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飛機降落在成都天府機場。

等候下機的時候,劉動在人群中小幅度地活動活動筋骨,生怕動作太大,碰到其他人。

三個小時從上海飛過來,他覺得自己已經坐麻了。

由於值機晚,隻有靠中間的座位。

好在這架飛機的型號是去年5月剛剛正式運營的C型號國產大飛機,中間座椅的設計寬度比兩邊要寬近1.5厘米,感受相對好了一些。

這是劉動第一次來天府機場。

當他走到到達出口,看著複雜的指示牌和那通往市區長長的18號和19號地鐵線時,一瞬間產生了一點疑惑:“這個機場的確是在成都嗎?”

短暫的迷惑之後,他很快辨明了方向,下了幾層扶梯,來到19號線站台上。

嶄新的站台和嶄新的車廂,讓他感到心中很有安全感。

多年以前,他還在美國的時候,曾經去過紐約。

紐約地鐵那種老態龍鍾的樣子給了他心靈很大的震撼。

回國這些年,他越來越覺得當初想在美國留下的那種想法挺有意思。

不是說肯定是錯的,但至少他自己所期待的那種生活和對事業的追求,隻有回來,才能實現。

坐上地鐵之後,劉動將行李放置在置物架,然後坐在寬敞舒適的坐椅上。

很快,地鐵便從地底鑽了出來,到了地麵,飛馳在高架橋上。

透過窗戶,劉動看見十分魔幻的景象。

地鐵站附近,一幢幢建築都氣派地矗立著,看上去很新,都是剛建成沒多久,各種用途的都有,學校、產業園區、寫字樓、商業綜合體......

然而,在它們身後的大片區域,和離開地鐵站之後的地鐵沿線,全部都是農田。

真正意義上的農田。

原始與現代產生了鮮明的對比。

不過,劉動又從這種對比之中感受到了一種躁動,一種呼之欲出的活力,如同剛剛從土地裏冒出頭的筍尖,硬著頭皮,不顧一切地往天空垂直生長。

去年年底再次完成一輪融資之後,劉動開始加速了團隊建設和業務布局。

這次來成都,便是過來設立子公司,一方麵,用於與位於成都的民航局西南審定中心建立好合作關係,因為這裏專門負責民航設備產品的單獨取證,他也正有發展獨立飛控產品和設備的計劃;另一方麵,成都是國內的無人機產業鏈重鎮,有著豐富的客戶和合作方資源。

目前,他的客戶還是以位於長三角和珠三角的eVTOL主機企業為主,比如馳飛客和安羅泰。

他希望在大型和重型無人機領域也取得突破。

更何況,年初開始,民航局就發布了好幾項新的規定,最大起飛重量25公斤以上的無人機新產品要麵市的話,也需要走適航流程,這在之前是沒有要求的。

同時,無人機地麵控製站的研製也需要走專為其設置的適航流程審定。

一切都變得越來越規範。

如何實現更好的適航管理,為公眾帶來更高的安全性,同時又不至於束縛住企業的創造性,不給他們增加太多額外的負擔,這個平衡需要局方與企業一起,共同去實現。

九控係統也參與其中,成都子公司的設立,無疑也將有助於此。

正憧憬間,他感到手機震了震。

低頭一看,同事發來一條最新的新聞報道鏈接。

劉動的瞳孔瞬間放大。

“今天,政府工作報告出爐,其中新提法迅速成為焦點......”

“‘新質生產力’在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被提及,並成為今年頭號任務。從2023年9月首次被提出,到2023年12月寫進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新質生產力熱度正不斷攀升......”

“......為了發展新質生產力,報告提出要加快前沿新興氫能、新材料、創新藥等產業發展,積極打造生物製造、商業航天、低空經濟等新增長引擎。其中,低空經濟同樣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新質生產力!

低空經濟!

新增長引擎!

劉動知道這三個詞意味著什麽。

他曾經玩過一款非常古早的格鬥遊戲,在那個遊戲當中,一個角色可以使用連續技,不斷地對對手實施打擊,直到對手被徹底打敗或者失去一大截生命值。

這三個詞無疑就是一個經典的三連擊連續技。

一瞬間,他甚至幻想著,身下坐著的這趟地鐵直接便可以飛起來。

於是,他在微信當中找到另外一個群。

群名叫“垂直起飛”。

四年多以前,在上海進博會期間,他與孫秦和袁之梁一起吃了一頓晚飯。

席間,孫秦提議三人建一個群。

“互通有無,彼此幫助”。

然而,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各種變故,比如孫秦拖欠他的項目款,袁之梁的飛機當著投資人的麵墜毀,以及他們各自處理各自的問題和煩惱,三人在群裏的交流並不多。

上次比較活躍的期間,還是三年前低空經濟被寫入國家規劃的時候。

正當他打算將這篇報道轉到群裏的時候,隻見孫秦率先在群裏發言了。

孫秦也甩了一篇報道。

劉動點進去一看,來源不同,但內容大同小異,都是總結報道剛剛發布不久的政府工作報告。

於是,他直接將那三個關鍵詞敲了進去。

袁之梁立刻發了一個點讚動圖:“劉總牛啊,總結得很到位。”

劉動立刻跟進:“袁總,請快速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出‘劉總牛啊’這四個字。”

“......”

孫秦也活躍起來,發了一個擠眉弄眼的動圖。

“你們倆都這麽閑的嗎?微信秒回啊?(咧嘴大笑圖)”劉動回複道。

“這不又出利好了嗎?心情激動!這下我們如果都幹不成,真的不能怪誰了!”袁之梁說。

“命苦不能怪政府,點背不能怨社會。”劉動添油加醋。

“那你也得老老實實的幹,不能耍滑頭......像上次演示飛行那樣玩文字遊戲可不行。(摳鼻屎圖)”孫秦說,還特意at了一下袁之梁。

原來,去年他們的那次演示飛行之約,孫秦率先完成了從上海奉賢飛到寧波杭州灣新區的載貨運輸演示,而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年底之前,袁之梁也在深圳和珠海間完成一次跨深圳灣的演示飛行。

演示之前,他信誓旦旦地告訴孫秦:自己將會載人。

這讓孫秦將信將疑地翹首以待了很多天。

可等當天一看,袁之梁隻是放了幾個假人在飛機客艙裏,給他們穿上衣服,扮演成一家三口。

“這跟我放的貨物有什麽區別......”他衝著袁之梁抗議。

“假人也是人啊。”袁之梁振振有詞。

所以,孫秦直到現在,還耿耿於懷。

“嘿嘿,認認真真做產品,宣傳的時候,是可以允許一些灰度的,隻要不違反《廣告法》。”袁之梁回複道。

三人又在群裏聊了幾句,便各自忙碌而去。

地鐵依然在往成都市區方向疾馳。

劉動深呼吸一口氣,放下手機,再度望向窗外。

他仿佛此刻切換到了上帝視角,眼前出現了一條貼地飛行的銀龍,這條銀龍正在一片肥沃的土地上疾馳,而它的目標是一片高樓林立、生機勃勃、井然有序的現代化高科技城區。

在銀龍的腳下和身旁,原本都是黃土地和農田,卻伴隨著它的經過,在地表處開始產生裂縫和空洞,仿佛有很多東西呼之欲出。

很快,它們爭先恐後地鑽了出來,垂直往天空上升而去。

它們並非傳統的農作物或者經濟作物,而是一架架構型各異、顏色多樣的eVTOL和無人機。

它們漫天飛舞,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