙誠謹卻不肯,搖頭道:“不行,你手無縛雞之力,進了林子也幫不上忙,反而要我分心去照顧你。”

“可是——”阿初急了,眼眶紅紅的,卻一時想不出什麽借口來。

“你姐也一定不願意讓你進去的。”

阿初吸了吸鼻子,不說話了,眼淚在眼跨裏打轉,但終於還是沒落下,他忽然用力地抓緊了趙誠謹的手,低低的,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道:“小順哥一定要把我姐救出來。”

天黑前,瑞王府的護衛終於回來了,不僅帶來了雲陽伯的口信,跟著他一道兒過來的,還有當年曾經進過林子的一個中年護衛。

中年護衛話不多,見了趙誠謹的麵也隻是硬邦邦地行了個禮,爾後就開始說起林子裏的情況,“……也不知是霧裏有毒還是別的什麽緣故,進了林子就會生出幻覺,看到的其實都是假的。若是心性平和,那幻覺倒也不可怕,可若是心中有雜念,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當年我們一起進林子的那些同僚,死的那幾個,十之□□都是被自己給嚇死的……”

待這中年護衛一一叮囑完,趙誠謹這才從護衛中挑了幾個人,又道:“大家剛剛都聽仔細了?進了林子不要慌,越慌就越可怕,要時刻記得一點,你們所看到的都是假的……”

護衛們俱齊聲應下。

…………

雖然知道四周的景色大多是假的,但依著常理推斷,地上的落葉總是真的,許攸挑了個落葉特別厚實的地方,又四下裏尋了些樹枝,搭了個火堆。

天色漸漸暗下來,這片林子愈發地可怕起來,仿佛沉睡的猛獸在一點點醒來。林子裏有各種聲音,說不清是什麽動物在叫,一會兒像嬰兒的啼哭,一會兒又突然消失,仿佛忽然被人捏住了嗓子,聽得人心裏頭慎得慌。

不過,既然看到的是假的,那麽聽到的是不是也是假的呢?這麽一想,許攸又覺得好像沒那麽可怕了。

所有的動物都怕火,隻要守著這堆火,熬過這一晚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許攸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心裏想。可她的念頭剛剛閃過,頭頂上方忽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壓得樹枝都顫了顫,發出“簌簌”的響聲,兩片樹葉飄下來,落在許攸的麵前。

是什麽東西?許攸的心立刻揪成了一團,握緊了匕首緊張地朝樹上看去。

漆黑一片的枝葉間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蹲在哪裏,許攸屏住呼吸,一顆心簡直快要跳出來,她強忍住心中的好奇,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跳躍的火光襯得她臉上忽明忽暗,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沉靜了很久,好像在對持,許攸不動,那個東西也不動。

那會是真的嗎?許攸心裏想,是蛇,還是鳥?

正琢磨間,那個東西仿佛動了,步子非常輕巧,緩緩地從茂密的枝葉間露出一雙眼睛,綠幽幽的雙眼在黑暗中發著光,讓人無端地不寒而栗。

但許攸的心卻忽然鬆了下來,重重地籲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著腦袋朝躲在林子的那隻野貓招了招手,“下來呀!”

野貓沒動,警惕地看著她,過了很久,它才終於緩緩地往下跳了幾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下了樹,在距離許攸大概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許攸沒再招呼它,坐在地上慢吞吞地啃梨,一個梨子還沒吃完,就發現那隻野貓已經走到她身邊了,兩隻眼睛盯著她手邊的糕點,不吭聲。

這可是她未來幾天的口糧!許攸苦惱地看著那隻渾身黝黑的野貓,野貓也終於紆尊降貴地抬頭看了看她,眯起眼睛張口“喵嗚”了一聲,許攸頓時就心軟了。

基本回了老家後就沒消停過,整個夏天就在一場又一場的感冒中渡過。

每天白天還得去陪著小外甥女學遊泳,給她輔導功課,給她做飯……我覺得比我上班還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