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瘦小身軀如小獸般發抖著,口中一直喃喃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拚命的將頭埋進曲起的雙膝間,一會兒撕扯著淩亂的頭發,一會兒環膝緊抱,衣不蔽體,整個人如破碎的布娃娃。

席心緲靜靜的看著,沒有立即走近,眼中已經跳躍著一抹花火。

“跟我回家。”

再也不顧她叫嚷的走近,卻是換來冰凝一記響亮的磕地聲。

“小姐,求您不要過來,恕冰凝不能再伺候您了,冰凝不配!”

沒有錯過她說這些話時那幾近自卑的哀求與悲痛,席心緲沉下了眼。

“冰凝,你怨我。”

她深深凝著那跪著的女子,心下一惻,麵上卻是沒有彰顯半分,她知道,一旦顯露出任何的同情或是憐憫,對於現在的冰凝,都是致命的打擊。

寧可狠心,寧可若無其事的繼續著以往一貫的冷漠強勢……無論怎樣,不及她痛。

“小姐,冰凝不敢!”冰凝驚愕的抬頭,淚水已經在眼中打轉,隻是忍住不讓它落下,現在唯一能讓她有勇氣抬頭與小姐對視的源泉便是從來忠誠不二的衷心。

“能活著見著小姐,冰凝此生無憾,隻是冰凝再也沒有資格繼續呆在小姐身邊了---”

“我說你有你便有!”

“小姐,可是冰凝已經髒了!很髒很髒,再也不是以前的冰凝了!”

冰凝突然失控的大吼,整個長長的黑暗甬道傳**著女子尖刺的哭喊。

“沒有,我的冰凝從來都不髒,從來都不!”

席心緲馬上將歇斯底裏的女子摟進懷中,不顧她拚命的掙紮,像是安撫的開口:

“不要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冰凝,你是堅強的,不要讓我看不起你,也不要讓你自己看不起你。

這筆賬,我記下了,這個仇,我記下了。好好活著,把那些欠了我們的債的人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終有一日,我們將以十倍返還回去!我隻給你一次軟弱的機會,放聲哭出來。”

黑暗中,一個女子抱著癱軟在她身上如失控野獸般嘶喊的女子,良久。

若恨能讓她有活下去的動力,即便是成為了一個冷血無情的複仇者那又如何!

七情六欲,不過擇其一,縱使血流成河,縱使永墮閻羅,那又如何!!

而洞口外,那淒厲的哭聲讓洞口的兩人不禁對望了一眼,都不約而同的輕籲一口氣,心中重擔終於落下。

……

連日來積壓的所有不滿、委屈、恥辱……盡數在這酣暢淋漓的哭喊中得到釋放,哭聲漸息。

“小姐,我們回去吧。”冰凝的話還帶著哭音,但情緒總算是有些平穩下來了。

有些事,不是不說,不表現了,便是無事。

而是將它們深深的埋在心中,等到有一日,以破竹之勢給以毀滅的打擊。

“恩。”席心緲扶著冰凝站起身,她被囚禁了多日,遭受多種苦難,身子脆弱的讓人心驚。

想也沒想的,脫下身上的外衣蓋在冰凝身上,遮住她幾乎**的身體。

而席心緲自己身上僅著一件單薄的裏衣,不等冰凝拒絕就攬過冰凝的手轉一個身將她穩穩的背在了背上。

“小姐,這如何使得!冰凝自己可以走,還有您的衣服---”

“噓---”席心緲示意她噤聲,摟緊了身後的人,腳下已經邁開了步子,“好好睡一覺,醒來後就是白天了。”

“小姐---”冰凝哽咽著,黑暗中那泛著瑩瑩水光的潤澤如光般湧動,再也不發話,乖乖的將頭靠在身下女子瘦小卻異常堅毅的肩膀上,合上眼,再也看不見任何的肮髒……

楚隱皓和影在洞外守了很久,聽著裏麵漸傳漸進的腳步聲,都翹首以望。

黑暗處,慢慢隱現出一個重疊的身影,卻是席心緲微勾著身子將遮蓋的嚴實的冰凝背了出來。

見此,楚隱皓倏地像是駭然的瞪大了眼,眼裏的擔憂幾乎就要溢出,他自是知曉席心緲的現狀的,並不比冰凝好多少。連忙跨前一步想要接過背上的冰凝。

“噓---”席心緲快速製止了他即將出口的話,不等楚隱皓出手便一個後退避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背上已然沉睡的女子。

“讓我背吧。”

他的話也變得輕柔起來,看著席心緲那已經泛白的臉色,他知道她在隱忍。

“不用,走吧,回去再說。”

不再理他們,背著身上的人兒沿著彎曲的小道下去。

楚隱皓抿起了嘴,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好像隨時在做著接手的準備似的。

而他的確也是這樣想的,現在席心緲的狀況,估計傷口已經裂開了,隨時有倒下來的可能,她自己本就是一個傷患,現在又背著冰凝,他怎麽放心!

影神色複雜的看著前麵透著詭異的楚隱皓,感覺他與小姐之間總有什麽古怪的地方,貌似是達成了什麽約定似的,他敢斷定,楚隱皓剛剛那抹擔憂是衝著小姐去的。

抬首望了望即將破曉的暗青天際,再視去時已是一片冷凝肅殺,隻手一揮,方圓數裏內的血影樓暗衛紛紛閃身消失在陰影暗黑處,宛若,從未出現。

天地皆靜……

回到席府時,天邊已經泛起了肚魚白,隻是依舊淒清寥寂。

點了冰凝的睡穴,小心的將她放進熱水裏擦洗,然後再上藥,穿衣。

全部的過程席心緲沒有假手於人,她知道,她不想被別人看到現在的樣子。

將厚軟的棉被輕輕拉上,將她破敗的身子牢牢的包住。

即便是點了穴,她睡得也極不安穩,皺著眉,眉梢處的濕潤,微顫的羽睫……

無聲的凝視了她好久,此時,席心緲的眸色是暗淡的,淺淺的淡,幾乎察覺不到。

小聲的起身走出,合上門,留給室內女子一片安然的空間。

一出門口,才驚覺外麵的寒冷,可是幾乎是馬上的,身上便多了一件青灰色大氅,隔絕了嚴寒,一下子的溫暖便湧竄全身。

循著那停在她領口處的手視去,一張陰沉著的俊臉印入她的眼簾。

楚隱皓的表情臭臭的,收回替席心緲整理領口的手,趾高氣昂的哼了一聲轉身離去,卻是朝著席心緲書房的方向。

揉揉發漲的額頭,嘴角卻是先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

也不製止,難得的乖巧的跟在其後……

直到-----

“席心緲,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要跟我解釋的嗎!”

一路上楚隱皓壓抑著滿腹的怒火不敢發泄,憋著一口氣噌噌的就往書房走去,那力道,絕對是蹬著。

一到書房他就再也憋不住的狂吼,那個女人,他在路上將不滿表現的那麽明顯她還不吭一聲!

“我以為你那是要我閉嘴的意思。”

“你!”

楚隱皓當即覺得心中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被席心緲嗆的直拍自己的胸脯。

看著那坐在她書桌前麵不停在順氣的男子,席心緲難得放軟了姿態。

“不是沒事嗎,以後會小心的。”

“狗屁!沒事?等你死透了就真的沒事了。還醫什麽,早知道你是個扶不起的打鬥,還不如現在直接把你的血放掉,一了百了,省的以後我擔驚受怕。”

嘴裏沒一句好話,惡毒的詛咒著,眼神埋怨氣憤,卻是讓席心緲心裏一暖,她知道他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再沉溺在冰凝的悲傷中。

“帥哥,算我錯了好不,這個小辮子你不會揪著一輩子吧。”

楚隱皓還想反駁,卻被門口的一聲呼喚打斷。

兩人交互了一下眼神,話題戛然而止。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這時,一身黑衣的影已經站定在席心緲麵前。

“小姐,已經查出程詩詩先後將冰凝藏匿在醉清樓,還有後山的山洞中。”

影沉著聲稟報著,有些事,還沒有完,有些人,需要付出代價。

一閃而過的殺意,濃烈而懾人。

“影,下血影令,凡是有牽扯的,”她的眸倏地厲寒,森冷啟齒:“一個不留!”

“是!”影彎身一鞠退出,房間又回歸於寂靜。

隻是,另一邊的血腥屠殺馬上就要上演了。

楚隱皓眼睛不眨的看著對麵的女子,看著那個渾身被黑暗包圍,宛若來自九幽地獄的羅刹。

剛剛的一切,他沒有製止,因為無力改變什麽。雖狠,雖血腥,雖殺戮深重,但他無從反對。

若能換取她和那個女子的些許安慰,那便用血流成河來祭奠吧!

薄涼的唇微掀,想來,他還是不適合做善人。

“咳咳---”嘶啞的幹咳引回了他的思緒。

“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幾乎是彈跳著衝到席心緲旁邊,難掩焦急。

“無礙。”席心緲擺擺手,給他一個安定的眼神。

楚隱皓不放心,盯著她的臉生怕一眨眼就消失掉。

“不礙事,他們還沒死,我怎麽舍得先死。”黑眸中凝著深寒,射出尖銳的厲光,嘴角牽出一抹冷笑,“程詩詩,這次是我要向你討債了。”

房外冷風肆虐,席卷走滿園的生氣與溫度,呼呼作響的,似乎是夜巷裏幽幽飄散出的陰森鬼唳,不散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