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建委李沐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廠子裏沒啥事兒,他也不愛看工人們看他的眼神。

現在的工人可不比以前,敏感得很,即使會上金局長對他大加讚賞,但他背著處分無緣廠長,可是人人都明白,現在李文學還在,李沐可以說是李文學之下第一人,但換了別人當廠長,他李沐是否還能啥都說了算可就不一定了。

現在的工人有幸災樂禍的,有解恨的,有看他可憐想安慰他的,也有人開始尋找更合適的靠山,提早為及今後打算的。

不管是哪一種李沐都不想接觸,他現在隻是恨自己當初的一些做法太衝動,賠著錢還裏外不是人。

到現在他都不好意思跟丁賀說自己的事,丁賀現在應該是全心投入到了移動尋呼項目裏,他可不想因為自己這點兒小事,讓她分心。

李沐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把車開出城的,而且去的方向正是永川,或許在李沐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孫慧慧是他不經意間想起的第一個人。

把車停到路邊,李沐沿著永吉街往裏走,魏翔隻是說孫慧慧在永吉街租了個門臉,卻沒說在什麽位置。

永吉街算是永川比較繁華的街路了,這一片兒都是一些工廠的廠宅,住戶基本上都有固定收入,所以做買賣的人不少。

現在的吉春很怪,工商和街道對個體戶不像前些年那麽管了,但也不給辦執照,所以幹個體的基本上都是些散戶,賣點水果蔬菜,麵食熟食,最多就是開個飯館或者服裝店,因為這樣的買賣不用發票,再大的生意就做不了了。

現在的永吉街跟兩年前已經完全不同了,即使大白天臨街的鋪麵也都放著音響,透過窗戶能看見,飯館和服裝店裏也有顧客,看著眼前紅火起來的市場,李沐的心情算是好了一點。

魏翔告訴過他,孫慧慧的飯館就叫慧慧小吃,說門口還掛著幌子,走到永吉街中段李沐就看見了招牌,不大的一間鋪麵,但琉璃窗擦得很幹淨,屋裏真有幾個客人在吃飯,隔著窗戶他看見了慧慧。

那次在大街上,慧慧穿著大棉襖圍著圍脖看不清,現在他才看清慧慧的變化。

原本他印象裏的孫慧慧豐腴白淨,可現在她很瘦,圓臉都瘦成了瓜子臉,穿著的那件毛衣,還是自己三年前給她買的,已經洗得褪色了。

不過此時慧慧臉上掛著笑,很熱情地跟吃飯的人說著話,看樣子的確必賣豆腐腦的時候好多了。

李沐就這麽遠遠看著,不一會兒慧慧拿著土籃子出來倒爐灰,又拿了幾塊劈柴,李沐趕緊躲到了牆角,孫慧慧忽然回過身四下張望,李沐的心都跳得很厲害,他不認為孫慧慧已經發現了他,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靈感應?

李沐就在大街上站著,隔著窗戶看著慧慧,站了幾個小時,手腳都凍麻了。

大概下午三點半,慧慧穿著大衣出來鎖上了門,沿著永吉街玩裏麵走,李沐遠遠跟著她,見她走到了一家幼兒園門口,好些家長都在接孩子,李沐很快就看見了媛媛。

媛媛依舊穿著那件紅色的碎花大棉襖,不過卻背著了軍用書包,孫慧慧領著她往飯館走,兩個瘦小的身影在大街上是那麽不起眼。

李沐離開永吉街的時候天都黑了,能看見孫慧慧和孩子不再遭罪,對他來說已經夠了,慧慧現在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能過分幹涉。

李沐先回家拿了些東西,開車去了市政府家屬樓,開門的正是李冰。

原本李沐以為李冰見到他會尷尬,沒想到李冰見到他沒啥反應,接過他手裏的東西,給他拿了拖鞋就回自己屋了,都沒跟李沐說句話。

見李沐一副失落的樣子,李柏桐拉著他坐在了沙發上:“別管她,你來了給你開門拿拖鞋就不錯了,我和她媽回來她都不出屋。”

這時李冰媽媽端著菜出來,笑著說道:“李沐可有日子沒來家裏了,今天阿姨炒了幾個拿手菜,你陪你李叔喝點,到這兒就跟在家一樣,別拘束。”

李沐趕緊接過盤子放在桌上,正要去廚房幫忙,卻被李柏桐拉住了:“你坐著我有話跟你說,你知道這次整你的是誰嗎?”

李沐想了想:“這我哪知道,局長和我們廠長都沒說是誰告我的,我們廠有能力跟我競爭廠長的也沒誰,副廠級的就那麽幾個人,歲數也都不小了。”

李柏桐看著李沐直搖頭:“你這副廠長當得可真窩囊,組織工人告你的,是你們廠的工會主席孫玉芝,我不知道你是咋得罪她的,不但去二輕局告你,還把信寄給了市委和市政府。

現在吉春的國企改革剛開始,你在藥廠裏這麽弄,等於給市裏領導上金箍,你讓其他的國企單位怎麽弄?都跟你們藥廠學?那吉春不就亂套了。

像吉**廠那樣的國企不下一百家,都是包袱重設備老化的,你以為別的廠也都能出來個李沐,自己墊錢發展企業?

要知道工人可不管你領導有啥難處,比的就是工資和待遇,就你在藥廠弄的啥崗位津貼,算是在吉春丟了炸彈,很多國企工人也都要津貼費,弄得不少廠長都找到市裏了,你這是犯了眾怒知道嗎。”

李沐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做法會攪亂吉春的改革進程,一時間不知道咋回答,李柏桐見李沐傻了,拍拍他的大腿。

“你也別著急上火,市裏領導的意見也不一樣,有的領導認為你的做法雖然激進,但卻能打破老國企的一潭死水,很符合現在多勞多得的政策。

可也有人覺得你的做法不符合政策要求,是在走回頭路,而且就因為你弄的種植園,市裏已經給各大局開會,要壓縮控製掛靠企業的數量,這麽一弄又得有不少人恨你。”

李沐沒想到自己這根導火索會牽出來這麽多事,這不明顯是拿自己當藥引子,給吉春所有企業下藥嗎,自己咋這麽倒黴,一下成了吉春國企改革的反麵教材?