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 燃文

十五

許攸在半個月裏認識了很多人,還聽說了許多八卦,比如說披香宮裏的路貴人與伍美人表麵上是好姐妹,暗地裏恨對方恨得要死,比如說玉堂殿的何貴人一直在偷偷吃些奇怪的東西,比如說皇後宮裏的那個叫杜鵑的女官似乎對齊王有點意思……

自從進了八月,天氣卻愈發地炎熱氣啦,毒辣的日頭就跟掉下來了似的,燒得整個京城都要著火了。所幸安平宮外就有個花園,園子裏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湖,湖裏種了一大片荷花,荷葉碧綠連天,荷花亭亭玉立,美不勝收,就連皇帝也偶爾會來湖心的涼亭坐坐。自然的,宮裏的妃嬪們也都紛紛往湖邊走。

許攸閑著沒事兒,便常蹲在湖邊的花叢裏看熱鬧。

諸位美人使出各種解數明爭暗鬥,向皇帝投懷送抱的劇情不要太跌宕起伏哦,英俊(老實說,確實長得還不錯)又冷酷的皇帝陛下一邊享受一邊冷眼旁觀什麽的,簡直就是一出虐心又刺激的年度重磅大戲啊!

當然,前提是,皇帝陛下沒有發現她。

正心神**漾地跟美人眉來眼去,忽然一扭頭,瞥見一張麵癱的貓臉什麽的——皇帝陛下不愧是皇帝,臉上居然半點變化也沒有,倒是那位美人順著他的目光朝許攸瞅過來,嚇得一聲驚呼,頓時花容失色,順勢就躲進了皇帝懷裏。

這演得就有點過了吧!許攸一邊悄悄挪動步子往花叢裏躲,一邊暗暗吐槽,她好歹也是花容月貌的萌貓一隻,尤其是最近將養得好,愈發地體態豐盈、毛色柔亮,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可愛。

看不出來這小美人年紀雖小,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恐怕連皇帝也比不上啊!

就在許攸的大半個身子都已經進了花叢就剩一個圓腦袋還沒來得及躲時,皇帝陛下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八嘎,不是在叫她吧!許攸心中呐喊,身形一頓,不敢動了。

“陛下——”小美人在皇帝懷裏蹭了一陣,不見皇帝有反應,終於忍不住嬌滴滴地喚了他一聲。皇帝很不收斂地白了她一眼,不帶一絲感情地道:“退下”,小美人被他的眼神兒給嚇到了,屁都不敢放一個,拎著裙子一溜煙地跑遠了。

原來還是挺有眼力的嘛。

“過來——”皇帝又說,眼睛半眯著,神情仿佛很閑適,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壓迫感。

許攸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剛剛皇帝朝她勾手指頭的時候,她就不該停下。這很容易給皇帝一種她能看懂他的意思的信號,以至於到現在她竟猶豫不決,不知道到底是該撒腿就逃呢,還是乖乖地聽話上前去給皇帝陛下請安問罪。

她猶豫不決、止步不前的這會兒,皇帝又開口了,聲音裏帶著笑意,卻比剛開始麵無表情的時候還要可怕,“怎麽,還要朕親自過去接?真以為有太後撐腰就不得了,連朕都不放在眼裏?這宮裏頭死個人都不是什麽事兒,更何況是隻貓。”

這卑鄙無恥的老流氓居然威脅她!這樣的人居然還能當皇帝!許攸頓時對這個翻臉無情的世界感到絕望。與此同時,她的膝蓋也軟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從花叢裏拔了出來,撒開腿,一溜小跑地奔到皇帝麵前,仰著圓臉朝他諂媚地叫。

她想,她應該保持作為人的最後一絲尊嚴,所以,雖然態度諂媚,好歹忍住了沒去蹭皇帝的褲腳,更不曾寡廉鮮恥地求抱抱——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萬一皇帝陛下突然翻臉,她還能趕在他動手之前折身逃竄。

“哎喲,還真聽懂了!”皇帝有些驚訝,然後又笑起來,這回的笑聲真正地發自內心,歡樂極了。

尼瑪!居然被他給騙了!

真是臭不要臉!

許攸氣得臉都紅了,隻可惜臉上表情被一大片毛茸茸的貓毛擋得嚴實,所以在外人看來,她依舊鼓著一張麵癱的臉。她心裏頭有個小人在偷偷地慫恿她撲上前狠狠地給這個臭不要臉的老流氓一爪子,但好歹腦子裏還存著最後一絲清明,終於忍住了沒出手。

“你叫什麽來著?”皇帝皺起眉頭想了一陣,修長的手指在許攸的眉心輕輕地蹭了蹭。許攸眯著眼睛,忍住了沒跟他玩。

“雪……雪團兒?”皇帝終於想了起來,手指伸到許攸的下巴上輕輕地給他撓癢癢。看不出來這臭流氓還挺會逗貓,動作還挺熟練的,許攸一邊閉著眼睛享受一邊想(這該死的貓的本能!)。

許攸舒服得尾巴都翹起來了,但心裏還是有些警惕,眼睛一眯一眯,時不時地朝皇帝瞅一眼。他到底想幹嘛呢?想要證明她聽得懂人話?其實貓貓狗狗能聽得懂人話的可不少,但凡是寵物貓狗,多少有些智商,成年金毛都能抵得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呢。

或者說,他有什麽陰謀?

不過,就算有陰謀,也沒必要跟一隻貓過不去吧。皇帝的腦回路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樣。

“雪團啊,”皇帝一邊給許攸撓下巴一邊慢悠悠地問:“你知道暗地裏下手害了太子和瑞王世子的幕後黑手是誰嗎?”

靠!許攸一個激靈差點站起身,所幸她被皇帝伺候得舒服了,身體有點遲鈍,反應也有點慢,所以等她想明白的時候四條腿還沒開始使勁兒,但肌肉已經明顯緊繃,於是她假裝抖了抖毛,眯了眯眼睛,繼續蹲在皇帝的膝蓋上作享受狀。

這個老流氓幹哈忽然問這個問題?難不成他真把她當神仙?閉上眼睛,掐指一算就能上知五百年來下知五百年?尾巴一指還能斷吉凶?這老流氓看起來不像這麽沒腦子的人啊!

皇帝等了半天不見她有反應,手裏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把許攸從他膝蓋上提起來放到石桌上,勾著嘴角看著她笑。許攸老老實實地坐好,姿勢端正得簡直可以印進教科書。

“哎,年紀大了,這腦子就越來越不管用了,朕居然會對著一隻貓說這些東西。”皇帝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眼角,爾後又伸手捏了捏許攸的後頸。許攸頓覺自己好像砧板上的一塊上好五花肉,皇帝陛下正用打量食物的眼神微笑地看著她,目光炙熱如烤爐,燒得許攸渾身的油脂在滋啦啦作響。

他是打算殺貓滅口嗎?許攸心裏暗暗猜測,她想往後退幾步,趁著皇帝不注意拔腿就逃,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全是徒勞。她小小的一隻貓,就算最近吃的好體積變大,但靠著她這渾圓豐盈的體型絕對鬥不過這隻老流氓。

連齊王都會武藝呢,瑞王爺還是高手,皇帝豈能是個文弱書生?文弱書生能有那樣壓迫的、能殺死人的眼神?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帝本身不濟,可人家一句話就能把整個皇宮翻過來,許攸可沒覺得自己能從他手裏頭討到好處。

於是她又打消了逃走的念頭,眼巴巴的,用一種無比哀怨和懇求的眼神看著皇帝陛下,再不行,她就隻能恬不知恥地去蹭他的褲腳了……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貓生啊!

“要不這樣?”皇帝用一種溫和的,商量性的語氣跟她說話,臉上帶著笑,那笑容可惡極了,“你要是現在不知道,就去各個宮裏頭查看。反正你隻是一隻貓,旁人不會提防。若是打探到了消息,便到禦書房裏去尋朕,屆時朕定有重賞,如何?”

要是查不出來呢?許攸心裏腹誹,這皇帝一定是腦殼被驢給踢了,他居然派一隻貓來查案,他是今天早晨起來忘記吃藥了嗎?

“你答應不?”皇帝無視許攸鄙夷的眼神,繼續追問。許攸舉起右爪朝他揮了揮,皇帝一愣,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麽,緩緩伸出手,唔,跟毛茸茸的貓爪子輕輕地擊了一掌。

他媽的,皇帝內心在咆哮:本來隻是閑著無聊想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是一隻妖貓!

許攸身心俱疲地回了安平宮,趙誠謹早已在四處找她了,瞧見她無精打采地從屋頂上跳下來,歡快地衝上前大聲道:“雪團兒,你看這是什麽?”他獻寶似的把藏在背後的手伸到許攸麵前,肉呼呼的掌心赫然躺著兩顆新鮮荔枝。

“給你吃啊!”趙誠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燦爛得簡直閃瞎眼,他一邊說話一邊親自給許攸剝荔枝皮,爾後又殷勤地送到她嘴邊。

真是個好孩子啊!雖然最近他跟老六、老七走得近,以至於有些疏忽了她,可是,這個孩子還是最可愛的,許攸淚流滿麵地心裏想,隻可惜,她的憂傷不是兩顆荔枝能治愈得了的。

雖然壓力有點大,但許攸並不想在趙誠謹麵前表現出來,她努力地忘記皇帝那張陰險又可怕的俊臉,陪著趙誠謹玩了一會兒遊戲。

趙誠謹發明了一種新遊戲,就是讓許攸拽住他的衣袖打秋千。雖然這個遊戲有點幼稚,但是——好吧,她就當健身鍛煉臂力好了。身手練好了,說不定日後還能幫著她逃命呢?

明天先從誰宮裏頭查起呢?苦逼的禦貓絞盡腦汁地想,當初讀警校果然是明智的選擇,這不,就算變成一隻貓也還得靠這個專業吃飯呢!

白貓警長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