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從孫秦嘴裏蹦出的最後五個字,羅園園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慘白。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一瞬間,發現他竟然如此陌生。

她的嘴唇微微顫動著,發出的聲音也是如此。

“你寧願跟我離婚,也不願我去幫你借個人信用貸?難道真的隻有抵押房產這一個途徑了嗎?如果我不同意,你真這麽決絕?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還抵不過這個決定?”

事實上,孫秦在一瞬間說出離婚之後,心中又冒出一陣後悔。

他深知,這句話對羅園園的傷害和打擊有多大。

夫妻兩人關係再好,有些話也是有忌諱的,比如“離婚”這樣的話,哪怕是開玩笑,也盡量不說。

好的婚姻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即便如此,也不要種下一顆惡的種子。

然而,他這個建議的本意,並非羅園園所理解的那樣。

聽完她連續幾個問句,孫秦知道,妻子會錯意了。

他用雙手溫柔地扶住羅園園的肩膀。

感受到從手掌心傳遞過來的顫抖,他的心都要碎了。

“園園,你聽我說……我剛才提出離婚的想法,並非因為你不同意抵押房產,也不是因為我寧願選擇離婚,也不願意讓你去貸個人信用貸,而是……萬一公司真的走到山窮水盡,我連所借的債務都還不上的時候,我不想連累你和喬喬。如果有這樣一個最壞結果出現,我寧願與你們切割得越早越好。”

稍微頓了頓,孫秦深情地看著羅園園的眼睛,接著說道:“我真的很感謝你能夠毫不思索地就提出用你的個人信用去幫我貸款,或許,你也在內心深處思考,要不要找你的朋友們借錢。但是,我不希望你這樣做。原因沒有別的,還是我剛才所說,金額太小,得不償失。我們公司每個月要燒的錢以數百萬計,要想撐到投資款進來,隻能靠抵押房產了。”

羅園園心中一熱,但很快那絲感動又被焦慮所完全取代。

“難道不能去向銀行貸款嗎?你們公司發展了五年,既有一些營業收入,又有固定資產。”

孫秦苦笑著說:“年前我們已經溝通過了,但是銀行……怎麽說呢?隻會錦上添花,不願雪中送炭。我們狀態還好的時候,他們三天兩頭找我們說給我們貸款、授信,我們也的確拿了授信,但前陣子到期後,再次談延續的時候,卻沒有通過他們的審核,因為什麽?因為我們已經接近彈盡糧絕了。”

說罷,他轉頭望著窗外。

雪勢比剛才稍微大了一些。

羅園園沒有立刻回答。

她暫時也沒有更多的主意。

不過,經過剛才這麽一陣折騰,她的情緒倒是稍微平靜下來一些。

總的來說,她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

而與孫秦多年以來建立起來的互信更加有助於她保持情緒穩定。

孫秦接著說:“園園,相信我。在我自己去借個人貸,找所有身邊的人借錢之前,我們已經窮盡了公司層麵的努力了,包括你說的銀行貸款,也包括向各個客戶追取回款,就如同劉動找我那樣。但是,銀行貸款遙遙無期,客戶能回款的都已經回了,有些好客戶還願意提前支付一點,但是,無法回款的客戶,我們也總不能拿槍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

羅園園看著孫秦,眼裏都是憐惜。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丈夫盡管才剛剛35歲,烏發當中已然生出幾根白絲。

她伸手撫著孫秦的臉頰:“難道真的突然就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嗎?”

“從公司層麵的努力之上,我們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除去銀行和客戶回款,我們還找了老股東,也就是上一輪投資過我們的機構,但是今年的風口是軟件,他們的子彈都拿去投資軟件了,也沒有什麽餘錢。當然,他們也在幫我們想辦法,畢竟,誰都不希望被投企業垮掉,隻不過,如果將希望放在他們身上,那我也太幼稚了。”

孫秦歎了一口氣,仿佛在跟羅園園解釋,又仿佛在對自己說:“現金流,現金流,就是企業的血液和生命線。沒有現金流,企業發展得再好,都會突然垮掉。合同金額、發票金額都是虛的,隻有現金,才是王道。而公司維持經營所需要的現金流是很大的,光靠個人貸和借款來的根本不夠。”

羅園園點了點頭:“所以,就好像公司現在需要2000cc血才能救命,而哪怕我真的去借個人貸,也隻能貢獻100cc,除了抵押房產,沒有別的渠道弄來這2000cc血了。”

“是的,親愛的,否則,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提出這個想法。我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們唯一的房產對於我們,對於你和喬喬,意味著什麽?但是,創業五年到現在,突然就死掉,我真的不甘心!”

羅園園又問道:“可是,如果我非不同意抵押房產,而你又堅持要跟我離婚,即便我同意離婚,離婚之後,你拿什麽去找來幾百萬的錢呢?如何去完成那2000cc的輸血量?”

孫秦咬了咬牙,眼裏滿是倔強。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不會連累到你們了。”

羅園園感到一陣寒意從身體裏穿過。

“他不會鋌而走險吧……”

她皺著眉頭,心底亂如麻。

兩人沒有再說話

房間裏陷入沉默。

而窗外的雪變得越來越大,大塊大塊的雪花鋪天蓋地地掉落下來,仿佛之前一直在天穹上堆積,終於將其壓垮一般。

時間已到深夜,樓下玩耍的孩童們都已不在,外麵變得十分安靜。

甚至在屋裏都能聽見“撲簌”、“撲簌”的聲音。

那是雪花落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