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寫如何?”吳逸良提議道。
晚楓吃了一驚,“若是母親發現會怎樣,你可能知曉?”
吳逸良低聲說道,“我當然知曉……”
“那怎會這樣提議?”晚楓不解的問道,母親的從回答都是知道的,想要瞞過她決非易事,“若要是被發現了,母親的病情一定會加重的,鍾隆曾說過,說母親不能再受任何傷害,她的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最起碼那樣可以延長她的生命,她明天離去和明年離去,你會選擇怎樣?”吳逸良問道,心裏揪痛的厲害,他也不想欺騙沈凝雪,但除了這個方法,還能怎樣呢?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良久,晚楓抬起頭來,“你有把握做好這事嗎?我可以臨摹父親的字,但我不知道信中該寫些什麽。”
吳逸良想了好久,終於開口道,“信的內容,我來寫,你來謄寫吧!”稍稍一頓,“我是真心希望凝雪可以活得久一些,僅此而已……”
“這事一做便要一直堅持,你,想好了嗎?”晚楓看向吳逸良,這人好像也沒有先前感知的那樣令人厭惡,“其實,你,您,也沒必要這樣做,多年前的感情,過去的就過去吧,何苦如此難為自己?”
吳逸良苦笑一聲,“都說我風流快活,我也不知為何會對凝雪念念不忘,難道是上天為了懲罰我的多情,特為我安排這一段怎樣也得不到的感情?”
晚楓想了想說道,“或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改變不易,順應便好……”
“或許,真是這樣。”
臨回去前,晚楓轉過頭來,看向吳逸良,“或許,我們之間存在誤會,但希望在這件事上,你我可以好好協作,父,父親……”話畢,晚楓快速地走了出去。
吳逸良看著門口消失的身影,無聲的笑了。
夜裏,吳逸良拿著筆,陷入了沉思之中,這事真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本來可以問心無愧的說自己很了解沈凝雪,自己很愛她,然而,當提起筆來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麽了。
正當他為難的時候,晚楓托人送來了沈凝雪寫的信,拿著那封信,吳逸良瞬間覺得手上沉甸甸的,裏麵不僅僅是問候,還有希望,希望對方可以送來好的消息,希望對方一直好好的。
小心翼翼的拆開信封,裏麵的字歪歪扭扭,吳逸良暗笑,這字真不是一般的醜。
拿起筆來,流暢的寫下,“來信已收到,我也時時將你放在心頭,不住的思念。現在看來,回憶甚是美好,可還記得怡紅春苑後麵的神秘花園?那時候,你我在小湖中泛舟,仰望天空,星際閃爍,你同我講了天狼新的故事,我給你指出了北鬥七星,知道了北鬥七星的位置就迷不了路了,現在還時常走錯路嗎?”吳逸良想了一下,繼續寫道,“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當初我在台下,你在台上,我靜靜地注視著你,而你的眼中隻有逸臣,不可否認,你們很般配,然我卻遲遲無法忘記你,無法忘記你的一顰一笑,無法忘記你我一同走過的日子。那時候你在外走失,我曾一次次的到邊境上,期望著哪次能將你找回,讓你對我能有幾分好印象。當你回來的時候,你知道我多高興嗎?你一定想不到,也不想去想吧……現在想想,能有一份屬於你我的回憶,好難得,好珍貴……”
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這時候,晚楓又派人過來了,來人又送過來了一封信。
信上寫著“逸臣”兩個字,吳逸良輕歎一口氣,將剛剛寫好還散著墨香的紙揉成了一團,苦澀的笑笑,剛剛那一刻還真的以為是在和沈凝雪寫信,現實總是這樣無情。
好奇著吳逸臣平時怎樣給沈凝雪回信,吳逸良麻利地打開了信封,但眼前隻有寥寥的幾個字。
“信已收到,這邊一切都好,勿念,勿掛。”
吳逸良想象不到沈凝雪收到這封信時的神情,那一封封熱情洋溢的信送過去,回應隻有這麽幾個字……
吳逸良提起筆來,重新寫道,“信已收到,守邊生活本就無聊,多虧有你的信件為伴,先前語句簡短,實在不應該,今後我會好好回信,望一切安好,勿掛,勿念!”
看著寫好的字,吳逸良滿意的一笑,整理好便差人給晚楓送去,順帶一句話,“就叫晚楓如此寫,並探查沈夫人按時受到信時的神情。”
幾天過後,晚楓派人過來,說母親看到新的時候開心得不得了,給家中很多人都看了信件,那封信白天時被時時刻刻的帶在身上,晚上壓在枕下。
得知這一點,吳逸良心裏便有了數,盡管沈凝雪從來不說什麽,但她的內心還是希望逸臣能夠多寫些東西給她。
時間一天天過,沈凝雪每月按時收到信件,每次都被其中有趣的話逗的樂嗬嗬的,整個人看起來健康了許多,天氣晴好的時候還要帶著家人出門踏青。
就這樣,沈凝雪被瞞了好幾年,她每天都生活在謊言中,但所有人都覺得這個謊可以說。
直到有一天,晚楓毫無預警的走了進來,將一厚疊信甩在了桌子上,有的信封上沾著血跡,信封上無一例外的寫著“凝雪”兩個字。
“母親,她發現了,我每次都到深夜悄悄寫,但還是被她發現了……”晚楓無力的說道,堅持了這麽久,他的心早就累了。
呆愣愣的看著桌上散開的一疊信,吳逸良身體微微顫抖,良久,他紅著雙眼,看向晚楓,“凝雪她……”
“母親病情惡化了,鍾隆來過,情況不容樂觀,哎……”晚楓搖了搖頭。
“我,我想見見她……”吳逸良輕聲說道。
“去看看她吧,或許她認不出你……”
來到了沈凝雪的房內,吳逸良終於能明白晚楓話裏的意思了,沈凝雪時不時的胡言亂語,不是大家都聽不懂的話,就是混亂的叫著每個人。
吳逸良緩緩的走了過去,來到了沈凝雪的身旁,原本合著雙眸的沈凝雪,似是感受到身邊有人,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沈凝雪看著門邊,就在下一瞬間,那迷蒙的雙眼泛起了光芒,她伸出了手,細細的手腕仿若一枝易折的枯木。雙唇無力的張張合合,好不容易才發出了聲響,“逸臣,你終於來了,我終於等到你了,我們終於可以不分離了……”
吳逸良看向門邊,那裏什麽也沒有,等他再回過頭的時候,沈凝雪手臂猛地垂下,一動不動了。
“凝雪!”吳逸良大叫一聲,隨後周圍哭成了一片。
***
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帳子外狂風咆哮,仿佛要將這一顆顆孤寂的心撕的粉碎。
吳逸臣坐在案幾前,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鬥篷,借著燭光拿著幾張柔軟的宣紙細細品讀,宣紙上的字跡雖不夠娟秀,但也十分可愛。
吳逸臣十分慶幸,若是當初隨了他的意思,三月寫一封信,現在該是多麽孤寂!現在看來,一月一封信時間都有些長了。邊境十分平靜,每日除了有時候隨著軍士在邊境上巡視一番,其他時間,將沈沫寄來的信讀了又讀便是他最大的樂趣了。
打開一封信,信封完好著,裏麵的紙卻早已折地舊舊的了,這些字已經讀了太多次了,幾乎能夠倒背如流,但他還是想看看這些信,看到了信,就像見到了沈凝雪。
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創新式字體,吳逸臣笑著自言自語道,“不讓你寫,你還不樂意,這歪歪扭扭的字是如何拿得出手的?平日裏叫你練習,你總是推脫來推脫去的,現在隻能為夫在這裏受累,小丫頭啊小丫頭,難道你所謂的未來的女子都是這般?”話語間,滿是濃濃的情誼。
這是第一封信,隻見上麵寫道,“逸臣啊,這是第一封信,你一定等了很久了吧,你敢說沒有在等?好吧,就算你沒有等我的來信,它也已經到你手上了。寫點什麽呢?先從我們的第一次見麵說起吧!不想還好,一想起來就是一肚子的氣,你說你,不就是長得好看那麽一點點,有那麽一點點積蓄,娶得老婆多點也就罷了,你娶回來了就要對她們負責不是?你知道你當時怎麽對我的嗎?我整整在紅燭帳內守了一夜,人人都倍感珍惜的春宵良辰,你怎麽就能不在我身邊呢?後來還是對我一直冷著一張臉,我一直不明白你那時候總是對我不爽,我想應該是嫉妒老皇妃對我太好,而你一下子缺失了那份關愛,不習慣……其實,我一直在等你的第一封信,而你的信卻遲遲不來,我很擔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呀!我很想你,你也想我嗎?”
吳逸臣合上信紙,大手輕輕摩挲著信紙,輕聲道,“傻丫頭,我也想你,每天都在想!”
吳逸臣淡笑著提起筆來,在一張幹淨的紙上寫下,“信已收到,這邊一切都好,勿念,勿掛。”
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走到帳子外,今天正值十五,月亮格外的圓。
“你總是問我,大漠裏的月亮和京城裏看到的是不是一樣的?我想,還是在你身邊看到的月亮最圓,最好看……”
另外一邊,沈沫凝望著天空,“我要的答案呢?你也在看月亮嗎?你也在想我嗎?應該在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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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愛我,我也愛你,這便是幸運;你若愛我,而我不愛你,放開手,便是對我最大的愛。如果不能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於江湖,在下個轉角,或許就能遇到那個等了許久的人。人們談情說愛,而人這一生不過浩渺宇宙中的一瞬間,人來人往便是我們的一生,與其花時間去等待,去期待,倒不如多多關心眼前人,多多愛護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