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彩兒之死
一路上顧森眉頭緊鎖，懷中的彩兒氣若遊絲，臉色慘白得嚇人。
“彩兒你一定要撐住！”他不斷小聲的叮囑著懷中人，紅了的眼眶中似有一抹晶瑩將要滑落。顧森知道，彩兒是為了他與雲瓊珺才受了這麽重的傷。
彩兒一直在為他著想，就連昏迷之前，都還在一直提醒著顧森小心戚天。
一把撞開大門後，顧森將彩兒小心輕放於床榻之上。看著那副虛弱至極的身子，顧森麵色哀痛，一種抓不住的空寥感油然而生，仿佛不久後便要將他吞噬。
隨即，雲瓊珺扯開跪於榻前的顧森，“讓我試試！”
語落，她已扶起那副軟綿綿的軀體靠在軟墊上。這一試她並無把握，畢竟饒翰不是等閑之輩，為他所傷，隻怕是沒那麽容易便好。
一股哀愁暗湧上她心頭，雲瓊珺試圖將自身的靈力源源不斷輸送到彩兒體內，待她已再無力氣為他療傷時，彩兒濃密的睫毛才微微顫了顫。
與此同時，一口鮮血從雲瓊珺口中噴出，她已盡力，卻還是無法阻止他即將殞命的結局。按理說，這傷應在她能治的範圍之內，可彩兒體內似有一道阻攔的力量，無形之中抵抗著她的靈力。足矣見得，這力量不可小覷。
顧森見狀遂替她拭去嘴角殷紅，語氣焦灼問道，“如何？”
“不樂觀，”雲瓊珺說得委婉，“他的身上已被下了符咒，以我的能力，隻能延長他一時半會兒的壽命。”
“符咒？”他麵露疑色，“什麽符咒？”
“這符咒就是菀清所下，”雲瓊珺看了一眼**了人，兀自緩緩道來，“菀清曾給身邊的亡靈都下了符咒，亡靈們若離開菀清，便會魂飛魄散，彩兒不顧這符咒離開了菀清這個母體，，恐怕……”就算饒翰沒有痛下狠手，彩兒怕是也活不成了。
“也就是說……”思索片刻，顧森倏地奔至彩兒身邊，淚珠順著臉龐一顆一顆滾落在地。從前他從沒想過彩兒有一天會離他而去，直至此刻，顧森猛然發覺別離之痛竟可如此揪心。
傷神之際，躺著的人徐徐睜開了眼，幹澀的唇努力擠出幾個字。
“醒來……咳，”彩兒頓了一頓，一陣幹咳，“便能一眼見到你，這是我畢生的願望。在今日，終於實現了。”他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亮，彩兒心中早已自知，不久後自己便將魂飛魄散。
是啊，自他將符咒拋之於腦後為的就是找到顧森與雲瓊珺時，他便知曉他終會不得存活，可他並不後悔。
顧森早已泣不成聲，驀然將彩兒擁入懷中，“以後你與我還有大把的相處時間，想見我又是何難事？”
彩兒麵露疲色，笑著往他懷裏緊緊鑽，驀了將側臉緊貼於顧森胸膛，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滿足感緊緊包裹著即將消失的他。
自此之後，天地便再無他彩兒的存在。念及此，他嘴角咧開，提手喚來一旁哽咽的雲瓊珺，“傻雲兒，你別哭。”
他這一開口，雲瓊珺淚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成。
見她如此，彩兒攜過她手覆於顧森掌上，語氣輕緩而略帶困意：“我警告你雲瓊珺，以後我不在了，你不準再欺負顧森了啊，我可是……將心愛之人都讓予你了。”
屋內隻彩兒一人笑得安然自若，在一片濃重的哀愁中，雲瓊珺忍不住跑出了屋子，愴然涕下，遙望蒼穹，她顯得尤為渺小。奈何能力有限，她無法挽回他。
屋裏的顧森緊握彩兒的手，生怕一鬆開，他便不見了。
彩兒不急不懼，索性靠在溫暖的懷抱裏開始有一句沒一句說起話來，淡漠的語氣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顧森你可知道，”他頓了頓，“我雖為男兒身，卻早已喜歡上你。”當他鼓起勇氣表明心意時，還是感覺到顧森身體有一瞬的震顫，緊接著，一抹茫然之色從顧森眼中快閃而過。
這麽多年來，他顧森竟不知活蹦亂跳的彩兒有這般心思。
彩兒繼續眉眼帶笑道：“我雖喜扮成可愛的女孩兒，為的便是能與你更親近些。”在望滇生活了數百年，他何嚐不盼望著顧森亦傾心於自己，可正是因為他對於顧森的愛之深，讓他不得不掩埋心中這份在外人看來是不倫的愛戀。
他倏地慶幸還能趁著魄散魂消前吐露心聲，隻這一次，彩兒心懷僥幸的希望顧森在往後的日子中能惦記起有關於他的好。
也是這一次，老天似聽到了他內心的期望。
“無數夜晚我都反複咀嚼著你對我的好，哪怕隻一個微笑一個動作亦或一句責備，我都歡喜不已，”彩兒抬頭望向顧森模糊的雙眸，“這些，你都不知道。”
不容他回答，彩兒已將臉埋入他的頸窩，刹那間淡淡清香灌入鼻中。
顧森輕拂去眼角的淚珠，“混賬彩兒，你若早些說，說不定我便與你修成正果了。”他佯裝生氣，臉上卻是掩不住的苦澀。
笑著的彩兒聞言便再也無法抑製住眼中決了堤般滾燙的淚水，“緣分既定，無論如何，我注定要帶著對你的那份深愛，飄散於有你存在的天地之間。”
意識一度恍惚，彩兒間或合上疲累的雙眼，妖媚的眸時不時盯著自己漸漸透明的身子。他也不想走，他渴望陪著顧森，哪怕顧森心不在他這兒。
“你別睡！倘若你多堅持一刻，我便多記你一分！”顧森一遍遍呼喚著將昏睡過去的人，現下就是菩薩下凡，恐也無力回天。他能做的，便是讓彩兒了無牽掛的走。
昔日他與彩兒的點點滴滴曆曆在目，他為他把脈，兩人一同跳照麵舞，那份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屋外雲瓊珺捂嘴，“感情”二字向來多坎坷曲折，今日的彩兒，著實讓她看到了世間另一種深沉的愛。
無關性別，無關回報。
雲瓊珺轉身欲推開門，身後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雲兒，”饒翰健步上前拉住她，“對不起雲兒！”
於她而言，對不起是最懦弱無用的三字，凡事若再做之前多想想餘地，對不起便不會如此蒼白而無力。對於饒翰的抱歉，她內心並無一絲觸動。
“你走吧。”雲瓊珺甩開他的手，眼神冷若冰霜。
“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不瞞你說，在彩兒身上，我感受到菀清的氣息，我無法確定這股氣息於你是否安全，我這麽做，實屬為你著想！畢竟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他語氣中肯，最後一句說得極輕，似在辯解，又似帶著些委屈。
可那又如何，雲瓊珺依舊不為所動。她說不上此時是何種心境，但起碼她清楚的知道，彩兒為他所傷，這一傷連帶著顧森與她都一同黯然神傷。
雲瓊珺轉身，在彼此的靜默中推開門，全然不顧身後的饒翰。
屋內氣氛沉重逼人，彩兒臥於**，拉著顧森的雙手不肯放。她邁著步子走到床前，“彩兒，下一世，顧森便是你的，隻你一人的顧森。”
彩兒咧嘴一笑，兩行清淚掛於臉頰，“那下一世我便拚了命……也要與他在一起。”
魂飛魄散後，哪還有什麽下一世。這願望是定無法成真，不過，這念想倒是支撐著彩兒堅持下去的動力源泉。
顧森心中早已潰不成軍，濃重的悲傷如冷霜般染上他眉目。
“不要傷心，”彩兒望向他與雲瓊珺，“我最見不得親近的人為我傷心難過，天意如此，我們也隻能順應這天命罷了。”
語畢，雲瓊珺與顧森淚眼相看，紛紛將彩兒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這時，彩兒的身子變得更為透明了。
“替我……換、換上男裝。”
顧森將取來男裝，遂替他退去了那身豔麗旖旎的女裝。與以往不同的是，彩兒少了一分嬌媚，卻多了一分男子的陽剛之氣。這麽好的一個彩兒，卻終將落得個魄**魂飛的後果，顧森心生憐憫與痛心。
雖彩兒努力將眼中的不舍壓下去，但嘴角的弧度卻騙不了他。
顧森將頭低了低，耳朵湊到了彩兒口邊，“還有什麽要說的，全告訴我吧。”以前他沒能好好照顧好彩兒，現在終於能好好聽他說上幾句話了。
“我……”彩兒囁嚅，“我真的好……好喜歡你！”
他耳邊的氣息已逐漸減弱。
“我知道我都知道！”顧森頻頻點頭，輕輕揉搓著彩兒的柔軟的長發。
“對了，”彩兒拉過一旁的雲瓊珺，又看了一眼顧森，“你們要小心戴帽人的存在，還有，菀清與我實則都是為戚天賣命。”
話音剛落，雲瓊珺與顧森麵麵相覷，兩人都了然於心。
彩兒在顧森耳邊又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驀了，雙手覆上了顧森緊蹙的眉頭，一一為他撫平那一條條溝壑，“你們，一定要幸福！”
一個輕吻落於顧森側臉，濕熱的氣息將是彩兒給他留下的最後一絲溫情。
顧森手中的人趨於全透，刹那之間他俯身吻在彩兒的長睫上。
一陣光如碾碎了的金粉末般在顧森與雲瓊珺眼中閃過，又消失。顧森手仍保持著懷抱狀，隻是其中空空如也，他腦中還反複回**著那句“你們一定要幸福”……
雲瓊珺從身後抱住他，小聲啜泣。
悲戚的風將熟悉的氣味吹散，兩人久久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