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將吳逸臣的話聽完整,沈沫隻覺腳下一軟,眼前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躺在**。
以為自己依舊在夢中,多麽希望自己還在夢中。那個夢沈沫還記得清清楚楚,吳菀瀟的臉龐時那樣的清晰,她的音容笑貌沈沫還記得清清楚楚……沈沫還記得那個女扮男裝盯著她囂張的看的英俊公子哥,那個明明畫的很醜的卻依舊敢將自己的技藝和皇兄們比,四處躲難一般,隻為躲著上官弘一,男子性格,因為遇到了哈耶沃毅然決然決定遠嫁,就連哭得泣不成聲也不願說後悔。
然而,這樣一位真性情的小妹,她們今生已無緣再見,那時候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那一次的生離竟成了死別。
沈沫跟在吳逸臣的身後,一步步地向靈堂走去。
幸得昌桀的秘製藥方,即使是九月天氣,時隔兩個月屍體也不會腐爛。
沈沫一步步的向前走,腳步卻異常沉重,她還是不願接受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妹如今隻能冰冷的躺在那裏。
忽的,吳逸臣向前一個趔趄,險些跌到地上,沈沫急忙扶住了他,吳逸臣紅著眼睛看著沈沫,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紅玉出現在了靈堂的門邊,她脫下了那象征性的紅裝,換上了一條白麻長裙。沈沫從紅玉的身邊走過,向她簡單的行了一禮,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沈沫,但從她的眼神中,沈沫似乎看到了什麽。
靈堂裏人很多,皇上坐在棺木旁邊不住的流淚,這是九五之尊啊,失去孩子的時候也是這般的傷心難過,是沈沫把他想的太過遙遠,畢竟皇上也是人,也是位父親。
吳菀瀟的母妃荷妃在宮女的攙扶下勉強可以站住,皇子們都來了,畢竟是小時候看著長大的,各個神情悲戚。
每人上前進香一柱,沈沫這才得以看看吳菀瀟,棺木中,她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神態安然自若,似是睡著了一般,白嫩的雙手交握自然的放在腹部,身著昌桀特色的華美的衣服,金絲銀線針腳細密,她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金銀首飾妥帖地飾在發上。
怎麽看吳菀瀟都不像已經死去了,她真的像睡著了。
“公主,醒醒好不好?醒醒啊,快些醒來,好不容易回來了,不看看我們嗎?出嫁時你不是還依依不舍的,現在這是在做什麽?啊?”沈沫說著,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伸過手去試圖搖醒吳菀瀟,但她的手被吳逸臣抓住了,淚眼模糊的看向吳逸臣,“王爺,公主還活著,隻是睡著了,真的,您看啊……”
“凝雪,別鬧了,別鬧了,莫再攪擾了菀瀟。”吳逸臣無力的說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菀瀟還好好的,真的……”
沈沫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聲音傳來,“誰在那裏喧鬧,還不快退下?”
緊接著,一群侍衛衝了過來,七手八腳的就將沈沫拖出了靈堂。
“還不快將夫人放下!”一個聲音響起,侍衛們乖乖鬆了手。
沈沫擦了擦眼淚,看向身後的人,是哈耶沃,他一身白袍,雙眼同樣紅腫。
見到是哈耶沃,沈沫衝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王子,王子,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對不對?”沈沫說著,淚水迷蒙了雙眼。
“夫人,我有話要說,是菀瀟要我帶給夫人的話!”哈耶沃說道。
一聽到“菀瀟”兩個字,沈沫瞬間安靜了下來。
“菀瀟總是說長這麽大,盡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和夫人最合得來,菀瀟她是積鬱成疾,她自己也說不是家中虧待了她,隻是她終究是隻關不住的金絲雀,她適合自由飛翔,不會在哪個地方過多停留……”
是啊,從小四處“漂流”,宮中住夠了會到哥哥們的府上去,她性子急,專不下心來。
“西域可是有很寬廣的地域?為何會這般?”沈沫不解的問道。
“夫人嫁人後會不會想念親人?”見沈沫點頭,哈耶沃繼續說道,“菀瀟也是這樣,她思念的是故土,萬裏之外,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家鄉,她經常站在最高的角樓上遠眺,我會問她‘在看什麽?’她說‘那是故鄉的方向,不知道父皇和母妃,哥哥嫂嫂們會不會也這樣望著我。’我說,‘會的,他們也在思念著你!’這時候,她會黯然神傷,但很快便會揚起笑容,‘一定會的,誰要是不想我,有朝一日我回去了,我一定會讓他們好看,但我可能不能回去了,我要維護兩國的友誼,而且,我最愛的人,就在我的身邊!’”
聽到這裏,沈沫早已泣不成聲。
哈耶沃繼續道,“菀瀟總是表麵上堅強,在有人的時候總是會笑的很開心,但我知道,一到夜深的時候,她總會默默的流淚,她的眼淚從不被人看到。就在半年前,她忽然開始咳嗽,開始以為偶感風寒,並未在意,但後來愈發的嚴重,等重視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菀瀟開始每天大口大口地咳血,衣物床鋪總是血跡斑斑,每次要為她更換衣物,她總說‘不要’,不想要下人們給她做新的,她總說自己舊衣服已經夠穿了,其實是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不想再浪費布料。忽然有一天,菀瀟從**走了下來,消瘦的身體看起來結實了許多,她大口大口地吃飯,說要快快養好身體,一定要回到故鄉去。我隻是默默的陪在身邊,她嘲笑我喜歡哭,說我像個女子,她可能還不知道,這叫回光返照。也就在那晚,菀瀟躺下後便再也沒有起來。為了能夠順利的來到中原,為她梳洗好後便在她的口中放進了防腐的藥丸。為了完成她的願望,讓她回到故土,感受這裏的氣息,再見見她日夜思念的人們。”
“公主,嗚嗚,要,和我說的,是什麽?”沈沫在一旁不住的抽泣,一句話分了好幾下才說完整了。
“菀瀟說的是,‘嫂嫂是個好人,一定會有美麗的人生,切要把握眼前人,莫要一生留憾,如有來世,希望我們還能相見!’還將這個紙本讓我交給夫人!”說著,哈耶沃拿出來了一個紙本,上麵依稀可見斑斑的血跡。
沈沫顫抖著雙手接過紙本,抱在懷中,再也無法抑製的大哭了起來。
坐在靈堂外麵的石階上,沈沫翻開了那個紙本,上麵竟是吳菀瀟的日記。沈沫還記得,那時候吳菀瀟在王府上借宿,因為嫌她總是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沈沫便提出要吳菀瀟寫日記,這樣以後還能回顧一下過去的點點滴滴。沒想到,她真的寫了。
翻著翻著,便看到了出嫁的前夜。
***
今晚是我在宮中的最後一晚了,盡管父皇和母妃要我早些安睡,但我哪裏睡得著?我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不知道在遠離家鄉後我是否會瘋狂的思念這個美麗的地方,不知道父皇母妃以及兄弟姐妹們會不會同樣的思念我,甚至不知道今生還能否有機會再次回到這裏……
今晚先來的是父皇和母妃,大概也隻有今晚,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們對我的關愛,真正看到了為人父母的那份擔憂。
“菀瀟啊,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母妃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淚不停地流出。
我看了看父皇,也不知道那時是哪裏來的鎮定,“母妃啊,這怎麽行呢?父皇一言九鼎,已經說出去的話,哪裏有反悔之說?再說了,女兒長這麽大,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起碼菀瀟在時,兩國會安定,不僅邊境少了流離的百姓,朝內也能為父皇減少許多煩惱,再說了,女兒真心喜歡哈耶沃,這樣怎能說不是樁完美的婚事?”
我的回答換來了父皇的認可,“是啊,菀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莽撞的小丫頭了,父皇為你感到驕傲!”
夜晚,我們三人促膝長談了許久,從我的幼時聊到了今日,有歡笑聲,也有哭聲,我隻能說,我深深的愛著我的父親母親。
送走了父皇和母妃,看著飄忽不定的燭火,我想起了和哈耶沃初次見麵時的場景。
我其實沒有對嫂嫂說真話,我們第一次見麵在昌桀的隊伍進京時途經的驛館。
那晚我再次頑皮的跑了出去,同樣的女扮男裝。吃過飯,上到樓上剛要進房間歇息,突然樓下傳來一片嘈雜聲,轉身看去,隻見一名男子緊緊地拉著一位良家婦女的手腕,那女子顯然是受到了驚嚇,神情慌亂,大哭大叫的。那男子身材健碩,皮膚黝黑的,看他的打扮便知道不是當地人,更像是異族人。
“住手!”我竟然不顧對方人多勢眾站在樓上大喊了一聲。
那人看向我,銳利的雙眸細細的打量著我,我瞬間有種想躲開的衝動。
“為何要住手?”那人問道。
“對女子動手就是不對!快些放了那女子!否則我就去告官!”我拿著官家相要挾。
“你可知道這女人做了什麽?”那男子淺笑著問道。
“不管那女子做了什麽,你們都不該在天朝的土地上撒野!”我說道。
“哦?今日我就這般撒野,公子會拿我怎樣呢?”那人鬆開了那女子,雙臂環於胸前,一副挑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