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離開
寧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雖然他能看到徐子陵的眼中寫滿了不讚同,但他還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決定:“我要救他。”
徐子陵還未反應過來,後麵的寇仲就已經大步地走了過去,扶起楊虛彥,毫不吝嗇地搭住他的後背往他體內輸送長生氣。寇仲想得很簡單,他約莫著寧楚怕是覺得讓楊虛彥這麽死掉太便宜他了,所以要先救活再折磨。
盡管非常的不願意,徐子陵也不會真的拒絕寧楚的要求,所以便在楊虛彥的麵前盤膝坐下,抵住他的雙手運氣。他和寇仲兩人的長生氣乃是續命至寶,隻要沒死透的人,都會被他們救回來,眼看著楊虛彥毫無血色的臉瞬間就好轉了少許。
寧楚點了楊虛彥胸前的幾大穴道,試著止血。可是對方傷到了胸口,這血是很難止住的。寧楚把身上所帶的藥全部都掏了出來,隻要對楊虛彥傷勢有益的外傷藥都往傷口上倒,內服的丹藥就掰開他的嘴往裏塞。
剛剛寧楚還在後悔沒有給石之軒留些治傷的藥,現在反而慶幸他沒有給他。
雖然隻憑楊虛彥最後的那一個眼神和他的那個動作,就認為他是黑墨附身的事情,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可是寧楚寧肯相信。
寧楚知道自己這樣很傻,但他不願意放棄最後這麽一點希望。他和黑墨一起長大,雖然一直無法用言語溝通,但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道互相的心意,他可以確認他沒有認錯,在剛剛那一刻,在楊虛彥身上的,確實是黑墨的靈魂。
雖然很離譜很玄幻,但他都能穿越到這個世界裏來了,那麽什麽事情發生都有可能。
如果這個世界也有神靈的話,就求求他們顯靈吧,讓他的黑墨能繼續活下去……
寧楚萬分後悔自己剛剛那一劍刺得太重,生怕楊虛彥的身體熬不過去。他暫時不去考慮萬一他把楊虛彥救活,而黑墨的靈魂早就煙消雲散的話怎麽辦。他無暇去考慮這樣那樣的問題,他就像麵前隻有一根浮木溺水的人一般,隻能用力去抱住這根浮木,大腦一片空白。
機械地上藥,機械地拿出銀針來縫合傷口……
徐子陵自然把寧楚不對勁的表情看在眼內,他和寇仲交換了一個眼神,均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擔憂。他們覺得寧楚是因為悲痛黑墨慘死而失去理智了,正在考慮要不要直接把他打暈了鎮定下時,那邊的侯希白忽然出聲道:“楚弟,黑墨還有氣息。”
寧楚在楊虛彥身上忙活的手立刻停了下來,但他還是沒敢回頭。
徐子陵以為他沒有聽到,便從他手中拿過針線,柔聲道:“快過去看看吧,剩下的縫合我替你來。”他見過寧楚縫合傷口許多次了,不光是在別人身上,還經常在自己身上見過,所以早就無比的熟悉,雖然還不能做到像寧楚那樣熟練,但縫合靈犀劍造成的那麽細小的創傷,還是可以的。
寧楚呆愣在那裏,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徐子陵說的是什麽。行動派的跋鋒寒就已經走過來把他直接抱起來,拖到黑墨的身邊。
看到血泊中的黑墨,寧楚直接忘記剛剛在想什麽了。什麽楊虛彥最後詭異的眼神和動作,統統被他拋在了腦後,麵對著朝夕相處將近二十年的黑墨,所有疑問和揣測都是枉然的,他的身體不用他的大腦下指令,已經自顧自地開始處理它的傷勢。侯希白也適時地從楊虛彥身邊拿來剩餘的傷藥,配合著寧楚。
楊虛彥的影子劍直接透過黑墨的胸膛,寧楚也原封不動地回以他這一劍,所以傷口處理上幾乎多是一樣的,隻是黑墨的身體構造和人體不同,寧楚除了止血之外根本束手無策,生怕它剛恢複一點的氣息又泯去。幸好不知道為什麽,黑墨的鼻翼總是有著微乎其微的熱氣,寧楚才能穩下心神縫合傷口。
等兩邊都差不多初步救治好了後,侯希白提議他們先回龍泉城,至少在城內還有必需的藥品可以得到補充。寧楚默默地點頭同意,他低頭看著雙手的鮮血,已經分不清那些是楊虛彥身上的,那些是從黑墨身體中流出來的。
在今夜之前,黑墨還生龍活虎地伴在他的身邊。
寧楚以為自己看透了生死,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如何,但此時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乎的黑墨險些逝去,這讓他差點崩潰。
“楚弟,我們該走了。”侯希白見寧楚還沒動,便走過來催促了一聲。跋鋒寒已經帶著黑墨,寇徐兩人帶著楊虛彥已經先行離去,他留下來是要確認寧楚不再離開他們單獨行動的。本來徐子陵也是想留下的,但楊虛彥的傷勢太重,他需要和寇仲輪流向他輸送長生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侯希白才慶幸他們幸虧有四個人,否則還真分不出人手麵麵俱到。侯希白見寧楚盯著自己雙手的鮮血發呆,便長長地歎了口氣,拉著他走到旁邊的那條河流旁,細心地把他手上臉上的鮮血擦洗幹淨。看到寧楚完好無損地靠在自己懷裏,侯希白再次慶幸他沒有事,忍不住低頭吻了吻他的額角。
像是感覺到人體的溫暖,寧楚更往他的懷裏縮了縮,侯希白雖然很眷戀這樣的溫存,但考慮到黑墨那邊也許隨時需要寧楚在,便溫聲道:“楚弟,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感覺到身體仿佛恢複了一些力氣,寧楚像是終於回過了神,從侯希白的懷中掙紮著起身,站直了身體,望著遠處迷茫的黑夜,輕聲道:“我自己回去,你替我去一個地方,接一個人好不好?”
侯希白還是頭一次聽到寧楚用這種商量的語氣和他說話,每次寧楚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肯定是已經做決定的語氣,所以不由得大奇道:“接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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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自己回到了龍泉城的小院中,跋鋒寒等人雖然奇怪侯希白的行蹤,但也沒必要追問。黑墨和楊虛彥的傷勢雖然經過處理,但因為傷到了要害,都徘徊在瀕死邊緣。但奇怪的是,隻接受了外傷處理的黑墨的情況,要比楊虛彥還要穩定。按理說接受了療傷聖品長生氣的楊虛彥,就算沒有清醒,身體的本能也可以引導真氣運轉,可是此時長生氣卻像是泥牛入大海般,除了很快地促進他傷口的愈合外,毫無反應。
寧楚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對楊虛彥也再也不感興趣。黑墨還活著,楊虛彥臨死前的那個眼神和動作,純粹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盡管沒有當過獸醫,寧楚也能處理外傷。雖然不知道黑墨是為什麽能在這麽嚴重的劍傷下活下來,但他隻需要接受黑墨還活著這個事實即可,全力救治。
寇仲和徐子陵見寧楚回來後便再也不管楊虛彥的死活,便也停止了向他輸送長生氣。他們一致認為寧楚當時是氣暈了頭,才要救楊虛彥的。不過都好歹把人救回來了,他們自然不會再下手把人喀嚓掉,雖然對他偷襲寧楚的事實恨到極點,但他們也沒有興趣對一個瀕死的傷患下手,隻是把他扔在一邊任他自生自滅。
所以他們兩人外加跋鋒寒,三人守在屋外等寧楚給黑墨做手術。等到了天剛蒙蒙亮時,隻聽到門吱呀一聲響,寧楚一臉疲憊地推門而出,對著三張擔憂的臉點點頭道:“黑墨應該情況穩定了,剩下的就要看它自己了。”古代的環境還是太差,他竭盡全力,才能做到這樣,寧楚感到非常的不甘心。
徐子陵三人臉上的擔憂根本不是對黑墨,而是擔心寧楚的身體挺不住。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徐子陵走上前一步,扶住寧楚的手臂,柔聲勸道:“小楚,我們做了早飯,我去幫你熱熱,你先吃點,然後去睡會兒好不好?黑墨這裏,有我們盯著,如果有事就叫你。”
寧楚也覺得自己的心髒跳得極快,呼吸有些困難,便點了點頭。
正當他們要轉向另外一屋時,院門此時開了,侯希白跟一個人走了進來。寧楚隻是循聲看了一眼,然後對侯希白點了點頭,便扭頭朝另一個屋走了進去。徐子陵則愣了片刻,才跟著他走進屋。而留在外麵的寇仲和跋鋒寒卻炸了毛。
“姓侯的!我就知道你對小楚不是真心的,你怎麽把你師父帶來這裏了!”寇仲刷地一聲拔出井中月,遙指侯希白身邊的石之軒。
“侯希白,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跋鋒寒皺緊了眉,並不是因為侯希白冒然的行動,而是覺得頭發已然全白的石之軒的氣勢有些不一樣。
侯希白苦笑,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跋鋒寒三人終究是隔著一層,那三人是在戰鬥中同生共死打出來的交情,連他們昨天去和他師父拚生死,也瞞著他,生怕走漏了一點消息。
侯希白沒有來得及回話,他旁邊的石之軒卻不會讓自己的徒弟受這種委屈,長笑一聲道:“青璃邀請我來的,怎樣?”
寇仲和跋鋒寒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青璃指的就是寧楚。而這時石之軒已經眯起眼睛冷冷地問道:“我那個不肖徒弟在哪裏?”他自是從侯希白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先不說他這個徒弟竟敢窺視他手中的邪帝舍利,光是他對他的青璃下殺手這一件事,就足以讓他碎屍萬段了。
石之軒的語氣充滿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威嚴,寇仲和跋鋒寒雖然都沒有什麽反應,但下意識地都看向楊虛彥所在的屋子方向。石之軒冷笑了一聲,甩袖便朝那間屋子走去。那種神來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生生地鎮住了在場的每個人,沒人懷疑石之軒此去是要直接送楊虛彥下地獄的。
就在石之軒要破門而入時,寧楚的聲音從另一間屋裏緩緩傳了出來道:“別動他,我要他醒來,親自找他算賬。”
就像是幻覺一樣,寧楚的聲音一出現,石之軒滿身的殺氣驟然一消,滿身的戾氣就仿若那堅冰融化般化作一團和煦的春風,滿麵笑容地說道:“好,好,就按青璃你的意思辦。”
旁觀的寇仲和跋鋒寒直接都看呆了,這比川劇的變臉還誇張。侯希白則直接呆在原地,他師從石之軒十多年,從未見過他師尊的這一麵,幾乎以為是自己領錯了人回來。
“醜話說在前頭,我是怕你單獨一人,被人找了麻煩。你是要好好活著的,隻能死在我手中。”
寧楚的聲音仍是不鹹不淡,可是石之軒卻聽得欣慰,隻是礙於旁邊這麽許多小輩在場,無法拉下臉來癡纏。最後隻是臉色一正,負手轉到一間空屋子內休息去了。
寇仲和跋鋒寒麵麵相覷,知道盡管難以接受,以後可是要和這位嶽父大人日夜相處了。
靠!昨天才生死拚鬥過,難道轉身就要費盡心思討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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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過,黑墨和楊虛彥的傷口都已經愈合,但卻沒有一個有醒轉的跡象。
寧楚也不知其解,他沒見到黑墨口中的邪帝舍利,所以覺得黑墨的傷勢意外好的快,可能是因為它吞下了邪帝舍利的緣故。楊虛彥的傷勢後來沒人管,但由於他的心髒本就比一般人長得偏,所以寧楚當初的那一劍並沒有刺中他的心髒。按理說他們早就該醒過來了。
石之軒在的日子,其實並沒有寇仲他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昔日的邪王大人整日關在屋中閉門不出,他們也猜得出來是因為他功力衰退,正在閉門修煉。
因為黑墨和楊虛彥的事情,寧楚不能輕易離開龍泉城,所以過了一陣幾人同居的日子,寇仲首先提出他先回中原了。
寧楚也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而寇仲的重點也在他的少帥軍上,而塞外一行已經達到了他和突利結盟的目的,所以也是時候回中原了。
寇仲也沒指望寧楚會跟他走,他也不想寧楚卷入他爭天下的亂攤子裏。他希望寧楚在某個地方隱居,然後在他很累的時候可以回去看看他,或者在他把爭霸天下的遊戲玩完之後,有個可以回的地方,這就夠了。他和寧楚說好,如果他要離開龍泉的話,就在屋子裏留張字條,自有突利的人會來留意,有特殊的渠道傳消息給他,好讓他知道他的下落。
寧楚答應了,還勸說徐子陵和寇仲一起回中原。他知道徐子陵雖然不說出來,但心中還是很擔心寇仲的安危。寇仲爭霸天下的遊戲越玩越大,一開始還是過家家一般的遊戲,可是現在得到了楊公寶庫的雄厚資金養兵,外加塞外突利大汗的支持,飛馬牧場的馬匹外援,根本已經成了一個不可小覷的勢力。到這種份上,就不是想退就退的了。雖然形勢一片大好,但寇仲畢竟起步晚了許多,寧楚依然不認為寇仲能打得過已經全麵發展的李世民,所以有徐子陵在寇仲身邊,倒是可以保證寇仲在慘敗的時候全身而退。
這些話,其實不用說出來,他們三人也是懂的。
所以最後離開的那晚,寇仲和徐子陵兩人拉著寧楚廝混了徹夜,像是感應到了兩人對於未來的茫然,寧楚隻能盡可能地滿足他們的要求。待到第二天早上他們離去的時候,寧楚都沒能起來和他們道別。
小院裏一下子走了兩個人,卻並不顯得冷清,因為平時他們雖然住在一起,可是卻一直避免著同時碰麵。所以徐子陵和寇仲一去,侯希白和跋鋒寒出現的次數便多了。
又過了不久,有傳言說,畢玄和跋鋒寒約戰了,時間定在一年後。
寧楚知道這戰約不可能是畢玄主動下的,跋鋒寒還是沒有放棄對武道的追求。他尊重他的選擇,不可能因為對方說喜歡他,就完全拋棄了生命中其他的追求,隻成為一個圍繞在他身邊的應聲蟲。這樣的人他也不可能需要。
雖然寧楚一直追求著對方能把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但他同樣做不到心中隻有對方,所以便完完全全拋棄了這個堅持。
跋鋒寒決定去山林中閉門修煉,務必在決鬥前把自己提升到最巔峰的狀態。他決定離開的那個夜晚,和寧楚抵死纏綿,融合著不知道能否再見麵的悲哀,心中懷著也許此時一別便生離死別的忐忑。跋鋒寒知道石之軒的弱點是寧楚,可是他的弱點又何嚐不是呢?
他曾試著擺脫這個弱點,但他此時知道,他的弱點也可以變成他的最強一點,隻有武功變成石之軒那樣強大,才能真正地有獨占他的可能。
跋鋒寒走時對寧楚說,如果他最後決定離開,就在這屋中留張字條,他若是活著,肯定會回來看到的。
到最後的最後,寧楚的身邊就剩下了侯希白。
寧楚眼見著自己在花林集那晚的噩夢一點一點地在他生命中上演,卻毫無反抗之力。
侯希白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指天發誓不會離開他半步。此時再無外人,兩人日夜在一起,吟詩作對談天說地,倒也有幾分相伴到永遠的伴侶感覺。可是又過了不久,長久閉關的石之軒忽然出現在他們麵前,淡淡地指使侯希白去蜀中辦一件事。
寧楚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事,但也知道石之軒雖然隻是身兼花間派和補天閣兩派的重任,可是事情卻並不是那麽簡單。邪派也有許多人手,否則侯希白小資的那些銀兩可並不是憑空出現的。
侯希白並沒有懷疑石之軒的任務,在他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和師尊長期在塞外停留,中原的雜事他也不放心給其他人代理,也是時候回去查看一下了。一來一回也就是月餘的時間,有石之軒在寧楚身邊,自是不會怕後者被人欺負了去,所以侯希白便領命而去。
至此寧楚身邊真的沒有人陪伴了,黑墨和楊虛彥還是沉睡不醒,寧楚日夜對著他們,開始不安起來。
石之軒開始勸他帶他們回中原,畢竟塞外的藥物有限。
寧楚心意大動,他想的是帶黑墨和楊虛彥回他和步三爺隱居的小穀。雖然不知道他師父會不會老實地呆在穀裏,但那穀中有著許多他和步三爺煉製的救命藥丸,多少也會對他們的傷情有好處。
所以,在石之軒勸說後,寧楚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有沒有準備好?我們該出發了。”石之軒很快便弄來了一輛很大的馬車,裝下了沉睡不醒的楊虛彥和黑墨。
寧楚把手中的字條寫完,仔細地壓在墨條下麵。這張字條上寫了他們離開的原因,和那個小穀的具體地點,他甚至還怕給寇仲傳信的人看過字條就拿走,還特意在後麵標明了看後請放回原處。
這樣侯希白和跋鋒寒就也能看得到吧。
寧楚再次痛恨古代落後的傳達消息的方法,若是這時有手機和電腦網絡的話,就不用如此費勁了。
“走吧。”寧楚拍了拍手上的墨屑,率先走了出去。
“好,你先上車,我再檢查下屋裏的窗戶有沒有關好。”石之軒看著寧楚走出院門上了馬車後,立刻回過身來,把那張字條拿在手裏。
然後淡然一笑,字條便在手中化作無數碎屑。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也很多字啊~~~六千字了~~~嘿嘿…………而且情節也很好吧,哢哢~~~~
這章內容很多,具體我就不吐槽了,省得有人說我劇透不爽啊~~~好吧,劇透君已經被我關小黑屋了…………父子線正式開始…………我隻能說,薑還是老的辣啊…………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