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

四十二

趙誠謹抱著許攸回了荔園,沈嶸原本還擔心他會興奮地向大夥兒宣揚此事,但是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就連瑞王妃那裏都半點口風沒漏。

而對於許攸而言,這一次的開戰不僅是報了她被打的大仇,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茶壺是真正的戰士。這個家夥平時除了搖尾巴和撒嬌之外沒看出有什麽別的本事,沒想到居然還深藏不露,而且,那麽長的時間裏居然還由著她欺負——一想到這一點許攸就覺得有點內疚和不自在。

她跟茶壺很快就成了最好的小夥伴,她再也不欺負它了,除了偶爾還騎在它背上衝鋒,其餘的時候都待它特別和善,甚至睡午覺的時候還會躺在它身上。二缺鸚鵡對此深表懷疑,它滴溜著小眼睛躲在柱子後頭偷偷觀察她們倆,又疑惑又不解。

這個膽小鬼當然不能理解曾經一起戰鬥過的感情。

自從那隻三花貓落荒而逃後,許攸又恢複了每天上圍牆巡視的習慣,茶壺現在也喜歡跟著,它在圍牆下方追著跑。許攸從廚房拿了些熏肉,讓翠羽用牛皮紙包起來帶到圍牆上,自己卻不吃,走一段路就扔一塊給茶壺,茶壺就更加離不開她了……

意外是在三天之後的一個早上發生的。

這一天大早,許攸送走趙誠謹後,一如既往地領著茶壺去遛彎,她爬上圍牆,茶壺搖著尾巴在底下跟著。

狗狗總是很容易被別的東西吸引注意力,也許是身邊飛過的一隻蝴蝶,也許是不知從哪裏傳出的窸窣聲響,茶壺每走幾步就會出點小狀況,要麽是忽然跳到一邊追蟲子去了,要麽就是仿佛發現了什麽似的撒開爪子使勁兒刨地,一會兒,什麽都沒發現,又甩甩尾巴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剛開始許攸很不耐煩,過了幾日就慢慢習慣了,她總不能指望一條狗能有像她一樣的智商吧。她一邊想著,一邊蹲在圍牆上探著腦袋觀察底下茶壺的動靜,沒留神,頭上忽地一暗,有什麽東西蓋住了她的身體,狠狠一拽,許攸就從圍牆上掉了下來。

她淒厲地發出一聲哀鳴,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在她腦袋上狠狠砸了一下,再然後,許攸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圍牆的另一側,茶壺驚恐地抬起頭朝圍牆上“汪——”了幾聲,不見回應,它又趕緊朝圍牆方向撲過來,嗷嗷地大吼……

不尋常的犬吠聲很快將府裏的下人吸引了過來,有人慌忙去叫荔園叫人,待翠羽過來發現許攸不見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刻鍾。

“雪團不見了?”瑞王妃得到消息時已近中午,聞言頓時有些急,“府裏都找過了?齊王——”她猛地想起齊王早已出了京,立刻又頓住,想了想,又問:“今兒府裏可曾來人?”

翠羽一臉焦急地回道:“奴婢招呼著荔園的下人們將王府找了個遍也不見雪團蹤影。雪菲說雪團每日都與茶壺一起繞著王府散步,早上茶壺忽然叫得厲害,奴婢匆匆趕過去,隻見它一直衝著圍牆叫,死都不肯走。方才奴婢又爬到圍牆上去看過,上頭有幾道刮痕,像是雪團留下來的。”

瑞王妃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怒意,“是有人把它抓走了。”這裏可是瑞王府,京城裏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到王府來偷貓。

翠羽煞白著小臉,眼淚都快急出來了,顫聲道:“奴婢聽說,外頭專門有人偷了貓出去賣的,長得好看的就能賣個好價錢,若是不好看賣不出去,便要殺了賣肉……”

瑞王妃臉色微變,深吸了一口氣朝一旁的蘇嬤嬤吩咐道:“叫許管事拿了王府的帖子去京兆尹衙門,他們人多,道上又熟,讓他們幫忙總好比我們這樣摸頭不知腦的。一會兒順哥兒回來……”她有些為難地揉了揉太陽穴,擔心地道:“把他直接帶到萱寧堂來。”

趙誠謹回來若是曉得貓丟了,還不曉得要哭成什麽樣。

整個京城都在忙著找貓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許攸已經被帶出了城。

她頭上挨了一家夥,腦袋一直痛得厲害,昏昏沉沉的,連站也站不起來。當然,現在她根本沒法站。她被個大麻袋套著,悶悶地喘不上氣,耳畔有“得兒得兒”的馬蹄聲,身上一顛一顛的。

居然被人給陰了!許攸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得罪了誰,以至於有人膽敢到瑞王府來抓貓。另一方麵,她又有些氣惱,自己到底是太懈怠了,才打跑了一隻貓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在圍牆上溜達了幾天,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打她的主意——她可不信是有人臨時起意。

這人抓了她到底想幹嘛呢?如果隻是想要她的命,大可不必冒著危險把她運這麽遠。那麽,是想賣了她?她上回還聽花木房的婆子說,像她這樣的貓外頭價格還不便宜。

她暈乎了一會兒,頭還是痛得厲害,索性什麽也不想了,閉著眼睛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馬終於停了,她被人粗暴地摔在了地上,又拖行了一陣,這才停下來。

四周很安靜,甚至能聽到風卷過空曠的平地發出的嗚嗚聲,許攸猜測已經出了城。她沒動,假裝依舊昏迷不醒,耳朵卻豎起來仔細偷聽。很快便有粗重的腳步聲傳來,她身邊的那個人啞著嗓子叫了一聲“五哥。”

老五?許攸頓時一個激靈,嚇得身上汗都出來了。如果真是那個老五,她今兒可就真沒法善了了。老五能放過他?

“弄來了?”老五沙啞的聲音響起,許攸的一顆心頓時跌入穀底。他奶奶的腿兒,這家夥報複心還真強,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他居然還能殺個回馬槍,還真能忍啊。他還自己不出麵,雇了別人去,得手後立刻出城,就算瑞王府把京城掀個底兒朝天,恐怕也找不到他頭上。

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老五這混賬東西居然也長腦子了。或者說,其實是有人替他出主意?

那個抓許攸出城的中年男人一邊解開麻袋,一邊討好地朝老五道:“五哥您看是不是哪隻?挨了俺一錘子,這會兒恐怕早就死得透透了,您看好了,回頭俺再把她埋了,省得這東西礙了您的眼。”

許攸立刻裝死,一動不動地趴在麻袋底,由著老五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

老五嫌惡地朝麻袋裏看了兩眼,把眼睛挪到一邊去,低聲咒罵道:“該死的畜生。”一邊罵,又一邊朝麻袋裏的許攸踢了幾腳,見她始終一動不動,這才罷手,不耐煩地朝那中年男人道:“弄走弄走,埋什麽埋,找條河扔了就是。”

中年男人賠笑著應下,爾後又把麻袋扛上肩頭,朝老五道了別,匆匆地走了。

真要把她扔水裏?許攸有點急,她雖然會遊泳,可到底受了傷,體力也有限,如果這人連著麻袋一起扔,她可不敢保證自己能活著逃出來。

男人扛著麻袋不急不慢地走了有十幾分鍾,一直走到河邊的一處小木屋才停下來,許攸隱隱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響,心急如焚。她正琢磨著是不是趁著他放下麻袋的機會猛地衝出去,那男人卻忽然開口說話了,“老嚴,老嚴!”

屋裏有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很快的就有人迎出來,問:“又有什麽好貨?”

男人笑,把麻袋扛進屋,開了一道縫給老嚴看,“你瞧瞧這貓怎麽樣?嘖嘖,這毛色,這體型,可不是尋常貓。”

老嚴“喲——”了一句,伸手把許攸從麻袋裏抱出來,“還挺沉!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

“這你就別管了。”男人得意地笑,“你替我尋個門路把它賣了,我給你分兩成。”

“三七開。”老嚴毫不客氣地講價,“這貓可不好賣,大了,能買得起這種貓的都要小奶貓,自幼□□著才不傷主。你這隻貓長得是好看,就是個頭太大,哎喲,這怕不是有快十斤,都吃什麽長這麽肥……”

吃什麽,吃飯!許攸生氣極了,她知道自己性命無憂,立刻就不老實起來,揮起爪子毫不客氣地朝那老嚴撓去。老嚴卻警惕得很,一反手就拽住了她的兩隻肥爪子,略顯意外地看著她,“這肥貓還挺狡猾。”

肥你奶奶的腿兒!許攸呲牙咧嘴地朝他怒吼,後腿使勁兒地往他身上蹬,偏偏不管用。那個中年男人趕緊進屋找了根麻繩出來,三下五除二就把許攸給綁了個嚴實,四條腿都給綁了,一動也不能動。

她果然還是太衝動了。

老嚴“嗬嗬”地笑,在許攸的腦袋上拍了拍,“這貓看起來傻乎乎的,沒想到性子挺烈,還聰明。便是賣不掉,回頭自己養著也成。”

她才不要跟著這麽個邋遢猥瑣的老男人呢,她隻喜歡軟萌可愛的小正太!

中年男人微微色變,低聲叮囑道:“老嚴,這隻貓,可千萬別讓五哥瞧見了。”

老嚴一挑眉,猜到了什麽,“怎麽,這是他讓你抓的?”

中年男人點頭道:“他以前在王府裏當差,十有□□是被什麽人給暗算了,卻把氣撒在一隻貓頭上,說得神乎其神,好像這隻貓是個妖怪。誰信他!不過是看在銀子的麵子上順便進一趟城。”

“杆子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去王府裏偷貓,不要命了你!”老嚴頓時色變,下意識地想把許攸往外推。

杆子急道:“不過是個畜生,有什麽打緊的。再說我們又不在城裏,那王府裏的人能找到這裏來?老五原本是要它的命呢,我見這貓長得好才留了下來,老嚴你若是不幫忙,我就去找戚老爺子。這一隻貓少說也得賣上十兩銀子,他一轉手就能拿三兩,還能不幹。”

老嚴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把五花大綁的許攸拽了過來,低聲道:“行了,這貓就交給我,回頭賣了我再拿錢給你。”

杆子見他應下,這才滿意,咧嘴笑笑,又跟老嚴聊了幾句天,這才告辭離去。

等他走後,老嚴搬了把椅子坐在許攸麵前盯著她看,眼神很複雜。

許攸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迅速賣走,她有些急,瞪大了眼睛一臉哀求地看著老嚴,嘴裏“喵嗚喵嗚——”地叫。如果她能說話,一定耐著性子跟他談條件,隻要他肯送她回王府,做什麽都成。

老嚴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在她背上撫了撫,低聲道:“我可不敢把你送回去,回頭給你找個好主人啊。”說罷,才緩緩起身走了出去,又哢嚓一聲把大門給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